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苏璋忍住心中的慌乱,立刻低喝一声。那边的裘方等人安静了,他自己这里又岂能真的镇定? “叮叮当当”的声音,或远或近地响了很久,众人只觉得尿急,却没人敢出去溺。 随着寒风的呼啸声音减弱,那些兵刃的杂响声,终于也消失了。众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好容易才勉强睡去。却似乎并未过了多久,他们再听到营内各处响起了锣鼓声。 “这是号召兵将们起床操练了。”
苏璋打了个哈欠,不得不坐起身来说道。 既然如此,众人也就不能再想着补觉了。 “好冷。”
韩泽平本就没有脱衣睡觉,却才揭开盖在身上的皮裘,就发出了“称赞”声。 众人瑟缩地从榻上起身,卫若兰率先走去打开屋门。随着寒风的扑个满怀,他不禁大声赞道:“好大雪!”
这是众人来到边地遇到的第一场雪,各自就此倒也兴奋起来,纷纷跑出屋子来看。 大雪应该就是后半夜开始下的,此时已经落得漫天遍地。从近处的场地、屋舍、烽楼,再到远处的树木、原野、长城,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贾璘起来之后,看到金钏、玉钏姐妹随着天色大亮,已经不再多有畏惧昨夜兵营喧嚣的事。这两个小姐妹此时虽不敢出去,却也并肩站在屋门处,从缝隙里向外张望着看雪。两人正在低声交头接耳,腰臀间被贾璘轻轻地抚住。 就要回身施礼,她们只被他拥在怀里。贾璘轻声询问道:“好大雪。”
玉钏“嗯”了一声,点点头。金钏伸手抱住他的腰,悄悄地踮起脚尖。就凑近吻了她,贾璘不禁笑道:“你脸上微凉,快去烤火。”
金钏抬手抚了自己的面颊,笑着走去为他准备热水盥洗。玉钏就要走开,被他拥在怀里好一阵安慰安抚:“再不用怕。”
玉钏心怀稍微稳定,却再被他抚按得起伏不断。 金钏在那边说了“大爷就快来洗”,玉钏轻声说道:“奴婢们自然不懂军务,只跟定大爷就是。”
见她眼中情意缠绵,贾璘点头赞道:“做事就应该如此坚心。”
盥洗过后,贾璘迈步出来。苏璋望雪出神,不自觉地转头看去,只见他一边踱步过来一边也在赏雪。 心里仍为此事担心,但嘴上的确服气的苏璋走过去,主动拱手说道:“御史大人好雅兴。”
贾璘收回目光,对他点点头。 “御史大人可听到昨夜有什么响动?”
苏璋一边问,一边抬眼仔细打量他的神色。 贾璘笑道:“或许是喝多了酒,我睡得倒是安稳。”
苏璋正要再赞几句,却见守将王恩龙已经走来。 几人相互见了礼,王恩龙似乎忘记了昨夜的事,仍是大笑着说道:“御史大人在看什么?”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风雪暴烈,但吾疆土仍是安然。”
贾璘念罢,王恩龙才要搭言,却又暗叹一声说道:“御史放心,那件事尽管回报朝廷,我也会具陈此事。”
这种事稍有曲折,无论是贾璘还是王恩龙都不能回避奏报。他说得豪爽,贾璘点头称是。 早饭过后,王恩龙命人送来账目、案宗,贾璘吩咐苏璋等人分开查阅。 “我今天要去长城走走,不知御史大人可有闲情?”
王恩龙笑着问罢,贾璘爽快地答应下来。 拥有万余兵将的王恩龙出行,自然是前呼后拥。贾璘却不要潘贵、葛瑾等热人跟随,只带着杜金平。 马蹄踏在积雪上,坐骑走得很稳。王恩龙随手指点着左近的防卫设施,显得很是自豪。贾璘必须给予适当的配合,为他再添些豪勇气概。 不多时到了长城脚下,王恩龙随即下马,伸手做请状:“御史大人,我们上到城头看看?”
贾璘拱手应命,带着杜金平跟随王恩龙沿着马道向上攀登。各处都是积雪,好在还未结冰,走起来只要注意一些,几人倒也不为此作难。 到了城墙上,王恩龙再带着贾璘走去一处烽楼。这里的顶层有士兵侦视,中间和下面的两层,是临时驻兵和积存粮草的所在。 沿着里面的小楼梯走到顶层,贾璘的视线顿觉开阔。一望无尽的白色莽原中,北面包括黄河几字形以及更北的地方,都是鞑靼活动的地方;东面的山岭沟壑之间,是金人占据的燕云十六州及更东面的幽州,乃至山海关外的辽东地区。 “我也听闻御史少年英豪,是文武俱全的当下奇才。”
王恩龙开口说道,“可是这里毕竟高耸,总还是要仔细些。”
说着,他微笑着向下看了看。 贾璘向身下看去,再转头看向他笑道:“陪在王将军的身边,在下必会留意,以免失礼。”
王恩龙当然不敢也不至于找借口谋害他,只是出言略作警示性质的恫吓。但见贾璘却也毫不在意,他也就点头称赞。 “以御史之才,将来必是不可限量。”
他不禁由衷地说道。 贾璘看向北面的原野,自顾说道:“先不说阴山以北,我只希望能够尽快见到大成的兵将们,能够把军旗插到黄河北面,唐时的三受降城一线。”
唐代与北面的胡人交界之地,是阴山至东一线。更沿着黄河北岸,修筑了三座受降城,分别为西、中、东。再有连绵不断的营砦和墙垣以及守兵,把这三座受降城有效地连接了起来。 这道防线,既可令大唐抵御胡人南下侵袭,更是唐兵反击胡人的前沿。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唐人的那种勇悍,在汉人逐渐后撤,以及蛮族不断南侵的较量之中,消失了许多。 王恩龙听了他的感叹,也不由得说道:“就以长城外面来说,原本是唐人收纳归顺胡人的安置之地。我大成也不是畏惧胡蛮,但的确那里现在多是荒漠。先不说夺下来是否有用,只说我们战马缺乏,再又,” 说到这里,王恩龙的眼神再从北面移到东面。 以大成目前的军事环境来说,的确也需要倍加小心。譬如若是与北面的鞑靼,乃至瓦剌展开大战。或许东面的金人会趁机骚扰,甚至进攻大成已有的地盘。 反之也是一样。大成若是大肆进击金人,又担心鞑靼、瓦剌来偷袭。当然,那两方也是如此。所以这三方若说是扩大化的‘三国演义’也是可以,彼此之间多有掣肘。 贾璘听了他的话,先是点头表示明白,再就不做声了。 “御史年少高才,必是心中有良策了?”
王恩龙笑着问道。 寒风掠过,天上的雪花不再飘落,但各处城堞上的积雪,却被吹得纷纷扬扬。 “好比‘乱花渐欲迷人眼’。”
贾璘笑着抬手在眼前挥打几下,再看向王恩龙说道,“在下虽然年幼懵懂,但也的确对军事好奇。在长安家中的时候,我就做工一些自己的揣测,只是难当大人来听。”
王恩龙“哦”了一声,连忙感兴趣地追问道:“既是如此,何不就此示下?说到边事的复杂,莫说如御史般年轻,就我自诩守边多年,也是满脑子浆糊呢。”
贾璘见他态度真诚,先做了告罪之后,再自顾说了出来:“三方的确相互牵制。我们先不妨做个假设,譬如要进攻鞑靼,那就先对金人用计迷惑以安稳之,然后突袭鞑靼;反之也是一样。”
点点头,王恩龙略作思索后,还是坦诚地直言回复道:“御史果然胸中有兵。可这件事若是在沙盘上模拟尚可,但于实践起来还是艰难。比如进攻鞑靼,对方也是凶悍至极,我们对付他们已是吃力,却又如何能够拖延金人许久时间?”
贾璘暂不作答,王恩龙见状也就眉头紧锁着做了一番思索,之后再接着说道,“御史想来是要速战速决了。”
“的确如此。”
贾璘点头称是。 王恩龙大笑几声,先是做了夸赞之后,却还是摇头说道:“总是不能拖延得太久。这个空隙,实在是难以寻觅。或者等到那两方的大汗故去之际?”
说到这里,他略微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积雪,衣甲就此发出一阵“哗啦”的声响。他的动作固然随意,却也显得雄阔。 随后再慨叹一声,王恩龙再又说道:“若是只盼着那样的机会,岂不是费事。再者,他们遇到了这样的事,自然也会倍加警惕的。”
说罢,他看看神色安然的贾璘,再又大笑几声。 贾璘见他发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王恩龙看他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心情愉快。 嘴里不禁说着“好个少年”,他抬起手臂,在贾璘的肩头重重地拍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