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不知道?”
李澈苦笑一声,忽然想到对方既然这么说,那必然是有所觉察,于是立马追问道:“前辈,您知道他们两人出身何处?”
他从一开始就不信这两人所说,因为幽寰宫内根本就没有善用符箓的文姓大家,甚至都没有一户是文姓的大宗氏族。 文琴随手取出来的符箓皆非凡品,这一路走来,光是几种帮助他们摆脱困境的就不知用了多少种,有些李澈甚至都不曾听说过。 其中最为珍贵的当属那一枚假元服气符,这符箓有价无市,要想购得,可想而知文琴背后是多么有关系。 然而,他的声音在除了几座书架外就别无他物的空旷房间内回响,邹六阳似乎早已走了,没有一点回应。 李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翻看起手上的书卷。 邹六阳整理的无疑很全面,但正如他所说,他是依照自己的飞剑,结合江湖各路剑谱剑路总结而出的剑法,并不像那些留有传承的剑道大家,会将一整本剑诀都完竟分析,不管你是炼制的哪一口飞剑,都会有适合自己的御剑剑法。 而他邹六阳,只有自己那一口金乌。 是故,李澈要想把邹六阳整理的剑法归为己用,还需要自己再去做过摸索印证,到底适不适合自己手上的这一口日西坠。 也许对邹六阳而言,走出某些剑路甚为合宜,再是畅快不过,但对于李澈而言,有些剑路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好在对于邹六阳与李澈而言,两人的飞剑都是《大日存玄剑》上排名靠前的几口飞剑,也是正正应和了剑诀“大日”之名的飞剑,到底算是同出一根。 若李澈的飞剑是那一口“奔雷”,再要想参透其中奥妙……只怕非常之难,恐怕还不如他自己琢磨心思去整理。 再还有一个好处—— “剑谱不多,但所讲的内容分明是层层递进的,开篇最为简略,只讲述了最为基础的几种御剑手式,只怕凡俗也都能够看懂。”
李澈先大致翻看了几本,这才发现了这一副书架上的书卷早已整理整齐,从左往右,由入门到高深,很是清楚。 且不像那些大家门派口口相传的剑法,是几代人乃至数代人、十数代人的智慧结晶,一上来就是站在高处让你沉下心去学习。邹六阳整理的东西颇具个人特色,乃是从小处着眼,逐渐攀高,颇有由简入繁的意味,李澈读起来毫无难度。 “若按上头所说,邹六阳的灵乌赫这一剑斩出后,可以释放出炽烈的炎火,一面进攻敌人,另一面也可以借由此火释放的反作用力来变换剑路,再打敌手一个出其不意。”
“但……似乎灵乌赫所能释放的炎火比日西坠要更暴烈?我若把这一剑斩出,出乎敌人意料的程度远比不上邹六阳……” 李澈掐诀御剑,日西坠斜飞而出,在空中一个兜转,剑纹遽然亮起,一道金赤火焰从剑身上泼洒飞扫而出,宛若一道火红浪潮拍击卷去。 就在这一瞬,李澈清喝一声,并指一点,日西坠顺着剑势一转,居然不再超前斩去,而是借了火浪的轰势回掠了过来。 这要是真刀真枪与人对仗,这一手不可谓不出其不意,毫无防备之下,敌手只怕要吃个亏,堪称实用。 但李澈却皱起了眉头,神色似有不满。 “果然!灵乌赫激催的火焰是要比我日西坠来得暴烈,以其威势,用以此法,效用才是真真不凡,我日西坠的火焰却不以暴烈见长,这么施用,其实并非最佳选择。”
“而且方才又有了那种不甚爽利的感觉,明显不合我用。”
火焰不爆裂,并不代表日西坠激催的火焰炽烈程度就比灵乌赫要弱了,只是作为一种御剑思路,日西坠不合适这么去用罢了,各自相性不同而已。 “既然这里不适合激催剑纹来折转剑势,那不如……” 李澈复又试着演练了几回,心头忽然一动,自语道:“这一式剑路本就是要打个出其不意,火浪虽然席卷,但总归是靠折转后的那一下破敌。”
“既然我日西坠无法发挥出作用,不若这样可好?”
他在心里稍作试演,随后把剑诀一掐,日西坠再次腾空而起,一剑斩出! 剑光在空中直勾勾朝空处劈去,本以为将要斩至地面,但剑身上的剑纹却忽然亮起,整一口日西坠爆发出耀目的金赤色泽。 李澈眯起眼,持捏剑诀,就在这时候突然再换剑路! 浓浓的金赤光耀中,一缕清芒悄无声息斩了出来,劈向另一侧方向的书架上! 赫然是散去了火光,露出了原本烟青色剑身的日西坠! 李澈面露喜色,暗自忖道:“便要如此!”
却是他考虑到邹六阳的这路剑势是以飞剑激催火浪后,出敌不意,另寻角度劈击,既然日西坠没办法像灵乌赫一样放出如此暴烈的火浪,以致行剑有些不自然乃至晦涩。 李澈索性虚中求实,催动剑纹后,不释放出任何火浪或是别的什么手段,转以日西坠金赤色泽的耀眼剑光迷蒙敌人,再随后剑体以本身劈斩。 邹六阳推演此路,靠的是灵乌赫这口飞剑的暴烈火浪,李澈强行模仿不了,便也取长补短,以日西坠金赤色泽的耀眼剑光为障眼法,从中寻找机会去克制敌人。 虽然这样的做法意图太过明显,一经走出此等剑路,敌人视线受阻,难免上心提防,能够供李澈突袭的角度并不多,克敌制胜的效果肯定不如邹六阳。 但对李澈而言,却明显要更趁手合用,虽然降低了杀伤力,但却更为容易施展,御剑时丝毫没有滞涩的感觉,能够很好的承接融汇到他上下的剑路中去。 “这般不错!换我以前,可能乱七八糟横劈竖砍一番,要想克敌,最后还是得用出落日熔金或者心贯白日两手剑式乃至剑秘!”
李澈心下无比振奋,稍作整理与体味,迫不及待翻至下一页,继续参详。 “唔……这一式,”他沉吟了一阵,随手招回日西坠,并指成剑,在空中虚虚比划了几个来回,自言自语道:“这样倒也不错?”
李澈思虑一阵,掐起剑诀,日西坠盘桓至头顶。 “去!”
唰…… 日西坠爆射飞出,直直刺向正门口,于空中剑纹闪了三次,剑速也一并提了三次! “停!”
李澈遥遥握拳,日西坠悬停在门前。 “不错!这一路倒是可以直接拿来使用!连续、多次的巨量法力输渡,使得飞剑遁速在极短时间与路途内骤增!”
要与敌手对仗,这种战法毫无疑问能够出敌不意,让人错估飞剑斩至的时间,容易被打个措手不及。 李澈继续放到下一页,这次则是一记撩挑。 邹六阳令灵乌赫贴地急掠,临至敌前,挑撩而起,由下至上一剑破敌! 此剑看似简单,但却由于角度刁钻,其实颇不好应付,李澈上手就试,根本没有半点隔阂,直接节能拿来己用。 随后一连数页都是讲的基础的刺、挑、撩、劈,也都和这一式一样,毫无难度,李澈轻而易举便将之掌握。 半卷看下来,他心底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这出剑剑路其实都不难,难得还在于如何组合,强的也在于如何组合,只有融汇贯通了,才会令敌手感到棘手,方才有‘剑法’一说!”
就像开始学到的这三路出剑,分开使用,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其实算不上多么厉害的杀招,但如何结合在一起呢? 李澈要是先一剑斩出,借以第一式的金赤光耀障眼,自斜外来上一剑,随后又御剑退走,用第二式的增速刺击,最后又御剑回转,贴地撩斩呢? 又或者,把这三者的顺序打乱,随意组合呢? 更甚者,等他学了更多的出剑剑路,融会贯通后,依据对仗情形,自由组合呢? 李澈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的剑修“杀伐”! 之前他听到这般形容,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剑修对仗直来直去,刚猛无匹,大多以飞剑势利来克敌制胜。 而今天看了邹六阳整理出来的这一册剑法,李澈有了新的感受。 那是一种强迫敌人在剑锋上起舞的霸道! 每一路剑势都不简单,用意极深,连贯起来,犹如一道道绵绵不绝的海浪,绝不是和他以前一样毛燥燥的横劈竖砍,只要敌人有一丝松懈,就要被斩落马下! “颜师待我……果真好!”
李澈之前虽然没有怀疑颜师让他来找邹六阳这一决定,但说实话,自家门内没有一流的剑修可以指点自己,外人不通本门剑诀,或有不足,或不相匹配,他多多少少是做好心里准备的。 没想到邹六阳所学便是《大日存玄剑》,更堪可称这一门剑诀造诣最高之人,李澈这时候心里又暗暗庆幸当初自己没有被拒绝一次转身就走了。 他捧着手上书卷,回到了卧榻上,从蝰骨盾内取出来了茶具,烧水烹茶,专心研读。 …… 匆匆就又是月余天过去。 这一日,笃以彤与笃海儿照旧坐在木屋外,面朝大阳,潜心打坐,徐徐引导体内法力沿着浑身经络周天运转。 一丝金黑夹杂的异物在两人的经络内流转,每一轮周天走完,两人的鼻息间便会呼吐出一缕黑气,被衣物遮掩的右手手腕上,那一朵金莲更是一片飘摇,洒下落落金光。 这一坐横跨午时。 日头稍斜,两人似有所感,睫毛微动。 笃以彤率先睁眼,出静后徐徐收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的精气神与一个月前想必似乎也有了一些不可言喻的改善。 笃海儿随后出静,从地上一跃而起,看了眼手腕上的金莲,喜道:“阿姐,照这般速度,也许再要不过半个月,我们就能将体内同心苦莲的毒素排除干净了!”
笃以彤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若非我们送李澈来此,都不能知道身上的毒素已然如同附骨之疽,恐怕我们暴毙在半路都不明白究竟。”
“不错……”笃海儿心头也是一阵后怕,想到李澈,又问道:“你说,这位邹前辈将李澈送去了哪里?我们可有好些日子不见他了。”
笃以彤摇了摇头,道:“应该是被带去邹前辈身侧了,这会儿不定就是在指点他剑法。”
“阿姐你说……”笃海儿眼珠子一转,走近了悄声道:“你说会不会李澈已经被害了?这位邹前辈一开始时候可是根本不想搭理我们的,怎么就又突然去指点李澈了呢?”
笃以彤却不这么认为,淡淡道:“你走近了悄声说话有什么用?在这犁枝山上,你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邹前辈能不知晓?”
“小弟你可不要胡乱妄议前辈,李澈是奉了掌教颜真人之命来得此处求问剑法,邹前辈怎会加害晚辈?颜真人又怎会让我们身涉险境?”
事实上,笃以彤心里也有些忐忑。 虽说她们二人住下来是为了化解体内同心苦莲这一寒毒,这段日子以来也的确能够切身感受到不同,但李澈当着她俩的面消失,至今不知去处,心里没有些怀疑那是不可能的。 是故,她也知道自家的举动邹六阳一定是看在眼里的,所以特别着重点出了李澈是奉颜真人之命来的此处。 其意就在于告诉这位不见人影的邹前辈,不要胡来,颜真人是知道此事的。 李澈或是他们要有个三长两短,颜真人绝不会坐视不管! “哼!你这女娃子好生机敏,之前就用些言语来做刺激,这会儿焉还想用颜真人之名震慑老夫?”
苍老粗犷的声音再次在山头上响起。 笃以彤急忙起身,朝着木屋拱手道:“晚辈怎敢……” 这次她话没说完,就见到木屋中飘飞出来了一道矮壮的魁梧身影。 “终于露面了!”
笃以彤心中凛然,却也不敢失礼多看,斜斜一扫,却在心底震惊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