林如海刚要呵斥,贾敏却已经为两个孩子的有趣言行笑个不停。一把拽住林信的胳膊,她把林黛玉和林信都揽进怀里抱紧,再也舍不得松开。 沉默了一会儿,她再缓缓地说道:“玉儿、信哥儿都是娘的宝贝。你们有这份情谊,璘哥儿远在边地有知,必也会开心不已。信哥儿暂不必跑去,玉儿更也不要着急。璘哥儿年轻而得大功,我们又岂能不知他的精明谨慎?”
林黛玉抬起泪眼,盯看着母亲。贾敏温和地看着她说道:“快给璘哥儿写信,明确地告知给他。岂不比你一路颠簸前往,要快捷便利得多?”
心情平和下来的林黛玉也清楚自己的这个愿望,是无论如何不能实现的。 离开母亲的怀抱,她福了福之后,就沉默着与甄玉莲、晴雯等人转回侧院。林信再叫嚷几句,眼见父亲林如海脸色难看,也只得嗫嚅一会儿就被嬷嬷抱走了。 回到住处,林黛玉看着甄玉莲。两人都是歪头撇嘴做无奈状,随后又忍不住相对发笑。再相互致礼后的两人各自回去住处,分别给贾璘写信。 她们还可以凭借文字,公开地与贾璘传递情意,哪怕是隐晦的。可对贾璘同样惦念痴恋的晴雯,却只有暗自着急。首先她自知识字有限,再就因为身份低微而不敢使用这个高级的联络方式。 但心中的情意总是需要排解、寄托,她就只有一边抹泪一边认真站在甄玉莲的身边,为她铺纸研磨。 正要书写的甄玉莲自然发觉她情绪的低落,不禁看着她说道:“晴雯也可以给璘大爷写。”
“我?”
晴雯先是摇手笑了笑,再就又落了泪。 甄玉莲也不必多说,就把毛笔塞在她的手里再握住。也并不抬头再看她,甄玉莲一边耐心地辅助她书写,一边不在意地说道:“我教你。”
眼见自己手中的毛笔在素笺上写了“敬禀璘大爷”之后,晴雯的手和身体一起激动得颤抖起来,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 贾璘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些人的言行,可猜也猜得大差不差。 对于贾氏众人的所为,好也好赖也罢,他倒也不甚关心。但对于妙玉、林黛玉、甄玉莲、薛宝钗乃至晴雯、金钏、玉钏等人,他自然颇为挂念。 儿女虽然情长,英雄不能气短。林黛玉等人以书信和祝祷等方式来赞许、鼓励贾璘;贾璘就要以更多的勇气来面对来自内部的纷争,以及迎对仍是凶悍的敌寇。 更何况,随着各人升职命令到来的,还有皇帝轶正的那个“允”字。 外出长城已经有了决议,可以何等形式出兵呢? 大成虽然有了这场大胜,可终究原来一直出于劣势。此时要跨出长城,前出草原大漠,边地的文武官将不由得暗自踌躇,甚至有些畏惧而暗自打颤。 王子腾固然有决心,但也并不敢亲自领兵外出。他身边诸如贾雨村之流,也会百般劝阻谨慎二字。 “统制大人,既然在下身负同知宣慰使与御史之责,说不得就要谁先出关。否则,何以彰显我们恢复汉土的决心?又,再是迟疑,鞑靼必会更要组织兵马武器,或来反击或是守御。”
贾璘施礼说道。 他这话一说出口,大堂上的众人立刻纷纷附和,现出义愤填膺之态: “鞑靼狼子野心,决不能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宣慰使大义凛然,我等誓死跟随”…… 众人情绪激昂,王子腾只得顺水推舟。经过他的一番调动,自己为主将,边关总兵安仁海为副将,常克、李汉臻、方进宝、王恩龙,乃至江伯宏等人,各自分别带领不同的火器营、骑兵营、步兵营协同。 贾璘带领王恩龙、江伯宏、卫若兰、李云宁、柳湘莲、裘方、韩泽平等兵将,以及杜金平与吴焦巴弓等庄丁(暂做贴身侍从)先行出发,常克、李汉臻、方进宝等兵将紧随其后。 当长城关隘的沉重木门,发出嘶哑的“吱嘎”声打开的时候,无边原野的长风,顿时凶猛地向贾璘一行扑来。 满怀长风、满怀豪情,贾璘即便对前景也有忐忑,此时也不能稍有犹豫。 “展旗。”
他眼望前方,默默地说道。 身边的潘贵、葛瑾两人,立即拱手应命。随后就把他们各自手中持着的旗杆,向上一举。 “巡边御史”、“大成同知宣慰使”的旗帜,立刻带着火焰纹的旗角,飘扬在无边的天地之中。 贾璘带动缰绳,像是乘坐着一艘飘摇不定的战船一般,驱动着坐骑前行。 旷野中就此有了汉人多年未见的身影,有了汉人铁骑与严整兵将的前进声响。 这是汉人对渴望恢复旧地的宣言;这更是贾璘怀着力补苍天的愿望,对这个世界的郑重宣告。 这个从未安宁过多时的世界,有着众多仍然沉睡、沉迷在旧时印象与梦想的蛮野狂妄的人。他们眼见过闪电、耳听过惊雷,也因此祈祷天神对他们的懵懂无知以及诸般恶行给予宽恕、爱护。但他们从未懂得真正地把“敬畏”这两个字,认真地付诸于日常生活、劳作之中。 声音再大也唤不醒装睡的人。 对于这些无论是哪个族属的人,贾璘决心用火药的爆燃、爆响来震动这个世界,让蛮野无知、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人就此发出颤栗、就此震惊、就此匍匐在地……。对此,贾璘深信不疑、笃定坚决、毫不手软、绝不容情。 否则,最先败覆的就是他自己。 他的身前、身旁、身后,是“巡边”的旗帜,是大成兵将们各自形成不同的队列;他的马蹄之下,震动而激昂着的不是某个族属的大地,而是他通往梦想的阶梯。 兵将们拥着拒马、刀枪、火器、抛石车等不同器物,向汉人的旧地,向北面鞑靼人“建有许多宫殿”的鄂尔朵斯地区迅速挺进。 大成兵将进入鞑靼领地的消息,立刻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关外草原、荒漠各处,飞入了每个认为可以永久盘踞在这片土地的鞑靼人的耳朵里。 身处王城的该地区首领,目前是鞑靼王族的阿尔秃厮。 这个地区是最早的元蒙皇族的重要牧马地,现在又兼负着与大成边地胶着的战略作用。元蒙的各方势力不能完整纠合,是历史遗存的问题。 此时的首领阿尔秃厮,就是个坚决不认可蒙元大统的人。 鞑靼分崩离析,但各派的势力仍然强大。阿尔秃厮不认可大统,却更不能漠视来自大成的反击。 前不久败逃回来的部分残兵败将,带回了大成研发出凶悍火器的传闻,使得王城上下人等顿时慌做一团。 可听说是听说,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火器,可以使得数万鞑靼精兵数日内就全军覆没,阿尔秃厮等贵族阶层的人对此虽然忌惮,可更多的是疑惑与不屑。 与大成的交手也不少,阿尔秃厮与众贵族人等商议之后决定:以野外的游骑兵,来击碎大成前来夺地的梦想。 一万鞑靼骑兵很快集结起来,向南面的大成来军反击而去。 此时的贾璘也顺利地带领先锋兵将,连续击破了鞑靼人在长城沿线的诸多土城。 鞑靼如何能够抗拒天兵?不要忘了,大成此次外出,不仅有震天雷,还有对于攻城拔寨威力巨大的火药包呢。 这道鞑靼的防御阵线突破,立刻由安仁海催动的后军给予占据、修缮、布防,大成的边界线,立刻先前推进了几十里不等。数百平方里的地区上空,随即飘扬起大成的旗帜。 随后的大成与鞑靼双方,就难以避免地开始了正面大兵团的作战。 敌骑冲击凶猛,大成的反应仍是有条不紊。 按照已经奏效的战法,大成的前军先是排开拒马阵,开护住本方阵地。随即就有火炮发放。 待敌骑冲击临近的时候,抛石车开始又在不停地做着“从井里打水”的动作,把一枚枚型号各异的震天雷抛向对方。 因为冲击得过急,鞑靼骑兵固然惊惧这样的火器,但还是有部分骑兵冲到了拒马阵的前面。往常的鞑靼骑兵,也凭借这样的勇气,来获得与大成一方血战的机会,进而击垮没有许多战马配备的大成军队。 可这次的情形已是大不相同。鞑靼骑兵即便冲到了近前,大成兵将既未像原来那样惊慌逃散,也不是咬牙豁出命来对战。 除此之外,他要用拖住这些最后聚集起来的顽敌,等待王子腾、安仁海等率领的后队到来,再把对方“包饺子”吃掉,进而拿下黄河以南的鄂尔朵斯全境。 阿尔秃厮先是派出小股部队予以进攻,却并未见到传说中的大成火器的凶狠。眼见大成一方只是严守营砦,他与贵族们商议之后,开始了向对方接连不断的猛攻。 “呜呜”的号角声,率先从鞑靼一方的阵地中发出。 杂沓的马蹄声响起,鞑靼的骑兵开始做试探佯攻,以确定两边之间的距离及大成那边的火力。 大成这边予以火炮还击之后,鞑靼一方的骑兵相继撤回。鞑靼的火炮部伍大致确认了彼此距离之后,旋即开始用火炮还击。 零星的炮声,逐渐增多为密集起来的声响和烟雾。鞑靼恼怒于汉人的来袭;汉人决心恢复旧时的荣光。彼此的怨气和愤怒,于此时酣畅淋漓地释放。 天地为之震颤。 双方隔着山丘、河道、荒滩、草场,向对方施放火炮。隆隆的声响中,夹杂着各种型号的弹丸、炮砂破空而去的尖啸声。每一次的施放弹药,口径不一的火炮炮膛喷出长短不定的浓烈烟火。随着发出弹丸的数量与频次增多、加快,大成与鞑靼之间的空地乃至空气之中,也逐渐充斥了这些烟火。 浓烟滚滚、烈焰喷涌,草原荒漠上方降临的飒飒秋风,原本可以“风吹草低见牛羊”。但此时的长风却不能吹散这些烟火,更不能止息双方兵将眼中体内愤怒的烈焰。 这些烟火更可被当做是双方兵将的鼓号声,以及震彻原野的呐喊声。 在这些有形无形的气势鼓舞之下,大成与鞑靼两方合计起来的数千门各种制式的火炮,无论是否能够确定打击到对方阵地,但都各自轰响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