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煮的时间比较长,等待期间,季妧回到内室,给坐在罗汉榻上的大宝揉捏手脚。 大宝乖乖任她摆布,与前阵子发脾气砸东西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汤好后,季妧盛了一碗过来。 “这汤补血补气,身体虚弱时喝最好。鸽肉也得吃点,易于消化,还有祛风解毒的功能……” 大宝不喜欢吃鸽子,不过季妧做的,那又另当别论。 其实他眼下已经不需要人喂了,但他并不伸手接碗,只拿黑阗阗的眼睛看着季妧。 季妧怎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决定再惯他一回。 拿起勺子舀了勺汤,稍微吹拂了一下,勺子另一侧刚贴近他嘴边,一个小太监便匆匆跑了进来。 “季姑娘!还是让小的先尝尝吧。”
季妧持汤匙的手瞬间僵住。 她怎么忘了,还有这套流程。 大宝怎么中的毒、中的什么毒,到现在都还没查清楚,不管吃的喝的用的,比之前更要慎重万分,若再因为大意疏忽重蹈覆辙,且不说老道士已经没药了,就是大宝的身体也禁不住再一次折腾。 这几天不管是喂大宝吃药还是进食,都有专人先行尝过的。而她,仅仅因为汤是自己炖的,下意识就觉得是安全的,可谁敢保证食材或水没有问题? 这么一想,季妧生生吓出了一身汗。 正要把汤碗收回,大宝却把着不肯松。 他不悦的看了那小太监一眼:“阿姐做的,没有问题。”
小太监噗通跪了下去。 “奴才知道季姑娘肯定不会……但这是规矩,若是坏了规矩,滕总管不会轻饶了奴才的。”
“大宝,松手。”
大宝起先不肯松,季妧露出要发火的表情,他才慢慢松了开。 季妧看了看手中的汤碗。 交给小太监试吧,不太好,谁的命不是命呢?自己喝吧,又没胆,真有毒岂不就死翘翘了? 左思右想后,问了一句:“有老鼠吗?”
小太监:“……” 好一番忙乱之后,大宝总算喝上了汤。 季妧自己都被闹的没胃口了,大宝却一脸餍足。 季妧看着他埋头喝汤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 连吃个饭都这样,以后可该怎么办…… 大宝已经好转,季妧自然不能再留下守夜,因为于礼不合。 可是大宝死活不肯,谁说都没用。 滕秀提出给季妧换个院子,从客院换到紧邻主院的阅微院,大宝犹不肯罢休,想让季妧直接搬进他住的主院。 季妧担心大宝,自然想离他近些好方便照看,但同时她也清楚,大宝如今的一言一行不但有专人记载,明里暗里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任性不得,也随性不得。 她把大宝拉进内室,哄了一会儿,又许了好些条件,这才勉强让他点头同意。 天说黑就黑,哄大宝睡着之后,季妧便回了自己的新院子。 刚进院门就有下人迎上来伺候——不是宫里派来的那些宫人,宫人是专门服侍大宝的,而阅微院中的这些丫鬟,则是滕秀安排给她的。 在汉昌侯府时,季妧一个不高兴,便可以将尉老夫人派去清晖园的人堂而皇之的撵走。换作这里却不行,就算她再不喜欢人多,再不习惯人伺候,也得把不满咽到肚子里。 季妧回屋才将坐下,就听见外面传来丫鬟的行礼声,紧跟着滕秀便走了进来。 他虽说是太监,却生的唇红齿白,再加上整日一副笑脸,看上去很能拉升人的好感。 “季娘……季姑娘坐着就好,不必起身,你是王爷的义姐,滕秀只是一介奴才,您若多礼,便是折煞奴才了。”
神情和语气,无一不流露出对季妧的恭敬,仿佛之前以接自己为条件哄骗大宝做这做那结果被大宝发现他根本没往关北派人的事从来不曾存在过。 他装失忆,季妧也不会自找不痛快。 诚如宋璟所说,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枪口要一致对外。冯恩要杀她的事她都可以暂且放到一边,也不介意再多此一桩。 季妧伸手指了指:“滕总管请坐。”
滕秀却不肯坐。 “奴才站着就好,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滕总管请说。”
滕秀回身看了眼,丫鬟们便陆续出去了。 季妧面上还算淡定,神经却绷了起来。 滕秀笑了笑:“季姑娘不必紧张,滕秀这次来,是谢季姑娘救命之恩。”
季妧没听明白的样子,疑惑问道:“我刚进王府没几天,在此之前并不认识滕总管,谈何救命之恩。”
滕秀叹了口气。 “季姑娘应该清楚,从奴才被派进闵王府开始,奴才的身家性命就系于王爷一身,奴才日防夜防,片刻不敢松懈,那日只是进宫回个话的功夫,谁承想王爷就……竭尽全力救治,结果却不如人意,不瞒季姑娘说,你进府那日,奴才都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了……”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确实在竭力救治大宝,而且大宝进京后,安危也一直是他在守护。 想到这些,季妧的表情缓和了些。 “滕总管现在尽可无忧了,日后更要尽心才是。”
“奴才必当尽心。”
滕秀顿了顿,“另外,奴才有句话要提醒季姑娘。”
“滕总管请说。”
“前阵子奴才确曾起意接季姑娘回来,只是冯公公那边……”他笑了笑,“现如今姑娘已经住进王府,冯公公那边也是同意了的,他还说,有姑娘照看王爷的衣食起居,他比任何人都放心。”
衣食起居四个字加了重音,显然是提醒她,不要插手衣食起居之外的事。 季妧没有承诺什么,只道:“我只在乎大宝,只要大宝安全,其他我一概不管。”
滕秀冲她长揖了一礼:“天色不早了,奴才就不打扰季姑娘休息了。”
季妧目送滕秀出屋,这才注意到他步幅有点不太自然。 听宋璟说,之前守在大宝身边的一直是他,简直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这两日却不常在王府,想来是进宫受罚了…… 季妧摇了摇头,她自己都上了别人的砧板了,哪还有闲心去管闲事。 她现在只想让大宝快点恢复,还有就是关山…… 接下来几日,急报频传,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最新的一份军情奏报中,竟然连失了两座城池,主将郑华亨还被敌军给生擒了! 若非参将鲁达年关键时刻更改了作战计划,勉强稳住了军心阵脚,情况只怕还要更遭。 随军报一道呈上的还有一份奏疏。 鲁达年强于冲锋陷阵,却不擅治兵布阵,更不是统帅三军的材料。他在奏折中说,自己勉力阻敌,尚能抵挡一阵,还请皇上速速派遣新的主帅支撑大局。 新的主帅? 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