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城外的旷野忽然火把熊熊,大成兵将蜂拥杀来。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黄台吉,随即接到了对方提前猛攻的军情。
想着正好趁乱突围出城,黄台吉不用多想,只凭耳朵的判别也是暗喜不已:其余各处都是喧嚣声剧烈,只有东面稍好一些。 先做了各处严加抵御的命令,黄台吉再集合了亲信兵将冲去东面城门。 他才要命令守兵打开城门,先觉得身下的大地发出连续不断的剧烈震颤。连带他自己以及周边兵将的坐骑先是因此惊恐失控,或是不断扬蹄蹬踏,再就是四散惊奔。 黄台吉也是不能控制,当即跌落马下。身子才触及地面,他几乎就被震得自行跳了起来。 巨响声中,他于马蹄、人腿等纷乱的模糊视线之中,惊骇地看到城门不是由本方士兵打开,而是被大成兵将炸开了。 随着城门轰塌,大成兵将以抛掷震天雷开道,随后就拿着冷森森的刀剑冲了进来——的确,因为贾璘不允许在城内使用火铳,希望用敌人的血污,来涂满大成兵将的刀剑。 大成兵将如神兵突现,黄台吉本已是心神慌乱,又是准备逃跑而此时绝难再阻止有效抵抗。更还因此失了武力,黄天吉才拔出腰刀,只略微抵挡几下就被大成士兵劈砍倒地。 因为黄台吉欲要逃窜而没有身穿主将服饰,大成士兵只管接连涌入,冲向城内的各处府衙搜寻。 黄台吉身受多处刀伤,再被大成兵将接连踩踏而过,却也不能再有逃跑的力气与可能。头上、身上、腿上接连受到大成兵将践踏之后,黄台吉终于难支地昏了过去。 天色渐明,贾璘只在城外守紧包围圈,再接连派出各支精勇小队,进入城内搜寻黄天吉的下落。 几支小队不时回报,只说没有找到黄天吉的下落,金人也都不知道他在黎明前消失去了哪里。 贾璘顿觉诧异:本方包围圈颇为紧实,黄台吉又不是飞鸟,如何能在这样的战事中忽然不见了? 城内仍然传来喊杀声,贾璘却已经忍不住了。想了想,他再次下令道:从城外到各处城门,再到各条街巷、住房、府衙、仓库,乃至犄角旮旯逐一仔细搜寻。不找到黄天吉,夺下幽州就全部无功! 接到严令,各处大成兵将随即押着俘获的金人,开始对城内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太阳逐渐升起于半空,气温也逐渐升高。眼见贾璘也是热汗淋漓,但他身边的众多亲信将领与侍卫,却因为他的漠然不动,而既不敢劝说更不敢乱动。 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的方位,贾璘的心中也更是狐疑:黄天吉真的趁乱溜出城了吗?他若真的逃走,倒也并不会对随后的战事有什么过多的负面影响,但总是会令敌人得到宽慰,本方增加遗憾。 再反复思考以及对进攻各处城门的将领询问之后,贾璘仍然确信黄天吉就在城内。于是,他再下令道:再仔细检索黄天吉下落,必要活着见人、死了见尸!谁获得黄天吉,将会被请封为“一等定北侯”! 命令再次传到各处军伍,对黄台吉搜索的密度与积极程度,都更为热烈起来。 贾璘坚信能够擒杀黄台吉,就一直坐在马背上安静地等待。他颇为自信与耐心,旁边的侍卫们都是接连擦汗,猜测黄天吉或者溜走或者就已被炸得粉碎而不可寻找了。 眼见已经进了“酉时”,太阳已经西斜了,还没什么消息传回。贾璘身边的王瀚终于忍不住拱手试着劝道:“宁平王暂且回去大营休歇片刻。”摆摆手,贾璘仍是漠然地盯视着远处的城门,以及城头、城楼、城内各处冒出的浓烟。 王瀚心中暗叹一声,只得继续抹汗陪伴。他是如此,其余诸偏将、侍卫自然也都悄悄做着同样的动作。 就在众人心中哀叹黄台吉或者溜走的时候,忽然从南面城门爆发出来震耳欲聋的喧嚣声:“擒住了黄台吉!”
这样的喧嚣声像是狂风一般卷过天地,大成兵将们随即接连高呼“宁平王神武”。高呼声接连不断,彷如震雷滚过幽州城内外,再遥遥地扩展去无边旷野。 贾璘仍是勒着马缰绳静立,就见一人飞马赶来。到了贾璘的近前,这个英武的壮年男子立刻翻身下马,拜伏在地说道:“凭借宁平王神武,在下兵将才擒得黄台吉于城内市场附近的水井内!”
贾璘打量他一番,随即笑道:“林将军获得大功,本王自会如约为你请封。”
林宗圭再三拜礼之后起身,随即命令士兵把黄台吉搬抬了过来。 黄台吉之前受伤昏厥在城门附近,被几个亲近侍卫救护到了僻静处。眼见城门处看管森严,这几个侍卫并不敢抬着黄台吉冲出去,只得抬着他沿着城内僻静街巷转行。 因为满城都是搜寻黄天吉的喧嚣声,再就是大成兵将的身影不断出现,这几个侍卫暂且做了抵挡,随即先后死掉。 在最后两个侍卫的帮助下,黄台吉无奈之中顺着绳索坠到了一个水井里,希望借此能够躲藏几天,再寻机逃走。 可大成兵将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他来,黄台吉终于还是被东城朝阳区的群众发现,而被大成士兵从井中把他拖了出来。 此时的黄台吉只是匍匐在地,眼中满是震惊与恐惧地看着高坐在骏马背上的贾璘。 两人都是年轻,但贾璘未来前景光明无限,黄台吉已经做不得大金汗王的美梦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贾璘冷冷地问道。
黄台吉下意识地低头躬身致礼,略作了沉默之后说道:“胜败本是兵家常事,但我没料到会败地这样快、这样惨。原本也是不信,此时见了宁平王风度,才确信‘为人者,有大度才能成大器’的话。”贾璘不禁笑了笑,再看着他说道:“想你金人也是古来习学汉人文化,却竟然怀有覆灭汉人的狼子野心。只说你们父子,妄想凭借一部《三国演义》话本就奴役汉人,可见无知无耻至极!”
这是事实,黄台吉刚才说的话也的确有《三国演义》中的文词。听了贾璘的呵斥,黄台吉先是面红耳赤,再就哀叹一声。 稍后,他再询问道:“宁平王不惧我方东面的援兵?”
贾璘摇摇头笑道:“你有多尔衮,我有呆霸王。多尔衮骄悍自负,呆霸王蛮横至极,可称好对手。多尔衮援兵不至,只有被呆霸王用震天雷阻住了。”
他说得语气轻松,大成兵将想笑也不敢。而黄台吉先是茫然,再也就隐约想起来:贾璘的大舅子薛蟠,就有“呆霸王”的绰号。薛蟠要是去抵住东面,那肯定是装备精良,而多尔衮援兵自然不得近前。 贾璘见他再没话说,就略微抬了一下手臂。林宗圭立刻拱手,随即从腰间拔出雁翎刀来。 刀锋满是血污,寒光中也能见到几处卷刃。 黄台吉立刻惊恐,虽有犹豫也还是终于施礼告求道:“若宁平王留我性命,世代皆为宁平王奴从!”
贾璘不禁发笑,随后回道:“这已经不用你安排了。金人如你及你之子辈者,皆不会有这个荣幸。或许从你们的孙辈以后,勉强可做我汉人之奴婢听唤。金人将会被单独列族,永不得与他族联姻。”
黄台吉眨了眨眼睛,就明白贾璘是要灭掉金人数代乃至断绝的意思。再还没说得什么,他就被近前的一名大成士兵抬手打落了头盔。 黄台吉就此一惊,大成的兵将们却顿时纷纷指着他脑袋上的奇异发型,发出了一阵轰然大笑。 那名大成士兵随后揪住黄台吉的鼠尾辫子,于手里挽住之后再大声喊道:“听命斩首黄台吉!”
林宗圭容不得他人代理,立刻近前挥起手中的雁翎刀。黄台吉略微抬头,视线中只见一道带着血污与夕阳金辉的寒光,向自己斩落下来。 或是雁翎刀卷刃,或是林宗圭毕竟连续作战疲惫。他连续砍了十来刀,才把一直呼痛的黄台吉的脖颈与脑袋分开。 那名大成士兵手里挽着黄台吉的小辫子,立刻举起来高呼道:“黄台吉已被斩首!”
顿时,无数大成兵将们的欢呼声,再次震动暮色苍茫的旷野。 贾璘随即下令:黄台吉尸身焚灭,首级传回长安,另特别为林宗圭请封;扫清城内外余寇,林宗圭即为幽州镇抚使,待封侯爵。一应文武官将,或者整顿城内外秩序,或者招聚流散汉民。 至于开垦荒田、疏浚大运河、文武官员配置乃至获得赈济,仍如山东诸府等同。 再就是冯紫英立刻率兵西进,与史鼎合击处于太原府的阿济格,具体与幽州的操作一样; 曹云天、胡光汉、郝世昌率兵从幽州北面的密云县出击,联合柳湘莲东击金人; 林宗坤、石孟远等人分别驻扎在邯郸与天津,整顿各方秩序的同时,作为后援部伍。 其他如林宗至、林宗堂、林宗境等林氏族人,就转去中原各处为官为将。 至于薛蟠那里,贾璘也并不去多理会:只要薛蟠先防守得住即可。 随后,贾璘迅速带领着精锐的精武卫兵将与王瀚一起,返回了大沽口的海岸边。 一直在主舰上等候的薛宝琴、柳媚儿以及小螺、行云、蜀锦等女孩,见到贾璘安好归来都是喜极而泣,纷纷近前施礼。 贾璘抱住薛宝琴在怀,为她擦了眼泪再笑道:“多日未见,琴儿是否仍是嫩弹?”
薛宝琴一时未明,只是眨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虽然身心俱是欢喜,她更有份担心:“王爷仔细些,宝琴日后可如何再侍奉王爷?”贾璘离开了她的脸颊,薛宝琴暗松了一口气柔声问道:“王爷可满意了?”
贾璘看着她,听她缓缓说道:“王爷是否该回长安了?”
听她是在询问是否对当下战功满意,贾璘略微摇头说道:“暂时不必。”
薛宝琴的大眼睛瞪得更大,娇喘着追问道:“竟然还不满意?中原不是已然平定了吗?”
贾璘只是笑笑,随即说道:“山西诸府未定,辽东虽然未必一时能够安宁,我却还是想要试试。”
贾璘所说的对于目前战果仍未满意,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指挥诸将虽然暂且安稳了中原大部局势,但既是有山西诸府多地未平,再就是山海关及承德等处还有金人猖狂。 这些都是高地,对中原有居高临下的军事威胁。再就是金人于关内仍是猖獗,贾璘想要再搏一次:成功了,先不说汉人攻击,就是金人自己内部也就先乱了;若是失败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仍旧按照原定计划,有条不紊地蚕食金人地盘就是。 他的这个主意暂时不能明确示于外人,只是传令舰队迅速补充给养、弹药。王瀚等人觉得诧异,但也不敢多问而只有从命。 这里的二三百只各样船只整饬已毕,贾璘再发急令:暂处于胶州湾内的那些配备了当下火力最为凶猛火炮的巨舰,前来大沽口汇合。 命令下达之后,贾璘随即再次整饬舰队,并巡视左近的海域。 眼下的渤海湾,西面、南面等处尽为贾璘一方所有。只有北面的金州一带仍是金人控制,却因为没有了整队的战船而不敢出海骚扰。 航行在渤海湾内,薛宝琴从舷窗处望出去,见到的都是一派祥和的情景:海鸥云集、天蓝云白水碧。 贾璘见她望得出神,也暂不去打扰而走入旁边的舱内。柳媚儿却也正在探头向外看着,并享受着轻柔海风的吹拂。她略微扭头,却见到薛宝琴正在旁边的舷窗对自己微笑。 也回视着笑了笑,柳媚儿再摆手和她打着招呼。正要说话,她忽然觉得被贾璘握住了。 柳媚儿再不敢动,也只好保持平和的神情,只得把手臂搭在窗边。 眺望大沽口海域,贾璘站在船头望到前来的二三十艘巨舰,心里为自己的打算更为有决心、信心。 乘坐着摆渡小船,贾璘一行人登上巨舰的主舰,随即命令船队编成几路纵队,直向北面的山海关方向而去。 王瀚见状顿觉惊慌,连忙劝阻道:“山海关不仅金人兵将众多,就是它毗邻金人的大本营也是极为凶险。况且金人的海军并未全部告没,王爷实在不应该亲自犯险。即便是进攻,也应该从陆路更为安全些。”
贾璘对于他的关心表示感谢,但对于自己的主意仍是坚定。再派人传告薛蟠等沿岸部伍,立刻进击山海关。 此时的山海关一带,多尔衮的确愤怒已极。以他自觉勇猛的自负,却并不能突破薛蟠设置的防线,更还损兵折将了许多。终于在焦虑之中,多尔衮听闻了幽州城破、黄台吉被贾璘擒杀的噩耗。 这个消息传来,多尔衮先是震惊,再就陷入了沉思。若说对贾璘有所恐惧是肯定的,但此时的多尔衮,却想着更大的事。那就是眼下父汗的诸子,只有褚英、阿济格、多铎、费扬果和自己五人。 贾璘虽然勇武,但多尔衮觉得只要守住山海关,甚至丢了山海关也没什么,还有已被金人占据的万里广阔山野、平原。因此精明的多尔衮目前更想到的是,父汗未来的汗位。 褚英是长子,但并不为努尔哈赤喜爱。而最受父汗喜爱的黄台吉却已经身死,多尔衮就想到自己夺得汗位的可能。 多铎也很勇悍,但终究必多尔衮稍差,更也年轻。费扬果更不必说,既是年幼更也没什么武功。 这样想着,多尔衮就要为山海关东北的广大本方区域做些谋划。思考过后,他把败报接连发去努尔哈赤所在的沈阳,再恳求派遣褚英前来增援。 这样做的目的,多尔衮就是希望能够在乱军之中,狂妄的褚英会被贾璘杀死,甚至由自己从背后“助力”一下也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