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能当众与她亲昵说什么,贾璘只有近前先向薛姨妈施礼道:“晚辈何能,又是寻常差务,怎么敢劳动姨妈来送。”
薛姨妈的眼圈也已发红,拿着帕子擦了擦回道:“早几年知道了哥儿,就也想着必有今日,更还有泼天富贵可知。但外出千里之遥,总要照顾好自己才对。”
贾璘再次道谢,那边的薛蟠大声说道:“原来方哥儿、泽平哥儿还真的跟去了!”
他说得实在,或许是遗憾,或许是本也知道了不可跟行的道理,却是下意识地为眼前事实惊讶。 “蟠哥儿只需记得我的话,总有一番大事业等着你就是了。”
贾璘安慰着说道。薛蟠点头施礼后,连忙走去与裘方等人说话。 正要与薛宝钗说几句,贾璘却见王熙凤近前施礼道:“给御史请安了。”
“二嫂子莫要笑话兄弟,也请万安。”
贾璘连忙回礼道。 王熙凤又夸赞几句,正要拿来平儿端着食案上的酒杯,就听得尤氏惊呼一声:“老祖宗来了!”
簇拥着贾璘的众人,闻听后立即如同波开浪裂一般地分开。 因为贾母是超品诰命身份,苏璋等人也连忙下马,上前施了礼,再退到一边。 贾璘近前几步,躬身对贾母说道:“晚辈身穿官服,不便施大礼。老祖宗关切之心,晚辈却是领悟至深!”
贾母被鸳鸯等人扶着,王夫人、邢夫人等人簇拥着,抹泪说道:“御史远行,我必是每天期待安好回音。我孙儿远游,我心肠都要碎了。”
此时的她确乎不是虚言几句,而是因为见到贾璘果然成器,心中既有感伤直系子嗣不堪,更也为贾璘担了份忧心。 她的话说罢,当场哭声一片。贾璘抬袖擦了眼角,再施礼说道:“晚辈每日都为老祖宗祈福,必是长命百岁。又,晚辈不过是年余返回,仍是再孝敬老祖宗身前。”
贾母点点头,再说道:“二老爷出行,我也未见得如此伤心,璘哥儿又是分府别居了的。可看你这么年轻就去做那样的大事,我心里惦记着你。”
再次施礼道谢后,贾璘说道:“请老祖宗安心,晚辈必会一切俱好。晚辈身负皇命,不敢多耽搁,只有回来多给老祖宗磕几个头。”
贾母点头称是,王熙凤连忙端来酒杯。贾璘答谢后,接过来一饮而尽。在场的人,从贾珍、贾蓉,到贾宝玉、贾环、贾兰、贾琮、贾琼等人,立刻齐齐地喊了一声好。 王熙凤正要回身再拿一杯,却见薛宝钗手疾眼快,端起一杯递给她。 “那这就别转手了,也算是每人敬了御史大人。”
王熙凤笑着说罢,往后站了站。 许多双眼睛看着,薛宝钗此时不敢有任何异样。她平稳地端着酒杯,走近两步,福了福之后说道:“愿璘哥哥马到功成,早早回来,也让老祖宗放心,让我们众人都安心。”
她的脸上不仅没有羞红,反而有些苍白。贾璘知她伤心,自己也倍觉心疼。却也不敢多表示多说什么,他接过酒杯来答道:“多谢宝妹妹关心,多谢诸位太太、嫂子、姊妹兄弟们记挂着璘。”
说罢,他饮尽杯中酒,再递还给她。那边的贾珍正要近前端酒,贾宝玉却抢了个先,拿着酒杯上前说道:“璘哥哥气度不凡,真可谓是国之栋梁。兄弟不才,却也要礼敬一杯。”
这或许是他的客气话,但与贾璘私交深厚却也是事实。贾璘道谢接过来祝福他及平辈、晚辈子弟几句之后饮尽,再对众人逐一施礼道别。 李纨、迎探惜三春、史湘云等人先后施礼,贾璘回礼不迭。又史湘云想要还他金麒麟,却于此时并不敢单独上前说话了。 又退后几步,贾璘施礼后大声说道:“璘万分感谢诸位情意,总是将来有所回报就是。”
说罢,他狠狠心,扭头搬鞍上马。 鼓乐声再次大奏,贾璘在马上冲贾氏一众人等又拱手不断。那边的贾母频频点头,王熙凤、尤氏等人万福回礼,薛宝钗更是一边福礼,一边擦泪。 “哥儿好走!”
薛蟠突然在队列后面大喊一声,给此时满是感伤的氛围,却添了一些欢快的情绪。 薛姨妈立刻喝道:“还不骑马跟着,你们哥儿总要送出城才是。”
薛蟠立刻答应,贾宝玉那边也连忙请了命,带着小厮茗烟跟来。 一行人出了城门,官府的鼓乐队也止步回城。 渭河水满,灞桥柳弱。众人折柳以赠,彼此依依不舍地施礼道别。 众人出行紧急,却也有其他官眷来送。队列暂时止住,贾璘再喊来随行书吏,简略写了大致情况,封好后交给贾宝玉说道:“是为给林老爷报知的内容,宝玉代为投递邮传。”
贾宝玉随即领命称是。 他正要走开,贾璘再又把他叫到身边。两人并肩走到渭水边的柳荫下,一起眺望缓缓流淌东去的浑浊河水。 “若世间浑浊,可用此水冲洗。”
贾璘悠然说道。 贾宝玉一时不明,并不懂得为什么要用浑浊的水,去冲洗人间。侧过头,他好奇地问道:“璘哥哥,此话何意?”
“索性来个痛快,重新再来!”
贾璘说罢,贾宝玉立即开心地大笑。 也不再绕圈子,贾璘拉着他的手臂,低声说道:“我离开这里,水仙庵那边,对妙珰师父的照顾或有不周。”
不待他的话说完,贾宝玉立即神态急切,焦急地低声说道:“那可怎么办?偏我又不能时时守着她!”
点点头,贾璘再低声说道:“没错。莫说你不敢常去,就是常去,终究也是离得远,也很容易有危险。”
“那可怎么办呢?”
贾宝玉再追问道。 “除了你和兰哥儿,娘娘另外准允女孩儿家进去大观园。妙珰师父虽是后来剃度,但总是虔诚。陇翠庵至今不过是那几个小尼姑摆样子,不如请妙珰师父住锡于那里!你只说妙珰在外面住着可怜,又是转为老祖宗祈福的,我料必为可行。”
贾璘接着说道。 “嗐!”
贾宝玉眉头微蹙,脸上表情既是欣喜更有焦虑,“如此好主意,璘哥哥怎么不早说?!”
“她那时命已垂危,后来即便稍好,却也要与贾蓉之事淡漠才对。又你偶去探看,原本她是住在外面更便利。但于今她或许会缺少照顾,再可能有‘闲杂人等’前去打扰。”
贾璘随后说道。 “正是!”
贾宝玉脸上有了怒色,必也是想到了贾珍——贾璘外出,贾珍或许会再想办法,拉拢贾蔷以谋得前去水仙庵的机会。即便不成,却也让贾蔷再次难做。 “她住进了陇翠庵,只不出来见人。老祖宗原本也爱她,却可以去那里坐坐了。岂不便利?只不过,你务必更要小心,不可鲁莽荒诞就是。”
贾璘叮嘱着说道,“总想着以后也就是了。”
贾宝玉爱秦可卿,但另有秋纹、麝月等诸般丫鬟傍身,并不是非要依恋她的。与秦可卿的肌肤之亲,作为此时年龄尚且不大的贾宝玉来说,原也不是过于渴求。 另外,秦可卿真的入住大观园,贾宝玉自然也是要倍加小心。至于冒险也要如此做,贾宝玉实在觉得秦可卿住在外面孤单可怜。 贾璘说得简单清楚,贾宝玉已然通透明了。两人原本也要作别,那边的薛蟠再喊道:“御史大人,队伍就要走了。”
和贾宝玉走回来,贾璘再对薛蟠告别叮嘱了“仔细经营、习武,照顾好姨太太和宝姑娘”等话,随即翻身上马。 在彼此不断的祝福声中,贾宝玉和薛蟠的身影渐远。 贾璘心中百感交集,脑海中的事务庞杂,一时难以厘清。走了一二十里路,他正在跟着队列前行,又听到身后马蹄声传来。回头看去,他心里再又感叹。 两辆马车,在骑马的杜金平和柳湘莲的伴随下,快速地跟了过来。挨近了队列,杜金平与柳湘莲非常识趣地只是跟行,并不上前打扰,再就是与卫若兰、裘方、韩泽平等人随意说些什么。 贾璘眼见必是金钏带着妹妹玉钏坚决跟随,此时只好拨转马头,过去查问。杜金平先说了如夫人妙玉哭着命转告道别,再就施礼后避开,贾璘挨到车窗边,低声说道:“为何不听话?”
“奴婢早就说了不怕,却为何大爷反复?”
金钏略微掀开车帘,小心地看着他说罢,就拿着帕子拭泪不断,神色显得倍为焦虑。 并不能与她说得过多,贾璘只是再低声说道:“你快带着玉钏回去,还怕没有将来吗?”
“奴婢眼皮子浅,求大爷体谅。再者,若此时回去,我们如何对家宅的人说?”
金钏泪眼含情,眼巴巴地看着他。却又并不脸红,她反而是脸色发白,看起来决心很大。 这个女孩的确脾性热烈,贾璘只得暂不予理会。 他轻叹一声再就重新打马上前,金钏看在眼里只觉得他威武威风,更是因为心思乱动而看得发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