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下漆黑一片。 明明没有挪动脚步,李澈整个人却飞速退去,黑暗被扭曲,光影如梦似幻,孔文斌变成豆点大小,直至完全消失在了李澈的视野之中。 李澈再一次出现在了那片玄而又玄的环境之中,只不过这次他是主动入内,而非无意之举或是被人引动心神。 四周云雾缭绕,一座千丈山岳高耸入云。 “身世……” 李澈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将心神整个沉浸到破关的状态之中。 “前回被叶红元引动心神破关……” 周遭复又开始变得虚幻。 李澈停驻脚步,猛地摇头,暗道:“不对……前回是前回,现在是现在,两不相关!”
山岳、云雾复又凝实。 “我的身世……”李澈缓缓抬腿迈步,“重要么?”
“我如今早已年过百岁,些年来都不知自己父母是谁,不是照样过的不差?”
“若我父母只是凡人,如今定然早已故去,根本不可能寻根溯源,若二老同样是道门中人……这只怕说不通,否则有何必要的原因要将我遗弃?”
“须知道修道之人本就贫于血脉,要有后人,哪个不是倍加小心呵护?像我这样被遗弃的……” 李澈想到这里,忽然自嘲一笑,摇头道:“这些不是我所能够控制的,与其沉浸其中妄加猜测,不如专心于当下。”
李澈的脚步提快。 “退一步说,等我修为有成,精通算法后,难道还不能掐算自己的跟脚来历?”
想到这里,他脚步再次顿驻。 “等等……若这样想,颜师是不是可以算出来我的身份?”
“哈!”
李澈再次一笑,只是这次笑容里多了一丝洒然。 “颜师既然不与我提起,定是另有安排,毋须我来揣测,我只消顾好自己,别的都是虚妄。”
思念通达,心神自然。 李澈再次提腿,这次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走着走着,速度已然不是双腿所能够达到。 倏然间,他昂首远眺,目光越过眼前这一座千丈大山,迈步大跨! …… “嗯?”
孔文斌正自闭目吸收穹顶内的游魂,忽觉身前的李澈气息有些异样,不禁奇疑,“怎么回事?”
李澈气息忽然就开始“上蹿下跳”,一会跌落到金丹后期以下,一会儿却又暴涨到可以比拟元婴修士,简直匪夷所思。 “他怎么了?”
沙哑声音同样无比困惑。 这般观察了几息,孔文斌忽然神色惊变,喝道:“他要突破元婴了!”
“什么?”
沙哑声音一怔。 孔文斌来不及与他细说,把手一招,就令缠咬着李澈的五头阴魂近来,一掌拍向了后者的脑门。 “你做什么?慢来!留手!一具尸体有什么用?”
沙哑声音透露出一丝焦急。 孔文斌却神色狰狞,“你疯了不成?李澈金丹时候已能够力敌同阶,待他功成元婴,我焉能是他对手?”
他还有自知之明,先前能够以一敌四,不是因为他的法力道术真的超出马泰平等人多少,而是因为借助了法阵内的海量阴魂。 但如今法阵破灭,阴魂传送走的传送走,逸散的逸散,剩下的一些也只够他稍作调养,就连一身伤势都回复不过来,哪里还有气力再和李澈做过一场? “你……”电光石火间,沙哑声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孔文斌嘴里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一掌裹携着阴魂呼啸而去! 铿! 李澈头顶一道金赤流火乍起! 感受到掌心处传来的炽烈火烫,孔文斌神色一变,直觉告诉他若继续打去,恐怕自己的右掌就要折损在此。 他不得不将掌势消弱错开。 与此同时,李澈身上的气势开始趋于稳定——趋于稳定的节节攀升,不过数息功夫,就已经突破了元婴境界! 孔文斌眼皮一抽,低喝一声,咬着李澈四肢与脖颈的阴魂立时开始疯狂撕咬,但却好似碰到了什么莫名阻力,毋论如何,阴魂也难以侵伤其身。 倏然间,李澈忽地睁眼。 “你……”孔文斌惊疑不定。 李澈一句话也没说,把身一震,《升玄太阴霄辰宝书》的阴寒法力周游浑身,一下将咬着他的五头无形阴魂给冻结成了霜块。 日西坠绕转,剑锋还未斩至,五头阴魂就已经被剑身上散发的炽烈给消融,连带着水汽一齐蒸发殆尽。 孔文斌惊怒,掐诀就要再次施法。 但这次李澈却更快一步。 他左手单捏了一个决目,右手往头顶一招,日西坠入手,随后一步高高跃起,烟青色剑身表面的剑纹骤亮,散发出炽烈的火光,竟尔亲手执剑斩落。 嗡! 孔文斌看着近在咫尺插入地面直至只露出剑柄的飞剑,暗自松出一口气,笑道:“眼神不好?”
李澈却没有回答,只是淡笑一声,抽剑飘然退去。 孔文斌正待追击,脚下却传来了一阵震动,愈来愈烈,等他反应过来不正常,飞身而起,地面轰然炸开! 一簇金赤焰火从地下喷薄而出,来势汹汹直接将孔文斌湮没! 漫天星火下,穹顶内被再次照亮,孔文斌猝不及防,什么手段也来不及运使,只得以肉身生生硬抗。 他体表方才聚拢的阴雾被这炽烈焰火燎烧,内中匍匐潜藏的阴魂一下子就全都活耀了起来,一个个呜呼哀嚎,惨叫不已。 孔文斌作为阴魂主人直面硬抗这一剑式,所受到的痛苦只强不弱。 他痛苦嚎叫,随着阴魂如黑色海水般被蒸发殆尽,人也跟着晕厥了过去,扑通一声跌落在了坑洞底部。 李澈打出束缚法诀,将他捆绑在一旁,再又一抛日西坠,剑光流转,轻而易举就将马泰平四人给解救了出来。 又去了来通身旁,替他的断腿伤势稍作处理。 最后查看了张弘业与陈武顺的状态,确认两人无恙后,又去看了那些自方才起就一直昏厥的筑基弟子。 很遗憾,这些人里,有几个已经被阴魂攻心致死,剩下的也大多被阴邪侵体,必须要好好调养,方才能恢复过来。 “呃……” 几人中法力最深厚的马泰平当先醒转,在咳嗽了几声后,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所处境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 然而入目所见却与他所想的不太一样。 此前漫布周遭的阴魂已然消失不见,也不再是漆黑一片,穹顶上方有一道金赤流火绕转,照亮了整个穹顶。 “这是……”马泰平一眼扫到被捆缚在一旁孔文斌,一时间脑袋里转不过弯来。 他目光再一扫,见到了场内唯一站立着的李澈,怔了片刻,揉着脑门问道:“李师弟,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昏厥过去了片刻,这里就……” 李澈笑道:“孔文斌已经伏诛,马师兄尽可放心调歇。”
“伏诛?”
马泰平脑子愈加转不过弯来。 他看了眼确实已经被擒制住的孔文斌,就地盘坐,疑惑道:“是谁出手?我记得我们四人……” 孔文斌恍然道:“难道是来通?”
他目光一扫,却见到已经断了一臂一腿的来通,卡在喉头的话强行咽下,没再多问。 随后他就发现了李澈浑身的气息与此前大有不同,神色惊变道:“李师弟,你的修为!莫非是你把……” 这时候,高少雯三人也都醒转过来,几乎都是与马泰平同一个反应,最后也都注意到了李澈的修为。 “我恰巧破境,这才将孔文斌拿下。”
李澈说的轻描淡写,但马泰平几人却面面相觑,全都难以置信。 “李师弟所言不差,我亲眼见得李师弟一剑斩了这孔文斌,绝不是夸大其词。”
来通虚弱的声音响起,“我虽无力行动,但并没有昏厥。”
半晌的沉默。 马泰平强自笑道:“李师弟手段不凡,我们四人都拿不下孔文斌,师弟你一人就将他擒制了……” 李澈摇头道:“他能与几位师兄师姐打的有来有回,仰仗的还是法阵在时那些源源不断的阴魂。”
“有这些阴魂傍身,他一身法力才好似绵延不绝,但待法阵作用消散,他便被打回原形,如何还能以一敌四?我不过是占了便宜罢了。”
几人听了却不这么认为,来通作为能被松良稷派出来追索孔文斌之人,一身本事绝对称得上是不差。 但即便如此,他与没有阵法撑持的孔文斌对仗依然没能讨得便宜,甚至还都落在下风,谁敢说孔文斌一身本事泛泛呢? 马泰平几人都是银穗岛邻近的岛屿岛主,以前孔文斌在任岛主时候,大家也都有些来往,虽称不上熟悉,但各家也都大概清楚各家的本事。 至少在他们看来,此事之前的孔文斌除了性格火爆,此外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而如今的孔文斌,若要单打独斗,马泰平几人真不敢打着保票说定能胜战。 轰隆隆…… 法阵施法完结,又没了布阵人孔文斌的操持,穹顶表面开裂。 李澈一把提起孔文斌,道:“这些往后再说,我们先上去吧,这里就要崩塌了。”
“等等!”
江淮条却不知为何突然喝止了几人,同时还把左手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噤声,右手虚压。 众人纷纷停止动作,面面相觑,不知这位老者意欲何为。 江淮条却不开口解释,只是一直保持着这一动作,眼神微眯,唯有眼珠子微转。 嗤嗤…… 有水流激射入穹顶。 江淮条猛然睁眼,喝道:“藏哪里去!在我《玄道五神回精平天法》增幅视听之下,你焉有走脱的道理!”
他纵跃飞起,冲出了穹顶外,一把抓向附近海底一块巨石。 一个身影想要逃离,遁速却明显慢上一筹,最后挣扎着被江淮条抓了出来。 江淮条回身吼道:“上去罢!”
李澈见他别有所获,精神一振,拎着孔文斌与张弘业、陈武顺几人冲出了已然破碎的穹顶。 马泰平几人则捎带来通与其余筑基弟子紧随其后。 众人冲出海面,见四下没有落脚之地,于是飞向了距离此处最近的一座小岛。 说是小岛,其实也只能算是土台,几人落脚之后,并没有多少空地余留。 此时虽然正值夜里,但在漫天繁星映照与海面波粼折射下,比之适才在海底还是要通明许多的。 嘭! 江淮条将提着的身影抛在地上,冷笑道:“想跑?跑去哪里?”
《玄道五神回精平天法》五行俱全,除了在与人争斗时候能够放出一轮明星,使自己立于法力不会干涸的境地外,还有一大特点,即是增幅修士的无关敏锐程度。 之前有穹顶阻隔,江淮条没能够觉察到,但当穹顶崩裂,他一下就觉察到有人窥伺在侧。 此人伏趴在地,用一身黑袍掩面。 李澈一见到这人身影,就与印象中的那位“特使”所重合起来,尤其两人都还是一身黑袍,俱是金丹修为。 他放下孔文斌,一把抓起此人,将他脸面露了出来。 黑袍之下是一张略显青涩的青年面孔,正是此前在陆路清剿妖族的巴柏! 李澈眯眼问道:“特使?”
巴柏咧嘴一笑。 李澈心头一动,看了眼孔文斌,问道:“之前与孔文斌在通讯的可是你?”
巴柏像是聋哑了一样,一点没有回应。 李澈见他内衬穿着的使宸虚派的法袍,皱眉道:“你是我宸虚派弟子?何故私通海族,你与孔文斌究竟是何关系?”
巴柏轻蔑一笑。 李澈见他不肯开口,只得起身道:“给他设个法禁,带回去再好好问话。”
“好!”
金丹境界的李澈压迫感无法与元婴境界的李澈相比,虽是指使,但江淮条却一点也不觉得冒犯,当即抬手施法,打出禁制。 “想要控禁我?休想!”
没想到一直不说话的巴柏忽然开口讥嘲,随后也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法门,浑身开始抽搐,随后七窍流血,居然就此一命呜呼! 饶是江淮条积年久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令他手足无措,惊慌道:“我确实施展了禁法……这,怎会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