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嘴角一抽，这算什么好消息？ 萧博易笑呵呵道：“今儿我一早就出来找人打探了，这长荆涧方圆几千里自古来就只有笃氏一家居住，他们也因此得名‘长荆笃氏’，绝没有第二家氏族在这，所以哥哥你这文琴大概率就是笃以彤了！”
“……”李澈真不知该说什么。 萧博易走近两步，神神秘秘道：“我方才问了两个笃氏的仆从，听说因为和革氏的结姻，笃以彤与笃正溱闹得非常不痛快。”
“这你都能问出来？”
李澈险些忘了萧博易当年再巅云峰上的八面玲珑。 “那你以为呢？”
萧博易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听说笃以彤前段时间都一直被软禁在她老师的居处，这两日才被接回来，闹了好大脾气！”
“软禁？”
李澈没想到这件事情背后闹得这么难看。 萧博易呵呵一笑，眨巴着眼道：“我问的两人里有一个是管事的近戚，知道的消息更多，他说你拒绝的消息传回来的那天，笃以彤与笃正溱吵闹了好久，听好像是笃以彤对你有意思，最后屏退了所有仆从以及外人，所以……哥哥你是不是还有机会？”
李澈哭笑不得，骂道：“什么叫我还有机会，我与笃以彤又没有什么情愫，她……” 突然的住嘴，却是他想到了当日文琴带着文骏先行从增龙山脉告退时候，所留下的那一句话：“万里重峦迢迢，双携并腕共跨，李兄，聚非始，散非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莫忘承我之诺，后会有期！”
当时他就觉得文琴用“重峦”、“共跨”来代指他们一路上遇到的、走过的危险还能够理解，但用“双携”、“并腕”这两个字眼却未免太过亲密。 他当时觉得以两人的关系，告辞之说远用不及这般言辞。 此时想来……李澈神色有些古怪。 “莫非文琴真与我有些情愫？”
他嘴里又念了一遍这句话，忽然一怔。 “聚非始，散非终……” “散非终好理解，但这聚非始……我当时以为是文琴直指自己隐瞒了身份，虽与我相识一路，但却并不坦诚，故而打算留待日后以真实身份与我相见，才算真正的认识。”
李澈苦笑一声。 “现在想来是我理解错了啊！‘聚非始’，字面意思就是说她与我的相聚并非是认识的开始，并非什么留待日后以真实身份见面才算是真正互相认识，而是……我们早就认识！”
“文琴八成真是笃以彤！”
李澈无比懊悔自己怎么没有关注过这件事情，如果多上点心，至少看一眼这笃以彤长得什么样子，他何至于这般被蒙在鼓里？ 还是被他自己给蒙在的鼓里！ “莫要忘了眼里只有无情大道，却别忘了有情人间，否则便会像我一般，错失挚爱！”
李澈总算明白了当日邹六阳为何要与他说这么一句话，这不就是在暗示他，不要一门心思丢在修炼上，多看看情义人间么？ 他李澈一个孤儿，身上所谓的“情义”掰着指头也数的过来，不外乎是颜师的恩情，与萧博易的友情，便再没有其它值得上心的。 邹六阳最后说别像他一般，错失挚爱，这不就是在告诉自己……他说的是男女之情么？ 他李澈有什么男女之情？硬要扯上关系，不也就是一个与颜师来说过媒的笃以彤么？只怕最后走之前，笃以彤已经和邹六阳坦白，邹六阳清清楚楚，这才会在最后劝了自己一句。 “我真是……”李澈摇头苦笑。 “喂？喂？哥哥！”
“嗯？”
李澈回神，见萧博易在自己面前摆手，问道：“怎么了？”
萧博易上下打量他几眼，捏着下巴啧啧道：“没怎么，看你自己嘀咕出了神，可是想到了什么？”
李澈深吸口气，苦笑道：“笃以彤八成就是文琴了……” “诶！”
萧博易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神色不以为然地摆手，道：“我都说了方圆数千里内没有别的氏族，不要八成了，笃以彤十成就是文琴！哥哥你现在该想想怎么办，我们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李澈也知道他说的十之八九是事实，没再反驳，沉思起来。 如果出手，那说实话长荆笃氏与宸虚派乃至嘉峻李氏脸上都不好看，对长荆笃氏而言，你李澈都明确拒绝了姻亲，怎么还出手来干扰笃以彤嫁人呢？这是个什么意思？对宸虚派与李氏而言，那更是落自己的脸。 但要不出手……那也是不可能，他切切实实答应过文琴……或者说笃以彤，只要不涉及背弃师门大义，他会按她要求出手相助。 李澈真的犯难。 萧博易密切关注着李澈的神情，见他蹙眉，说道：“你说要出手，我就陪你出手，反正按你说法，颜真人应该是清楚这背后干系的，能放你来，自然表示是支持你的，绝不会怪罪下来。”
“要是决定不出手……反正笃以彤也说了，还找了另外的人，我觉得以她的身份本事，也不差咱们两个，大不了你与她解释清楚呗！下次有什么事情再找你就好。”
李澈哪里不知道这个做法最合适？但……他就是觉得拿不定注意。 “再让我考虑考虑，明天、后天……总还有两日功夫，你跑勤快点，与我打探打探消息看，要你能找出来笃以彤请了有哪些人来帮忙那是最好。”
“嘿！那还用说？忘了萧某人的本事了？我今天已经找了好些人聊了，有一个是御虚魔洞的长老的私生子，还有一个是黎音宫治下的一个门派少掌门……” “你小心一些，别叫人发现了你是灵门弟子。”
“不会，这些魔门弟子法力都很精萃，如不施用法术，很难看出来跟脚，你放心罢！”
…… 忽忽又是两日过去。 今天已是法事的第三日，也是最为隆重的一日，笃氏要告昭宗亲父祖。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笃氏不敬天地，把敬天礼地放在第一、第二日，就足以证明笃氏的态度，而是天地毕竟玄虚，笃氏做足功夫，也比不上告昭宗亲父祖来的要忙。 一大早，礼乐队伍便早早奏响，领头喊信是笃氏的一位年长老者，并非修士，而是凡人。 之所以请了一介凡人来此，盖是因为今天告昭喜事的时候要上达宗祖，得要喊出宗祖名姓。 这若请了族内修为高深的修士来，也许他长活至今，实际比部分上了牌位的人辈分还要高。如是请了年轻弟子，却显得不够庄重，不合适。 是故，笃氏请了一位族内无法修炼的凡人老者来代劳，恭恭敬敬告昭先辈宗祖。而似前两天敬天礼地则都是由笃氏族内一位修为高深，德高望重的元婴大修领头。 今日除了告昭先祖外，更也是大喜的日子，笃氏上下忙活，重新将族地内外全都隆重装点了一遍，披红戴绿，鎏金碧翠，倒是显出一丝红尘闹意。 女子闺房内，笃以彤坐在明镜前，身穿襦裙钗钿礼衣，戴满了金银琉璃等钗饰，任由丫鬟们左右忙活，打点妆容。 “别别别！小青，你下笔轻些，彤儿天生丽质，不需要上浓妆！”
“换支钗子换支钗子！这支有些老气了，就算当年的我也不会选，看淑儿手上，那一支！对对对！给彤儿戴上！”
一个看起来也不过三十许岁的貌美女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她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裙，面貌明艳，身材窈窕，一手指点这个，一手指使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丫鬟轻手轻脚把一只上乘的黄脂玉钗子从笃以彤秀发内抽出来，取了一支鎏金凤钗插进发丝内，偏侧过身子，仔细打量后，一脸艳羡道：“小姐，你可太美了！”
明眸皓齿的笃以彤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去去去！忙你该忙的，彤儿还需要夸么？”
中年女子推手，玩笑着把丫鬟赶到一边，自己搂过笃以彤的肩头，笑呵呵道：“彤儿真美，笑一个！”
笃以彤强笑着道：“云云婶，别寻我开心了……” 佳云云笑道：“哪里是寻你开心？我说的不是事实？”
她看笃以彤笑得实在不是滋味，心里暗叹一气，安慰道：“不要这样，婶婶嫁与你二叔也闹腾的不行，哪里愿意？”
“后来实在拗不过家里，和你二叔做了比翼鸟，发现这日子过的也还不差。咱们不是凡夫俗子，不能全凭儿女情长定结终生，就连帝王家也讲求个门当户对，何况我们？”
佳云云见笃以彤静默下来若有所思，以为是被自己说动，忙语重心长道：“革修齐不差呀！兰西革氏如论渊源只比我们笃氏插上一筹，算是门当户对！”
“人我也看过了，英俊仗义，谈吐不凡，脾气或许有些傲，但他毕竟大族出身，眼界高些都很正常，难免的，你看彤儿你不都还看不起他么？”
笃以彤淡笑道：“我知道了，云云婶。”
佳云云见状脸色一喜，只道笃以彤已经被自己说服，只是女孩儿家家的面子薄，嘴上还撅着，故作平淡。 她呵呵一笑，又夸了一声“美美美”，坐下来道：“可还记得今日的流程？你一定要记住，切莫搞错了，这可是你的大日子！”
佳云云握住笃以彤的双手，笑眯眯道：“来，你与我说说今天怎么个流程。”
笃以彤心里暗叹一气，道：“等礼乐奏完，告昭了先祖宗亲，彤儿要去祭拜先祖，期间革家会来人接亲，再去革氏祭拜革氏先祖宗亲，最后回到雪原上，拜堂成亲。”
佳云云听她说的缓慢但条理清晰，愈加以为自己这侄女儿是被自己给说动了，笑呵呵解释道：“革氏算是配合的了，他们势力不如我们，你爹爹特地要求把拜堂的地点放在驰月雪原上，他们也不敢有怨言，那里差不许是我们两家的中点位置，免得你不喜欢。”
笃以彤摇头道：“我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这整件事情。”
佳云云笑容僵在了脸上，“你爹爹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你明白么？意味着你虽然嫁给了革修齐，但却不是事事都须听革氏的，你背后有咱们长荆笃氏做靠山，吃不了亏的！”
笃以彤没有说话。 屋外传来敲门声，一个丫鬟脆生生道：“小姐，老爷说时候差不多了。”
佳云云坐起了身子，轻轻拍在笃以彤的肩头，笑道：“打起精神，我们走了！”
笃以彤点点头，深吸口气，道：“云云婶，我单独坐一会儿，心里总不是滋味……你能帮我把海儿叫进来么？”
佳云云点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你调整调整也好，我去与大哥说一声。”
她最后整理了下笃以彤的妆容与衣袍，把所有丫鬟都赶了出去，亲自将门锁上。 笃以彤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吐，看着明镜里打扮得此生最隆重的自己，喃喃道：“李澈……” 她静静枯坐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 “阿姐，你找我？”
笃海儿的声音响起。 笃以彤精神一振，道：“你进来。”
同样一身隆重装扮的笃海儿推门走了进来，他作为笃以彤的亲弟，今天对他而言同样是一个繁忙的大日子。 笃以彤上下打量着他，看他脸上都还有些红晕，忽然冷笑道：“你在作甚？今天撒欢得很么？”
笃海儿咳嗽了几声掩饰尴尬，用法力压下脸上的红晕，挠着头道：“哪能啊！这不是今天爹爹带着我和人招呼去么？叔叔姨姨伯伯婶婶叫唤得可把我累一身汗！”
笃以彤冷笑不语，转问道：“你找到李澈了没？他再不来，你姐就真要嫁出去了！”
笃海儿挠头道：“没找到他人。”
“他没有请柬，一定是被安顿在长乐园或是会宾楼哪里，怎么会找不到人？”
笃以彤咬着嘴唇，“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把讯息传达给他？”
笃海儿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道：“绝不可能！小弟托人去办这件事，得到明确回复，信件是送到了李澈手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