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颇为不和谐,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黄刚已经听出了脚步声正是朝着这座厅堂而来,便不再说话,捧起了茶盏,轻吹热汤,小口嘬吸了起来。 “站住!来者何事?”
门外自有弟子守卫。 “呼,呼……”来人咽了口唾沫,强压下急促起伏的呼吸,道:“来队长,通禀一声,李澈求见松前辈。”
“徐师弟?什么人?不能晚些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月今天元婴前辈们要开战事会议!”
“是李澈啊!掌教真人的弟子李澈!那个销声匿迹了的李澈!”
…… 这徐姓弟子说话提高了嗓门,房间内虽有隔音,但黄刚还是听清楚了一些,手不由得一颤,半咽半含的茶水险些喷出,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他一脸难以置信,几疑自己听错了,愕然转向松良稷,问道:“松师弟,这……” 松良稷双眼猛然睁开,眸子里精芒一闪,道:“李澈李师弟来了?带他进来。”
这话却是对门外的守卫说的。 “是!”
守卫听见徐姓弟子的解释,才算是清楚来着到底是谁,忙问道:“他人呢,怎么不跟你上来的?赶紧进去啊!”
徐姓弟子摇头道:“也是守阁的王师兄与我说的,李澈等在门口,让他通传一声,说是自己乃是银穗岛岛主,不能擅离职守,来此已是无奈,若没有阁主的首肯,他万不敢踏进飞星游斗阁一步!”
“这……”守卫犹豫了,却没想到李澈也这么一板一眼。 黄刚反应了过来,放下杯盏,说道:“松阁主已经说了,带他进来,你去吧。”
徐姓弟子这才点头,拱手告退,找人去了。 …… 不多时,李澈便飘身来到此间最高层,站在门外驻足,拱手道:“松师兄,李澈求见。”
“李师弟请进!”
松良稷讲了今天议会的第二句话。 李澈略整因为日夜赶路而显得有些杂乱的衣衫,昂首走进了屋内。 左右两边各坐着一排的元婴修士,松良稷高高居中正坐,左下首是一位身穿米色长袍的中年人,唤作张求安,负责统筹整片南海战事后勤,右下首则是黄刚,负责配合松良稷的日常任命调用。 这是李澈第二次来此,多了几张新面孔,少了几张老面孔,但大体与他印象里少有出入。 李澈走到堂前中央,再一次拱手道:“松师兄!”
松良稷点点头,上下扫了他两眼,讶然道:“李师弟这半年多来功行精进不少!”
其余人等亦是有些惊讶。 黄刚更是一脸的艳羡,松良稷身为飞星游斗阁阁主,自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如今其手下事务有两人在分管,前线相关的战事都有他在调度,至于后勤,则是坐在他对面的那位张求安。 黄刚之所以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一来自然是他能力尚可——无论是法力还是为人处世的能力,其次,也因为他是这一房间内最为年长者,说一句德高望重或许过了,但只论资历,确认没人能和他比。 而与之相应的,是他一身已然将尽的寿元,以及再无可能于大道上有所攀进的遗憾。 因此,黄刚看到李澈在明明身涉险境,不少弟子都猜测他已经殒身的情况下突然回转,不仅人没有事,修为更还精进了,心里那滋味真是难以言明。 ‘要我再年轻千岁,未必会比这李澈……’黄刚心里想着,旋即摇了摇头,‘我想什么呢?千年前我是什么修为,听说这李澈如今也不过才百余岁,我真比不过!’ 他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顺着张路的话去落井下石。 毕竟以李澈的经历与身份地位,想看他不得好的人多了去了,他黄刚很难说自己不想,适才心里也确实闪过有这么一丝恶意的快慰,但到底理智战胜过祟心,最后选择中正发言。 黄刚笑着拱手道:“自古祸福相依,李师弟气运不凡,险里逃生不说,更是因祸得福,实在值得恭喜。”
李澈回了一句“哪里”,连称不敢。 黄刚笑道:“却不知李师弟当日潜入角螺宝宫,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你是不知道,多少弟子都以为你遭遇了不测。”
李澈想了想正待开口,松良稷却道:“此事稍后与我还有白羽观的执事汇报便好,眼下且不急着说。”
黄刚一愣,点了点头。 李澈道了声好。 松良稷稍作沉吟,又道:“待会黄刚师兄一起,如今你负责着前线战事调度,李师弟是银穗岛主,算起来统归你管,正该要旁听,现在……先继续议会!”
谁说松良稷不通人情世故? 听也罢,不听也罢,本身只是走个流程过场,但背后代表的意义却不同。 李澈与松良稷算是一路人,他黄刚么……说是同门,但难免有些距离,年龄也好,身份也罢。 然而如今李澈确实归他来管,倘若自己手下失踪了半年之久突然回来,门中要拿问,而他这个顶头上司却没机会参与…… 这算哪门子事? 说出去后他还怎么做带人? ‘松良稷到底军伍出身,这些事儿拎得清楚!’黄刚心里暗赞一声,温声问道:“那不如请李师弟先坐?也不要去偏厅了,你不在的大半年南海战事发生了和之前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好旁听旁听,了解了解情况。”
他扭头看向松良稷,问道:“松师弟以为呢?”
松良稷点头道:“可!”
李澈拱手致谢,自觉坐到了列末。 黄刚待他坐定,唤了一声,命人端茶送水,便继续分析整理如今战事情况。 李澈同样好奇自己走的这段时间里南海都发生了些什么,一听之下,却不由大感意外。 他真没想过当年角螺宝宫一役后,南海战局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截至如今,海族竟然大有溃不成军之势! ‘啧啧……’ 李澈在心里暗暗称奇。 黄刚边说还一边替李澈解释这段时间来的变化,生怕他听不懂。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在银穗岛上协助他处理事务的章济华,如今已代为岛主,虽然同样只是金丹修为,但比起当年他来倒也做的一点不差,颇得岛上弟子的敬重。 李澈静静听着黄刚介绍,及至午时,会议终于进入尾声,松良稷起身,稍作总结,分配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务与战事目标,大手一挥,放了众人走脱。 李澈待所有人退走,这才起身走到了松良稷一边。 松良稷朝他点点头,道:“稍等,我已通知了白羽观驻守在此的执事。”
黄刚轻松地笑道:“李师弟这段时间来过得可好?这是去了哪家洞天福地,怎么回来修为还见涨了呢?”
他与松良稷一样,能看出李澈还只是金丹修为,但从气息与精神来看,又与半年多前有明显的区别,故而猜到李澈有可能是破了问心关,甚至突破元婴都已在日程上。 这使得黄刚说话愈发的客气,尤其是当他想到松良稷突破元婴后的强大战力,李澈这个掌教弟子岂会差了去? 他可是知道,仅就眼下,李澈身为金丹修士,所展露出来的实力早就已经远不是一般弟子能够匹敌的了。 李澈苦笑道:“洞天福地?龙潭虎穴倒还差不多……我是真差些回不来。”
黄刚“呵呵”一笑,心里还真对他这段时间的去处感到好奇,道:“这不是回来了么,师弟到底吉人天相,诚可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寒暄了几句,没有多久,守卫便在外通报一声,带着两人走了进来。 “松阁主!”
两人一进屋内,便齐齐拱手对着松良稷行了一礼。 李澈这才发现,来者二人乃是一对同胞兄弟,模样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颇为清瘦,皆身穿白羽观弟子的执事常服,一个身背书篓,一个腰胯书袋。 两人的修为倒是与他相仿,都是金丹修为,一个金丹中期,一个金丹后期。 松良稷颔首,介绍道:“李师弟,此二位是白羽观的归氏兄弟,归子车,归南画,由门内派来负责督察前线的。”
说完,转首又对归氏兄弟道:“二位,李澈,想必你们认识的。”
归氏兄弟一齐拱手,异口同声拱手笑道:“怎能不识?李师弟,有礼了!”
李澈不敢托大,回了一礼。 松良稷点头,道:“李师弟今日回来的突然,按说我该第一时间让他回去自己岗位复任,但考虑到规章,两位督察也许有情况需要了解,是故将二位请来,省得你们后头还要再跑一趟,也免得李澈后面还要被传唤,跑来跑去,耽搁战事。”
大哥归子车笑道:“多谢阁主关照!实不相瞒,我们方才就已经收到李师弟回来的消息,本打算晚些寻个时候约见李师弟,如今有阁主出手帮忙调匀,真是最好!”
李澈本就在白羽观任事过,知道这种情况下白羽观来人问询,主要还是想弄清楚这段时间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而考量的出发点,无外乎是他这段时间的销声匿迹,到底是被逼无奈呢,还是说去做了一个逃兵。 如果是前者,记述报备清楚,便没有任何问题,但要是后者……自然有相应的门规处置,即便他是掌教弟子也无法幸免。 “我亦想知道李师弟这段时间的经历,咱们这就开始?”
松良稷随手摆臂,示意大家落座。 黄刚轻拍了拍手,唤人来撤走之前会议留下了凉茶剩水,替换成热茶后,自去了下首第二位置,把他的位置让给了李澈,而归氏兄弟则坐到了方才张求安的位置。 两方相对而坐,待热茶上来后,松良稷大手一挥,封闭了此间厅堂。 归子车轻咳一声,稍作沉吟,开门见山就道:“李师弟,你亦曾是我白羽观弟子,自当清楚咱们坐在这里了解情况为得哪般,要走什么流程……” “咱们不若就从你当日接任仲飞烟前辈命令之后发生了什么开始聊聊?”
李澈点头道好。 他稍加回忆,斟酌了下言语,缓缓开口讲述那日发生的事情。 当日他接受仲飞烟的委派时候,另还有几位元婴岛主知情,仲飞烟回来后更是主动将情况做过汇报,因而这件事儿本身是合规合序的。 至于他进入角螺宝宫之后,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举措。 因而李澈并没有隐瞒,将自己入宫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如实道来。 他安置好破坏法阵的手段……随后就被海族发现,并将之破坏……鲸吞陆发现有人类潜入了进来,封闭角螺宝宫,唤来同族查探。 随后他暴露在外……危急之下,发现居然另还有人类在一旁……自称做文琴、文骏的姐弟出手相助……三人无奈之下被传送至东海。 昂鹿之将他们软禁,鲸吞陆跨海追索……他虚与委蛇修补阵法,借助假元服气符脱身……返途顺路前往增龙山脉求剑。 再之后,几日前他回到了南瑶洲,马不停蹄就往南海赶,终于在今日抵至此间。 这其中都没什么不能说的隐秘,李澈一五一十讲述清楚,只是有关邹六阳的事情他并没有说得很细,说是颜真人让他前去请教的。 值得一提的是,权青易当日考虑到魔门弟子循来南海这件事情宣扬开口后,恐怕会对战事各方面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因而只把笃以彤与笃海儿的真实身份告诉给了仲飞烟。 这位权真人弟子本也不是什么多嘴的性格,在出手处理完南海这边的事务后,也并没有将此事告诉给松良稷,只是顾自回了门内,另行要事去了。 至于仲飞烟?他从来也不是多嘴的性格,其次这件事情如今在门内知道的人并不多,以其人情世故,猜到了这事儿背后可能并没有板上钉钉,因而也没有与其他谁人提起过。 因是之故,当这会儿李澈说出那文氏姐弟的存在的时候,在座几人都不清楚两人的具体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