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听这神秘人再次言及老师,话语里颇多不敬,终也不再多说,毫不客气道:“我自有宸虚派法门,何须要你那不知来路的法门?”
“你若当真有什么无上妙法,又怎么会落得要附身他人的地步?我看你的法门再是妙,也都上不得台面,你还是自己留着罢!”
这是撕破脸皮了。 “周珧”怒道:“无知庶子!安敢狂言!”
他也不再压着脾气讲话,已经破败不堪的身躯唰一下抬起手,一左一右双手打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决目,甚至由于动作太大,早已残断的右臂甩过了头,手指虽仍保持着决目,但小臂与大臂处的骨头却已经完全折断,只剩一些皮肉粘连着,掉垂下来晃晃悠悠。 李澈虽然已经做好翻脸的准备,却也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前后不过数息的功夫这神秘人就已经打出了一道法术。 “周珧”双手推出后,周边天地元气便如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搅动,澎湃起伏如八月江潮。 李澈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阵势,立时将日西坠放出,以手持剑,高高跃起,俯冲急下,直捅“周珧”门面。 却是自上回对仗孔文斌后,他第二次使出了《大日存玄剑》上的剑式——地落火! 如今“周珧”明显行动不便,原本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萧博易、笃以彤、笃海儿三人退走,由他和江采合力应付此人,发挥剑修游斗的灵活,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只不过当“周珧”在打出两个决目后,天地元气被搅动的同时,他们五人的气机也已被锁定,根本走脱不掉,没得办法,只能选择正面对仗。 因是之故,他选择了“地落火”这一式,“周珧”就和个靶子一样无法灵活移动,他手上还有什么手段能比“地落火”更适合拿出来用的呢? 李澈高举日西坠,腾跃而起,剑纹如火,嘭一声熊熊燃烧,手腕一转,飞剑倒提,奋不顾身捅去。 此时的他已经全力运调真元,手上的日西坠燎烧得通红,视之目疼流泪,但“地落火”这门大威力剑式的缺点也在此刻暴露无遗——飞剑被握在了手里,人复又腾空,此一剑可以说是破釜沉舟,如有人此时出手半空拦截,李澈自己也同活靶子无异。 神秘人眼力极佳,电光石火间就已经明白李澈的意图,更是看出来这一剑的破绽,他已经开始僵硬的脸颊露出一丝狞笑,低声喝道:“去!”
被搅动的天地元气忽然震荡炸开,有那么一瞬间,周珧身周不存在任何一丝元气,随后仿佛江潮倒灌,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气开始汇聚收拢,挤压在他身边。 只不过这时他身外出现了一张由自身法力凝聚而成的半透明漏网,巨量天地元气涌来的同时,也有巨量的天地元气被阻隔在外,唯独两种——阴寒的水元气与炽烈的火元气。 两股精纯的元气缭绕交缠,构建成了一口水火巨斧,水元气为斧身,火元气为斧刃,水元气如涟漪般往斧刃扩散,与斧刃上的火元气交碰,哧哧作响,蒸汽冲天。 “不好!是调集天地元气,是炼神真人才能够运使的法门!”
笃以彤纵还差一脚步入 元婴,但却眼力上佳,一下就看出来了这是什么法门。 一旁的萧博易与笃海儿还欲催动符箓出手,闻言却一下子蔫了,要面对炼神真人的手段,纵是他们符箓再有奇效,又起得了什么作用? 笃以彤立时扭头,飞速道:“此人一身法力随深不可测,但周珧毕竟只是一副残躯,发挥不出其本身十之一二的法力,无比虚弱,你还不出手相帮,难道要等他败了李澈,再来对付你么!”
江采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指使对待,冷笑道:“我又不傻,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我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
他吼出这一句,见李澈已经要斩至神秘人,而蒸腾着滚烫水汽的水火巨斧也已劈落,终于把袖袍一抖,露出了右手。 笃以彤一看——原来他同样持捏着剑诀在伺机而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只在电光石火间。 江采左手并指猛然一点远处的“周珧”,只见一道金黄从他袍袖内激射飞出,离身一尺便膨大一丈,等靠近了“周珧”,已然成了一柄巨剑,自下而上扫向巨斧! 当! 金色巨剑与水火巨斧碰撞发出一声洪钟巨响,大片大片的金光抖落,水滴与火花簌簌而落,笃以彤在白蒙蒙的蒸汽之中宛似烟花一般绚烂。 江采口中狂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脸色煞白,平地倒踩一步,气息也随之萎靡。 “周珧”这一下却同样也不好受,在江采倾注浑身法力伺机而动的全力一剑之下,本就已经站得踉踉跄跄的他险些跌倒,恨恨看了江采一眼。 然则,巨斧的威势明显尤要更胜一筹,虽然受阻,但仍旧缓缓压下。 “去!”
就在此时,笃以彤清喝一声,抛出了一张符箓,在空中燃尽,花白色飞灰凝而不散,立时变形组合出了一只体态优雅的巨大白尾雷鸟,狠狠一头撞向斧刃! 唳! 斧刃一下斩入白尾雷鸟胸口,伤口顿时焦炽,后者发出一声凄厉啼鸣,却奋不顾身将两只爪子狠狠扣住斧身,尖喙啄叼锋刃,双翅猛展,将巨斧包裹住泰半。 自头部起始,白尾雷鸟变成了一座冰雕,躯干、双爪、羽翅……冰晶在斧身表面析结,密密麻麻如蛛网蔓延,任斧刃火焰与蒸汽再怎么炽烈滚烫,也始终不曾有消融的迹象。 与此同时,觉察到巨斧劈势缓止,江采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催动法力,把剑光狠狠往斜侧带开。 咚……铮! 先一声沉闷的钝物交击声,随后是金属嗡嗡作响的声音,巨斧被这一剑给挑开,“周珧”神色大变,急欲补救。 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澈举着飞剑终是高高斩来。 江采一眼望去,却用了北地一种方言叫骂了一句,如有听得懂的人在,便能知道他是在骂李澈银样镴枪头,准头太差,要把他们几人都害死! 无它,盖因李澈这一剑声势浩大,锋锐赫炽,但却一剑捅在了神秘人身前不远处…… 萧博易也神色一变,但却没有任何多言,立时取出来自己压箱底的符箓,狂叫一声就往李澈身边冲去。 笃海儿则早已惊呆,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要做什么。 笃以彤则心下想道:“遮莫是这神秘人附身周珧,周珧已死,无有气息,李澈无法用气机锁定,这才失手?”
她心头砰砰一跳,脑子里一过,便复又咬牙取出来了几张符箓。 至于“周珧”,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恻恻的讥讽笑意,阴阳怪气道:“我看颜开霁也没什么了不起,教出来的徒弟连飞剑都运使不好,再给你一次机会,来老夫手下做事,老夫亲手指点与你!”
没想到李澈却把手一按,阻止了上前的萧博易与又要催动符箓的笃以彤,摇头道:“你附身之后感应不到我的意图?”
欲待再次出手的“周珧”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
嘭! 大地忽然剧烈震动,以“周珧”为中心,砂砾瞬息销熔,熔岩沉降,吞没了“周珧”本就已经残破的双腿,等他反应过来时,轰隆一声,大地猛然炸开!从地下爆窜出来一蓬熊熊燃烧的金赤焰火,夹杂着滚滚浓烟的熔岩生生把“周珧”炸飞。 李澈右足重重踩地,飞空跃起的同时,日西坠也被从砂砾内震出,随其攀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后发先至——横劈、竖斩! 这却不是《大日存玄剑》上的剑式,而是学自邹六阳的御剑之法! 本就已经在震荡中失去了残断的右臂与被熔岩吞噬的双腿,“周珧”早已没有了机动能力,面对灵活遨矫的飞剑劈砍,毫无抵抗的就变成了四块。 李澈把手一招,日西坠游回袖内,回嘲道:“你的法术还是自己再琢磨琢磨吧,休要再提指点我了!”
但没想到遭此重击的“周珧”却仍留有附身,明明已经整个头都分成两半,还能够出声怒吼道:“你与我等着!”
哗嚓…… 没有了“周珧”施法,水火巨斧变作无形的水火真元悄然消散于天地之间,白尾雷鸟所化的冰霜也随之而落,掉到了山头下,在炽热的砂砾上逐渐消融。 气急败坏的吼声消弱,江采御剑而至,看着掉在砂砾上的四截残躯,脸色极其难看,沙哑着喉咙道:“这如何是好……我怎么回去交待?”
他是真没有想到,一个问话能问出这么多事情来,哪怕要搜魂,他也以为没甚紧要,谁知道现在好不容易等了大半月的猎物直接成了一具尸体。 这要是带了回去,谁人能信他说的?恐怕到时候阴魂的事情还要按下,御虚魔洞的人得先调查周珧的死因是不是和他有关系,好不麻烦! 萧博易三人也跟了过来。 “没事吧?”
笃以彤一脸担心。 “无妨,”李澈摇了摇头,看了眼山头下正在徐徐消融的白尾雷鸟冰雕,“这是什么符箓?我从未见过。”
笃以彤轻笑道:“那不是符箓,是我老师坐骑的一副投影所化,只不过老师将其封印到了符箓上,好方便使用。”
李澈恍然,道:“这是你所说的压箱底手段?”
笃以彤狡黠一笑,却不正面回答。 笃海儿与萧博易则聚在一起,看着周珧的尸身指指点点。 江采见他们没一人理会自己,怒道:“李澈,你闹出来的好事!则下我如何回门中交待?如何同御虚魔洞交待?”
李澈讶然道:“这关我何事,方才要搜魂,江兄你不也是赞同的,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斯,更谁也不愿意看到事情发展至此!”
谁说不是呢? “你!”
江采满脸无奈,真是有苦说不出。 李澈见他一脸愁容,也不再打趣,说道:“江兄不消如此,我们还是得到了许多有用讯息的。”
江采扭头,目露问询之色。 一旁从方才斗战起就被收入酒葫芦的小雁儿复又被放了出来,外头发生的事情他在酒葫芦内看得一清二楚,一脸“你不安好心”的看着李澈。 李澈也没想与他隐瞒,说道:“首先,咱们见到了这件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不是?”
江采皱眉道:“但是他的身份还是个谜,有什么用?”
小雁儿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也似。 “对我们来说是个谜,但对别人而言却不一定,”李澈摇头道:“不然,我问你,江兄觉得这附身周珧的神秘人本事如何?”
江采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无奈道:“绝非一般,无论是其附身之法,还是说对付我的那一记化雪成锋,乃至最后抽滤天地元气化为巨斧的那一手术法。”
李澈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三种法术如何?”
江采正想说自己不是才评价非同一般么,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动。 “看样子江兄已经反应过来了,”李澈笑而不语。 一旁的小雁儿一脸茫然问道:“公子,什么意思?”
就连一旁的萧博易、笃以彤三人也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江采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你法力低末,是故看不出来,这神秘人的附身之法阴邪无比,即便我所了解的几宗邪魔外道比之也大为不如,但……” 小雁儿听的云里雾里,催促道:“但是什么?公子您快说呀!”
“但无论是他化雪成锋刃,亦或抽滤天地元气,此二种手段俱是堂皇气象,分明是一身正宗,绝不是什么邪魔外道的底子!”
“所以?”
小雁儿才一个筑基,听了依旧不知所谓。 笃以彤、萧博易甚至笃海儿却都已经听出来了这代表着什么。 江采眯眼道:“能够运使那等附身之法的人,绝不是什么良善,但偏他的底子如此纯正,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