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道金赤匹练斩来,张澜华当即骂了一句。 “你疯了不成!”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李澈竟然敢在望灵山山门内对自己出手,一时匆忙,身后显化出一抹清濛濛的光影,都来不及完全铺展,只分了一缕灵光打去。 但这仓促而就的手段哪里抵得上李澈蓄势待发的一击? 自从得由邹六阳的指点,李澈如今御剑再不是只会最简单的横劈竖砍,想一击是一击,毫无章法,拿着日西坠除了运用剑式与剑秘,平时和烧火棍没有区别。 现在的他,应对敌手的招式,总能够第一时间采取合适的招式克敌制胜。 好比眼下,剑光席卷,流火缭绕,张澜华分出的灵光仿佛被巨蟒四死死缠卷的兔子,血肉骨头不堪重负,呼啦啦被绞碎,最终呜咽断气。 日西坠势头尤足,直取张澜华项上人头。 张澜华这一击虽然毫无建树,但却不是没有效果,得这一息的空挡,此时他身后的濛濛光影已不再缥缈如镜花水月,而是凝实可见,赫然是一座绿沉沉的矮山! 这矮山并不高大,四、五丈高,山体并非由土石堆就,却通体碧翠,宛若琉璃,遍布丛生的绿植也都是由琉璃雕刻而就,精细异常,浑若一件艺术品。 “你当真好胆!”
张澜华嘴角淌下一丝鲜血,真的气煞。 这李澈一言不发,视他如无物,分毫不饶人,不禁就想到:‘张某有生之年就吃过两次亏,一次是被抢走那印玺,一次是眼下,两回都和这李澈有关,今日岂能容你!’ 他也是丝毫不留手,猛把法决催动,碧渊渊的琉璃矮山表面雕刻而就的绿植忽然像是活了过来开始扭曲,徐徐绕成一个个漩涡,将光线也给尽数吞噬。 他们脚下的这座浮山泥石沙砾簌簌震动,溪流水露淅淅沥沥,全都像是被一股引力所吸摄,汇聚往碧翠山体。 ‘异象!’李澈记得这一式法术,赫然是先前张澜华拿来对付紫古槐的那一手。 他心思如电,忖道:‘此法需要片刻之机,我不需管,拿下张澜华本人便是!’ 念头一起,日西坠焰火燎卷,愈加爆裂,直取其首。 “喝啊!”张澜华见状对此不闻不问,只一声怒喝,把泥石沙砾与溪流水露聚集到了山体周围,吸附于表面,一层一层。 日西坠一击刺向张澜华脖颈,却有一阵阵宛若涟漪的光明扩散,剑尖顿时受到一股柔力,卸劲的同时还要将其推回来。 李澈不知张澜华用了手段,法术也好,法宝也罢,一击不成,把手一招,日西坠便奔轶飞回。 他凝神注目,只见到张澜华身后那座碧翠小山上的漩涡停滞旋转,原本琉璃雕刻不似活物的植株山体忽然开始随风摇曳,变得犹如真的一般。 张澜华把脚一蹬,整个人腾跃飞起,同时青濛濛绿光一闪,异象被他收回身后。而留在原地的那座土石泥水聚合而成的小山却没有消失,徐徐开始震动,随后猛然腾起,铺天盖地朝李澈压覆而下! 张澜华冷笑,尤自觉得不够,飘然落至山峰顶上,抬脚重重一跺! 阴影铺天盖地,这座比他们所居处的浮山还要大的山头砸落。李澈见之,掐诀施法,牛角大魔自虚空走出,双拳挥动,接连打击在山峰底部,尔后双臂弯举将其托起。 嘎嚓嘎嚓…… 牛角大魔浑身骨头作响,山峰将它腰身也压弯,似若不堪重负,然则李澈却无动于衷,左手负于背后,右手单捏法决。 张澜华见山峰势头被阻,怒喝一声,连跺数脚! 骤然之下,只见到牛角大魔双臂脱力,李澈眼角一跳,立时令其低首,以背承托,肩胛白骨都扣入了山石之内。 李澈怒吼,法力疯狂输渡向尾椎。 牛角大魔受命,当即也跟着怒吼一声,身上血纹佛甲骤亮,肩头积聚的压力顿时受为己用,双臂弯脱,猛地往上一推! 哗啦! 山体没有预料中的被往上反推,而是在张澜华的催压与李澈的推举下经受不住劲力,顿时炸开碎裂成了无数碎块! 李澈赫然选择了当日紫古槐破解这一法门的同一种方式——以力降之。 两人一攻一守,攻守易换,一人一击,暂不分胜负。 …… 徐飞真靠着藏书阁的楼牌立柱,静静注目着两人所处的那座浮山,虽有心想要探听,但却被张澜华的法力所阻隔。 他百无聊赖,心中已然确认此二人确实是好友,故而只是盯着李澈的同时,把心思放在了藏书阁的事情上。 忽然,浮山上的隔绝禁法被撤走,查探之际,电光石火,一道金赤锋锐冲起,随后是一座碧翠小山虚影毫无征兆出现,凝聚成一座实体后重重砸落。 哗啦一声,岩屑四飞,漫天残渣如暴雨一般噼噼啪啪作响。 “覆土凝山?”
徐飞真见到这一手望灵山最为常见的术法第一时间愣了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冲天而起,对李澈喊道:“安敢在我望灵山内撒野!”
他转瞬即至,看着“沐浴”在石屑中被牛角大魔环环围护的李澈,怒目问道:“李澈何故出手?”
徐飞真可看得清楚,方才那是一道剑光先行起衅,张澜华明显只是防备出手,这“道理”可站在他们望灵山这边。 李澈笑了一声,运法把牛角大魔浑身一阵,土石四下飞射,自己从中缓缓踏空走了出来。 他悠悠然一指张澜华道:“徐道友,这位张澜华可不只是你望灵山弟子,他勾结里外,与那些搜集阴魂的人乃是同一伙。”
张澜华见他真说出了自己的跟脚,心中一沉,冷笑道:“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飞真叶皱起了眉头,问道:“什么搜集阴魂……你此言何意?张师弟怎么了?”
“你不知道?”
李澈也眉头轻蹙。 徐飞真淡淡道:“徐某被关禁闭至今,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张澜华这才回想起来,眼前这位掌教三弟子之前因为对同门出手的事情而被关了禁闭已有十余年,当即忖道:‘万幸!望灵山我是待不下去了,李澈这混蛋有一点说的没错,一旦禀报上去,以他的身份,明望真人绝不会认为空穴来风,谅必要拿问我一番,我绝对要漏马脚!’ 他心思疯转,已是打定主意要趁现在出逃望灵山,再不回来,至于印玺……也许没了山门桎梏,他反而有更多的机会私下找到李澈,夺回那位的东西。 张澜华开口道:“徐师兄,李澈所说是指近些年来各派发现有神秘人在背地里收集战死的阴魂,其目的用意尚不明确,各派皆在调查之中。”
徐飞真目光微凝,道:“果真?”
张澜华点头道:“师兄方才出关,想来掌教真人还未来得及与师兄说,但此事千真万确,您一问便知。”
他扭头看向李澈,冷笑道:“可笑的是,这李澈居然认为我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宵小之辈中的其中一个,真不知道他脑袋里搭错了哪根筋!”
一阵大风刮来,徐飞真袍袖猎猎作响,眯眼道:“那你究竟是不是呢?”
张澜华暗骂一声道:‘不是说这徐飞真平素有勇无谋,只知斗战?怎么和传闻中的不一样?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挑起他和李澈,否则他二人联手,我绝无机会走脱!’ 一个李澈就够难缠,再来个斗法之能盛名在外的徐飞真?张澜华也已算自诩不斐,但真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能够以一敌二的地步。 他盯着徐飞真的眼睛,无比恳挚的说道:“我若真如他所说,又怎会若无其事一样站在这里呢?早就该奔逃走脱。师兄倒不如问问李澈为何要将脏水泼到我身上,背后是不是有那宸虚派对我望灵山的算计?”
此言诛心,徐飞真想到那位号称掐算独步天下的颜真人,脸色不禁一变,阴沉地看向李澈。 李澈也笑了,反讥道:“徐道友不妨想一想,倘若我别有用心,又怎么敢大摇大摆站在这里呢?退一步说,李某就算真是被派来行此贼事,颜师又为何一定要派我来呢?门内随便哪个弟子不好?何需让李某身陷险境。”
张澜华冷笑道:“不是你来,换成你宸虚派内任何一个普通弟子,焉以为可以在我望灵山内随便指认一名弟子?就凭你方才的出手,徐师兄要不是顾忌你的身份,早就已经把你拿下。让你来就是看重的你的身份!”
徐飞真眉头一挑。 李澈却看穿了他的用意,道:“你拱火也没用,是真是假,带我二人去明望真人处一问便知究竟!”
他无所谓与张澜华扯皮,之所以敢在望灵山内就点出其身份,是因为他不知对方身处何处,只有在望灵山内,才不需要自己去找寻,就有人将其送上来。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指认对方,绝不可能避过望灵山。 换而言之,从一开始,李澈就做好了与望灵山分享情报的准备。也正因此,他才有恃无恐,可以就这么站在这里与对方辩嘴——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么指认,不过望灵山的人信也不信,最后反正一定是要问清楚的。 “你道自己是谁?掌教真人想见就见。”
张澜华嘴上冷嘲,心中却一颤,这是他最怕的结果,此刻只想立马逃离此处。 “够了!”
徐飞真怒吼一声,“罗里吧嗦,你二人一个都走不掉!与我去见老师就一清二楚!”
说着,把掌一挥,以法力化作两只大手,抓向李澈与张澜华。 唰……咚! 先后两个声音,徐飞真愠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却是李澈与张澜华两人一前一后,分别将他的大手给打散。 李澈淡淡道:“徐道友引我一路便好,李某不习惯被人扣押着走,我就在这里,还能逃了不成?”
张澜华则拱手道:“徐师兄得罪,师弟心中有紧要事,却不便陪您走一趟了。”
“哦?”
徐飞真先瞪了李澈一眼,随后逼近一步,冷笑道:“你这时候说什么有紧要事,不便与我走,莫非是心里有鬼?”
“非也!”
没想到张澜华一脸坦荡,自信昂首,“师弟不去,实因前线还有要事。”
“前线?你说!”
听他搬出了这事儿,徐飞真倒也怕真耽误了什么紧要。 方才山岳沉落的动静实在不小,这时候已有不少过往的望灵山弟子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纷纷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尤其是李澈一身绘月纹星的黑色长袍格外显眼,明显不是望灵山本门弟子,惹得众人争相猜测。 张澜华见好不热闹,朗声道:“见什么知交好友,师弟我原本是不想回来的,只因门中信使来信说得神神秘秘,门中又已经替某安排好了我那只小队,让邻近队伍的一位师姐带,如此周全,某是怕真耽误了什么这才回来。”
“不过前线战事吃紧,师弟本以为这件事情不过三两句话就能解决,谁知道现在闹出这些事儿来?还要去见掌教真人,明显不是一两天就能够处理完的事情。”
他拱手道:“徐师兄,师弟怕我那支队伍在前线作战无人照拂,是故想先去飞仙阁一趟,换了入门文书,另再请门内派一名元婴修士前去带我那队伍!”
周围的人大多才围过来不久,并不知道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只听张澜华这一段话,全都觉得他重情重义,纷纷叫好。 徐飞真一听他说的是这件事,神色也不由稍霁,语气回复了平淡,道:“都是同门弟子,门内既然已经安排了专人捎带,如何会无人照拂?”
张澜华摇头道:“师兄曾在战事最激烈的前线作战,应当知晓战事如何吃紧,这种情况下,那位师姐第一要务肯定是保全自己队伍里的人,张某的人……只怕都要排在后头考虑。”
他故作犹豫,痛心疾首道:“此是人之常情,换做张某来也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并不怪那位师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