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芷一腔热情嫁给宋璟,满心以为自己为了宋璟什么都能够克服,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然而乡下生活实在与她所想出入太大——鸡鸭乱叫,屎粪遍地,狭小的屋院,简陋的家具,还有那些浑身都透着谄媚粗俗的族亲邻里。 锦绣堆中长大的千金小姐,怎能忍受得了这些? 她甚至无法想象竟有人能在这种环境下存活。 好在娘家把邺阳那套宅子给她做了陪嫁,她便动了心思,想劝说宋璟和她单独搬去邺阳。 宋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方玉芷只能退一步,转而去说服婆婆孟氏一起搬。 谁知孟氏非但不领这份好意,还因此对她心生不满,觉得她娇生惯养。 方玉芷是一万个也想不通,那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留恋的? 生活上的不适应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宋璟的态度。 “姑爷对你挺好的呀。”
香杏觉得姑爷不仅长得俊俏、满腹才学,对小姐也十分有礼。 方玉芷郁闷的就是这一点——他们是夫妻,要那么有礼做什么? 香杏不解:“夫妻之间相敬如宾难道不好?”
方玉芷也知道这个理,可她总觉得,宋璟对她过于客气,已经客气到疏离的地步。 夫妻之间,除了相敬如宾,不还有个词叫琴瑟和谐? 就像季妧和她那个疤脸相公那样,不需要过多言语,就能感受到两人的默契和爱意。 没道理一个村姑能得到的东西,而她却得不到! “别多想了小姐,你和姑爷成亲不久,相处时间总共才几天呀,还不熟悉彼此,等熟悉了,肯定也会变得蜜里调油。”
方玉芷先是脸一红,继而满脸哀怨:“我倒是想和他尽快熟悉,总得有机会……” 大婚第二日宋璟就要回县学准备乡试,被孟氏以陪新妇为名硬留了三天。 三天一到,还是走了。且吃住都在县学里面,直到乡试都没回来过。 乡试结束终于还家,没住多久,结果出来,他又提出要提前进京。 各地提前进京的举子不在少数,一来是怕大雪封路耽误考期,二来还能为明春的会试早做准备。 可关北距离京城,快马加鞭不过一个多月的行程,年后去也未尝不可。 毕竟是两人成亲后的第一个年,她自然希望宋璟能留下来陪她。 然宋璟看着好说话,对于自己认定的事却十分坚持。 跑去找爹娘诉苦,爹娘也说夫婿知道上进是好事。 孟氏就更是让她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而影响宋璟前程。 宋璟走后,无聊外加不顺心,她在宋家村愈发呆不下去。 尤其新妇期一过,孟氏开始给她立起规矩。 嫌她不会裁衣、不会制鞋、不会灶上活计、什么都不会,总之就是百般挑剔。 她在娘家都没挨过一句说!纡尊降贵下嫁到宋家,反而被数落的一无是处! 而且她发现,孟氏阴晴不定,十分难讨好。 看在宋璟的份上,原想忍了算了,结果没忍几回还是破了功。 在一次顶撞了孟氏之后,她搬去了邺阳的陪嫁宅子,打算第二天回酉阳娘家,结果被外祖母上门狠狠数落了一通——夫君不在家,她一个人跑到自己的私宅,不是成心让人说闲话? 见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回宋家村,万老夫人就派人去知会了一下孟氏,而后将她接去万府小住了几天。待心中那口气消下去,才将她送还夫家。 然而这次出走惹得孟氏愈发不满,两人争吵升级,没几日她又跑了回来……如此循环往复,自婚后已不知是第几回。 “要是姑爷知道,该怨怪你了。”
“我倒是宁愿他怨怪我,哪怕冲我发火也好。”
怕只怕他对自己永远无波无澜。 之前,方玉芷只当他潜心学业,从未怀疑过其他,更没有联想到季妧身上。 因为彼时的她有足够的自信去碾压一个村姑,宋璟见了她,眼里怎么可能还会有别人。 可今日真正见到季妧,她反而不确定了…… 宋璟真的已经忘掉季妧了吗?他的用功是真的用功还是躲避之举?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散去的阴霾重新于心口聚集。 忘不掉又能如何?季妧都已经嫁人了。 等宋璟高中,她们举家搬往京城,而季妧只能伴着那个满脸疤的男人一辈子窝在邺阳。 不足为惧。 不能着急。 宋璟已经是她的,总有一天心也是她的。 想到这,方玉芷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厌恶的瞥了眼四周的调料。 “待会儿找个地方,把这些通通给我丢掉!”
“……是。”
季妧和张翠翠也正在讨论方玉芷,确切的说是张翠翠单方面在吐槽。 “果然是钱多人傻,咱们给搬到马车上的那些连十两都不到,白赚十多两。”
季妧一边翻炒锅里的菜一边道:“稍后你跟李式说,把本钱扣除,剩下的那些就作为你们的年终奖。”
张翠翠嘴巴张的合不拢:“真、真的?”
“人家都说了是给你们的打赏,自然人人有份。正好快到年关了,多置办点年货也好过年。”
张翠翠欢天喜地跑到前边,把喜讯跟徐来福他们分享完,回来后一边塞柴禾一边傻乐。 “我现在一点也不讨厌那个举人夫人了,巴不得她天天来……不过她一次买那么多,够吃很久吧,短时间内怕是不能来了。”
“吃?说不定已经被丢掉了。”
张翠翠顿时跳了起来。 “扔掉?为啥扔掉?她不想要就给咱送回来呀,做啥白糟蹋东西?”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赚到手就好,至于别人买回去怎么用,咱们管不着。”
季妧和徐来福的理念不太一样,张翠翠虽然也疼惜东西,不过她更疼惜钱,所以她觉得季妧说的很有道理。 盛饭的时候,张翠翠突然咦了一声:“你那个木簪怎么不见了?”
季妧摸了摸发髻,不在意道:“大概是不小心弄丢了。”
菜刚端上桌,老道士便踩点跑了过来。 季妧说过只要帮她把事做成就管他个饱,老道士是实在人,知道该兑现的承诺一定要及时兑现,所以日日来蹭饭,蹭的理所当然。 吃罢饭,两人在内院一角单独说话。 “贫道乔装改扮给他卜了一卦,那黄林汉瞧着是信了,至于会不会去……” “穷途末路的赌鬼,得知季秀娥可能还藏着一笔银子,不可能不去。”
“去了也不见得就能如你所愿,万一季秀娥发现你没把话所全……” 什么一家四口儿女双全,什么年轻貌美生活滋润。 黄林汉是在外面养了一个不假,但那女人过的并不比季秀娥好多少——女儿被卖、自己被逼接客,就连儿子都快保不住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要核心的东西是真的,其他都不打紧。”
对于一个背叛自己、背叛家庭,不顾她的死活,跑到死牢只为问出钱藏在哪里的男人,季秀娥还会手软吗? 信任已经崩塌,无论黄林汉说什么,在季秀娥眼里都是谎言。 她那样的人,一旦恨上,没有原谅,只有毁灭。 季妧伸手触了触院墙下坠着的一根长长的冰棱,摩挲了几下后微一使力,咔嚓一声脆响,冰凌折断在掌心。 一下午匆匆而过,即将关店的时候,之前那个女狱吏找上门来。 “好消息啊季娘子!那毒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