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灵山门内不少弟子都敬拜这位张澜华张师兄,盖因邱昆峰、徐飞真之流地位太过高远,而张澜华却是草根出身,一步一脚印走到如今,让一众弟子看得见摸得着,心悦诚服。 郭康也不例外,如果说他对徐飞真是敬畏的话,那么对于张澜华,他满心就只有崇敬,虽然后者有一点与前者很相似——不喜说话,一路上任是他说什么话题,张澜华都是一句带过,甚者应一声。 郭康也不以为意,不知不觉间久来到了藏书阁附近。 张澜华遥遥见得楼牌下一个身影略惊疑,似有些不确定,待再细观,忍不住肃声道:“徐师兄怎么也在这里?”
郭康道:“徐师兄奉掌座之命坐镇于此,督视师兄的好友,免得他胡乱走动,不小心坏了哪里的的规矩。”
张澜华眼皮一跳,愈发不解,什么样的人宗门可以放任其在藏书阁内自由观览,甚至需要徐飞真亲自看管?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好友。 两人落脚至楼牌下,徐飞真缓缓起身,赤脚走到张澜华跟前,毫不客气问道:“你就是张澜华?”
张澜华微微仰首,看着对方的眼睛道:“正是师弟,不想今日竟可以同徐师兄当面,实在难得!”
徐飞真眯起了眼睛,却是感受到了对方一点也不惧畏自己,气势无形相冲,不禁高看对方一眼,冷声道:“哼!”
郭康见两人站到一起,松出一口气,走到书阁门口,喊道:“小童何在?”
老童子连滚带爬跑了出来,慌慌张张叫道:“小童在!小童在!几位师兄有何吩咐!”
“去,找李道友出来,就说张师兄已到,等他来见!”
郭康随手赶道。 老童子应声,踉踉跄跄又跑回了藏书阁内 不多时,李澈便被领着走了出来。 郭康一见到屏风后露出的半个身影,忙不迭欢喜道:“李道友,这里!”
又扭头对张澜华道:“张师兄,请看是谁!”
说着,笑嘻嘻从他视线前侧开了身子。 张澜华面无表情看了过去,却不由得一愣,自语道:“你是……李澈?”
他神情愕然,随后狂喜。 一旁观察两人的徐飞真见状,在心底冷冷想道:‘不料这李澈居然与张澜华居然真的识得,这笑容……’ 他哪里晓得张澜华在想什么! 张澜华欣喜若狂了一息,随后便强压下来,暗自忖道:‘居然是这李澈!早先前辈还与我说要将李澈拿下,夺回宝贝,我只头疼该如何找到此人,又苦于不好外出过久,一直没有门路,没想到今天这人竟然送上门来!’ 一旁的郭康见状更不以为意,笑呵呵道:“张师兄,我可曾诓骗你?李道友可是您的故交好友?”
颇有几分邀功之意。 张澜华眯起了眼睛,回笑道:“不错,郭师弟你果真没有骗我,李澈确是为兄的好友,没想到你给我的居然是这么一个惊喜!”
郭康哈哈大笑,然而李澈听见这句话,却脚步一顿,心里已是一惊。 却是他本以为张澜华见了自己必定会因为当年的事情动怒,绝不会拿出好脸色,他甚至因此腹稿了其他的理由以便说服张澜华留下,不至于让自己先前编排的“知交好友”的谎言暴露,连一句话也问不上就被赶走。 谁知道张澜华居然承认了? ‘这张澜华绝对有问题!’ 李澈心里想道,拱手试探道:“张兄,经年不见,近来可好?那件得自万兽山的宝贝之前赠还与你,不知道你用的还趁手么?”
张澜华笑呵呵道:“李道弟,为兄都好,宝贝也好,数十年不见,不知你又过得如何?为兄一直忙于战事,不曾前去找你,是我的不是,倒好,今日定要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就这一句虚与委蛇的话语,李澈便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遂配合着演戏,故作忏愧道:“哪有哥哥拜访弟弟的道理?是我的错,这些年来一直忙于事务,都没有机会前来拜访张兄,要非是今日我来望灵山借观藏书阁,恐怕还是不得机会!”
张澜华皮笑肉不笑道:“你我之间又何须多言?你看看,你如今也已结婴,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一直不曾与你祝贺,成何体统?”
李澈一听他居然真个“哥哥弟弟”叫了起来,心下冷笑,道:“张兄功成元婴时,小弟不也没有送上贺礼?此一事无意义,不提也罢!”
“是极!”
张澜华看了眼左右,道:“未知道弟来我望灵山的藏书阁作甚?可是有什么资料要找?你我不妨寻一地方坐下详谈。”
“正合我意!就听张兄安排。”
李澈说完就四下打量。 张澜华一指距离藏书阁不远的一座浮山,道:“就去那里吧,有一座凉亭,正适合闲谈。”
一旁的徐飞真嗤笑一声,大步流星走到了牌楼边,靠着牌楼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飞身而起,到了距离此处不远的浮岛上。 他对一旁的郭康道:“你去问问这童子,李澈究竟在藏书阁内看了哪些,到底有没有什么头绪。就算看了全部的藏书,每一卷的长度总不一样,他花的时间长短也有区别,与你看的时间对比着来,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他已经相信李澈与张澜华见面的确只是前者临时起意了,李澈真正的目的恐怕还是在藏书阁内,于是决定让郭康好好拿问这童子,看能否找出些蛛丝马迹。 郭康一愣,苦笑道:“这……如是李澈见完张师兄,这就要走,师弟我这就要回到岗职上,如何有功夫来查这个?”
这可是项不小的工程,等于是让他也把藏书阁内的藏书都看一遍,按正常的阅读速度去对比李澈的速度,试着找出李澈“流连”时间不合理的地方。 徐飞真却不管这些,靠在楼牌边,闭目养神。一句话也懒得再说。 郭康无奈,咬咬牙只得去办。 …… 李澈与张澜华来到了凉亭内,张澜华当即催动了一门法术,将整座凉亭圈围了起来,隔绝所有的外来查探。 一坐下,他就冷笑道:“李道弟?”
李澈也不再虚与委蛇,淡声道:“怎么?”
张澜华伸出了手掌。 李澈不予理会。 张澜华也撕破脸道:“你把当年从我这里夺走的那枚印玺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放你走脱!”
李澈突然开门见山说道:“怎么?你要把印玺拿回去好给你的那位不知名前辈?”
张澜华瞳孔猛缩,尤作不知。 “给什么前辈?你在说些什么?”
虽然只是一瞬,但李澈仍旧敏锐捕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问道:“还要装么?你不会不知道我已经在北寒洲与其照面过了吧!”
张澜华抿嘴不语。 李澈继续抛出猛料。 “在北寒洲,我捉到了一名御虚魔洞的细作,她负责收集当地阴魂,就在要被我搜魂的时候,其被一个神秘人所上身。”
“此人一身神通诡谲,看不出是洲陆上哪家出身,所用法术更是匪夷所思,迥乎寻常,最叫我没想到的是,居然与我讨要那枚得自望灵山内的印玺!”
有人在洲陆上搜集阴魂,虽然在一众弟子里仍未传开,但在部分高阶修士之间,这件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无非是大家了解内内容有深有浅罢了,是故李澈坦然相告。 “莫名其妙,”张澜华嗤笑,装傻充愣,“你也说了是有神秘人在背后收集阴魂,怎么就来与我说这些?难道我就是这神秘人?”
李澈摇头道:“你当然不是那神秘人,但你却一定与他有关系!”
张澜华故作讶然,道:“我与他有关系?呵呵……张某自己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你又是怎么晓得的?”
李澈见他还在嘴硬,淡淡道:“你如果与他没关系,怎么知道操纵他想要的那枚印玺的法门?是如何在当日众目睽睽下将其摄走的?”
张澜华一愣,旋即脸色一沉。 李澈继续道:“原先我还不是很确定,毕竟只是推测,但看了你今日的反应,我才能够确认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我反应哪里有不妥的么?”
张澜华取出来一壶美酒与两只酒盏,倒满后,将其中一盏弹指推给李澈,酒液一滴不洒,自己则将手中那盏饮尽。 ‘故作镇定……’李澈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去戳破,淡淡道:“你要心里没有鬼,见了李某的第一时间,就该是与李某撕破脸皮,就该是问李某说与你是知交因由何故,而不是告诉郭康,你我确是好友。”
张澜华没有回话,将自己酒盏斟满,又一指李澈那盏,置若罔闻道:“怎么不喝?你莫不是怕张某下毒害你?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话里有话,暗指自己胡乱猜忌,李澈轻笑一声,大大方方一饮而尽盏中酒,道:“那你方才坐下时候为何伸手就问李某要那印玺?你怎么解释。”
张澜华淡淡道:“不是你告诉郭康后来把那件宝贝赠予张某了么,张某可没有收到,既然配合你了,你不该把东西先给我?”
这理由好是牵强,李澈哈哈一声,冷笑道:“你说出这句话来自己也能够相信?”
张澜华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过于明显了,暗自骂道:‘之前一直没办法找到这李澈有些心急了,方才着实不该草率,应是顺势而为,也是这家伙来得太过突然了,让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李澈也是阴差阳错,他不让郭康告诉张澜华自己的身份,那是怕张澜华拒而不见,哪里知道张澜华一见面就这么“配合”,直接笃定了他心中的猜测。 “有什么不能够相信的,我说这话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张澜华再举盏一饮而尽,淡声道:“你就说肯不肯把印玺交出来吧。”
李澈顾自道:“我好奇的是,你为那神秘人做事,是只有取那印玺这一件事情呢,还是你私底下也在负责帮他搜集阴魂?如只是前者,李某好像也没办法指摘,但要是后者……” 李澈抬起头,目光灼灼盯着张澜华。 “要是后者,我可得调查一下你近来的行踪了,你身为望灵山元婴修士,来去自该有证明,说不得我就得向明望真人讨要了!”
张澜华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道:“你觉得掌教真人会凭一句话就告诉你我的所有来去行踪?”
“如果我告诉明望真人此事涉关这场人、妖、海三族的战端,我想以真人的视野胸怀,一定愿意配合的吧?”
李澈悠悠然说道。 张澜华一怔,嗤声道:“你以为我会信?”
李澈耸了耸肩,一副信与不信随你反正我大可一试的模样。 张澜华不甘示弱,笑道:“你尽管去找掌教真人说明,自这场三族战事开始,张某但行一处门内必有记录,什么事情都说得过去,有案可查,怕了你不成?”
“什么事情都说得过去?有什么事情需要说得过去?”
李澈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这句话说的可是不该啊!”
张澜华自知失言,冷笑道:“你还是不要抠这些字眼了,你不若去试试,掌教真人会不会听你一个灵门弟子胡言乱语,要把罪名安在张某的头上!”
他猛然站起身,上下打量了眼李澈,嗤笑道:“况且,就算——我是说就算,就算我真的与你所说一般,你又能待我如何?这里可不是宸虚派,是在望灵山!你安敢与我出手?”
张澜华说完,扭头就走,根本不予理会,他已经打算等李澈走后,寻个由头跟上去,届时印玺也好,还是新仇旧帐,都一起来算。 然而……李澈好不容易见到了张澜华,更基本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哪里就会这么轻易放他走脱? 在望灵山又如何,难道就不能出手了么? 李澈毫无顾忌,剑诀一掐,金赤化作一道匹练斩掠疾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