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以彤一进屋内，便见到李澈几人皆是一脸戒备的模样，不禁讶异道：“爹爹，你们怎么了？”
笃正溱听见笃以彤所说，似乎想到了什么，紧蹙的眉头徐徐舒展，问道：“彤儿你说方才牧真人来找你了？”
“是的，老师原本是要去驰月雪原的，见我不在那里，便回转来找我问了情况，方才刚走，”笃以彤见自家爹爹的反应有些古怪，大为好奇。 她走到李澈斜对面，在笃海儿下首的位置坐下，撩起耳边鬓发，对李澈问道：“怎么你这一副表情？”
笃正溱看了李澈一眼，淡淡道：“牧真人方才掠空而去，想是与他说了什么。”
牧清妙乃炼神真人，一举一动早已收放由心，绝不会像今日一样来去间气息大放，闹得人尽皆知，尤其方才牧真人的灵识锁定着这一座书房，等于明着表示“我来了”，否则他们几人绝对不可能提前有所感知。 只是这阵仗一闹出来却没有任何后续，牧清妙真人仿佛示威一般触之即走，叫所有人摸不着头脑，唯独李澈，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可想而知是知道些什么。 “老师找你了？”
笃以彤看向李澈。 李澈苦笑道：“牧真人让我好生照顾你，否则决不轻饶我。”
笃以彤面色一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爹爹你们聊到哪了？”
笃正溱看着自己女儿脸上的淡淡红霞，心里是既高兴又有些不是滋味，最后只能冷冷看了李澈一眼，面无表情道：“都在等你，尚未聊起来。”
李澈精神一振，问道：“前辈请教！”
…… 数日后，四道身影御遁在雪原上空。 刀也似的寒风呜呜呼啸，裹挟着瓢泼的雪花迎头刮来，却被飞在最前头的一道金赤虹光给尽数消融。 李澈扭头问道：“还要多久到砂之雪原？”
剑光内，笃以彤四下一望，估摸着说道：“应该不远了，砂之雪原雪靠近北寒洲西南部，已是临近御虚魔洞，那里我不常去，是故并不熟悉。”
“御虚魔洞……”李澈喃喃念道。 他没想到时隔如此之久，自己会再一次回到御虚魔洞的辖地，当年从宸虚派走逃后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闪，不禁有些出神。 笃以彤问道：“怎么？想到什么了？”
李澈摇了摇头，问道：“你说这砂之雪原是御虚魔洞的辖地，我们应该很有可能会碰到御虚魔洞弟子吧？”
笃以彤见他扯开话题，打量了几眼后目视前方，说道：“砂之雪原在御虚魔洞辖地的边沿了，之前妖族闹腾的时候倒是有不少御虚魔洞弟子在此杀敌历练。”
“不过后来妖族被清理干净后，这里就鲜少有人来了，只是偶尔有几队御虚魔洞弟子巡守经过，我们撞到他们的几率并不大。”
李澈点点头。 事实上，自从登陆北寒洲，他就发现这里的景况与包括南瑶洲在内的其余洲陆大不相同，几乎根本没见到哪里有什么与妖族、海族的纷争，好似妖族、海族根本从未来过此地一样。 实际上情况自然不是如此。 之所以北地没有大量的海族与妖族侵犯，盖因北三洲的气候使然。 这里终年大雪瓢泼，寒风凛冽，凡人无法独自在外生存，甚至修为低末的魔门修士也不敢独自在外长时间行走，对于那些妖族海族而言更是如此。 妖族尚好，本就大多生活在陆地之上，北地气候虽然苦寒，但要是有些天赋异禀的具有抗寒能力，倒也能够生存下来。 但这一批妖族的数目决计不多，因而也就构不成什么规模，冲突开始没多久，就被尽数剿灭干净，或是驱赶而走。 海族更是不堪，九成以上的海族都无法适应北地的气候，剩下来的更是不成规模，战事冲突至今，甚至没有发起几次像样的进攻。 因是之故，针对这场战事，魔门各派几乎可以说都没有上心应付过，不曾排除大规模的队伍清剿，只是让门下弟子们自行出动，完完全全当成了一场狩猎，一场安排给弟子的试炼。 至于那些在南瑶洲等洲陆上还要靠各大宗门世家庇护的凡人？ 在北地三洲，凡人根本不可能像在其余地方一样独自过活，有的隐居山林，有的居于城邦，有的居于边陲小镇。 他们全都生活在魔门弟子的庇护之下，因而战事爆发后，各大魔门根本不须花费精力去守护辖地内的凡人，只消负责清剿妖族海族即可。 这也是为何当日笃以彤与笃海儿等神女派弟子甚至有闲工夫横跨洲陆追剿几头妖族的缘故，却是战事一点也不吃紧，他们完全有充足的功夫自主行动。 当然，在北地的妖族与海族也不全是些连气候的扛耐不过去的不入流小妖，同样有不少能够兴风作浪的大妖怪。 只不过这些大妖也是数目有限，弟子们有大把功夫，魔门各派修为高深的真人们自也得空，纵有几头大妖怪闹腾，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就被尽数镇压，造不成丝毫威胁。 再后来北地的战事就逐渐消停，妖族与海族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先后不再来犯，没有任何波澜。 而这砂之雪原，便是北寒洲西南部当年战事最为激烈的地方。 李澈回想起前几日笃正溱在书房内所说，不禁问道：“你们……还有兰西革氏定居在北寒洲，与御虚魔洞平素可有往来？可有冲突？”
御虚魔洞在北寒洲一家独大，长荆笃氏与兰西革氏虽然族地在北寒洲南部边沿，偏处一隅，但也可以说是御虚魔洞的紧邻，李澈很好奇几家间有没有往来，关系是好是坏。 笃以彤一听他问起这个，柳眉轻蹙，不过思路一转，也就明白了为何李澈会这么问。 “你是怕碰到御虚魔洞的人，闹出事情来？”
李澈颔首，反手点了点自己鼻头。 “你别忘了我是什么人，和御虚魔洞间有什么过节，如是碰到御虚魔洞的人，你们笃氏与他们的关系如何，好还是坏。”
“我这张面孔想必他们门内无人不识，如是你与他们关系不错的话，足够压下他们见到我时候想要动手的冲么？要是本就交恶的……那当我没问。”
言下之意，既是交恶，动手就行，也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扑哧……”没想到笃以彤忽然笑出了声。 “我哪里说错了？”
李澈讶然。 “倒没有，”笃以彤轻笑着与他对视一眼，随即立马躲闪开了目光，“只是觉得你戳自己鼻头的动作……” “怎么？”
李澈尴尬一笑。 “……”笃以彤抿着嘴摇了摇头，只是上翘的嘴角暴露了她的欣悦心情，看了眼身后御遁在一起的笃海儿与萧博易，回首说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我们与御虚魔洞……其实还是利益使然，听说早年间御虚魔洞确实觉得我们的存在很碍眼，只不过后来神女派从中做了调和，完成了一些交易，让我们得以在祖地继续发展。”
“什么交易？”
李澈好奇道。 “没什么，我们笃氏最擅制符，神女派允许我们将部分符箓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售卖给御虚魔洞，以此换来我们继续留在北寒洲发展的许可。”
这不是什么秘密，笃以彤毋须隐瞒，且也不打算对李澈有所隐瞒。 “至于说关系如何，有交易往来，总归不会太差，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客客气气是肯定，但要硬说有多么好……” 笃以彤没有说下去，意思明了。 李澈一时觉得无比棘手。 要么笃氏与御虚魔洞关系索性不好，那见面了大家也不用虚与委蛇，手底下见真章就是，但像眼下这样有交易往来，那就不是他可以肆意妄为的了。 或许以他宸虚派弟子的身份无所谓，但现在它必须考虑到笃以彤以及其背后的长荆笃氏。 “只希望不要碰到御虚魔洞的人就好了……” 李澈感叹一句，纵剑提速前往砂之雪原。 …… 半个时辰后，翻阅了也不知多少座雪山，天地交际处一尘不变的雪景终于出现了一抹别样的沙黄色彩，叫人眼前一亮。 “近了，就是那里！”
笃以彤素手遥遥一指。 李澈点点头，放缓了遁速，与萧博易两人贴近了些。 据笃正溱所说，砂之雪原之所以叫砂之雪原，盖是因为这里的土地不是北三洲常有的焦黑色冻土，而是一种砂砾。 这种砂砾不同于一般沙土，非常之特别，不仅颗粒分明，更是沉重如金铁，不过这还不是其最大的特点。 其尤为吸热储热，能够将在白昼里受到晒照的日光热量存储下来，并且砂砾与砂砾之间的导热性极佳，即便是藏在地底下的砂砾也能够吸收由地表砂砾传来的热量。 正因此，砂之雪原上虽然同样也是霜雪纷飞，但却从来没有一点积雪，霜雪、冰雹落至地表瞬息就会消融，变成涓涓流水透过砂砾土石汇入地下河流。 相比较北寒洲其余地方，这里的气候更适宜一些妖族与海族生存，因而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当年战事的中心。 “这些砂砾……听说是古早以前有一位大能在此炼器所留，其所炼制的是一件火属性法宝，而这些砂砾就是某种矿石烧炼熔化后的残渣。”
飞入砂之雪原上空，一股火烫便扑面而来，仿佛熔炉一般，但头顶却是凛冽的霜雪飞花，落到脸上，冰凉入骨。 笃以彤也是第一次来此，见此奇景不禁啧啧称奇，想起来一些流传在外的野说。 “炼制什么法宝，能影响到如此广阔的一片土地？”
萧博易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沙黄色，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北寒洲还是哪一片荒漠上，简直不敢相信。 “所以是野说嘛！听过就好。”
笃海儿同样也听过这一传闻，但于真假并不在意。 除了之前追捕那几头妖物，这位笃家大少鲜少外出活动，今次被同意外出，无比兴奋，一路与萧博易这个“哥哥”聊得停不下来。 此时他四下张望，指着不远处问道：“是那里么？”
众人循望过去，就见到了一座四、五百丈高的沙黄山头。 砂之雪原尽是平原，这一座山头的存在尤为突兀，一扫即入眼帘。 李澈点头，按低剑光，徐徐降落在山头。 脚踩地面，更能直观感受到火热透过鞋底蒸腾而上，笃海儿在一旁惊呼称奇，李澈则朝萧博易点了点头，四下察看情况。 笃以彤则跟在李澈身边，他走到哪，就跟到哪。 李澈绕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山头中心最高处停驻脚步。 笃以彤见他驻足，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怎么？有什么发现？”
李澈点了点头，蹲下身后，摸了一把砂砾，喃喃道：“笃前辈说的没错，这里果真不对劲。”
“何谓如此？”
笃以彤虽然生在精擅制符的长荆笃氏，但却不长于此道，对于禁法也并不熟悉，而是走了其师牧清妙真人的路子。 “稍待，”李澈起身，冲在山头另一侧的萧博易喊道：“来看看这里！”
萧博易点点头，走了过来，还没近到，就已将轻咦了一声。 不仅如此，就连跟过来的笃海儿也一脸疑惑。 笃以彤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笃海儿蹲下抓了一把砂砾，任由其从指缝间滑落，走到了笃以彤身边。 “阿姐，你看看这些砂砾。”
笃以彤伸手搓了一点在指尖，终于发现了异常。 “这砂砾……为何如此冰冷？”
笃海儿甩掉砂砾，拍了拍手道：“不晓得，按说这些砂砾应该是火热的，怎就冰冷的同冰块也似。”
“不正常，”萧博易摇头，“这里是砂之雪原最高处，最接近日头，按说此处的砂砾就该最为炎热才对。”
李澈点头，思索片刻后，心头微动，正想说什么，没想到从几人上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嘿……你们是哪里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