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鹿之说完后,便放肆大笑,把整个洞府震得嗡嗡回响,随后纵身跃入了幽寒的水潭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五头模样各异的精怪从潭水中爬了出来,浑身气息俱都可以匹拟人族金丹修士。 为首的是一头鳃裂在脸颊,满嘴尖齿的蓝脸鲨怪,一对三角眼散发着寒光,靠近了李澈三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三位,在下鲨部鲨桑,奉大王之命,来给三位打个下手,旦有所需,尽管与我们说来便好!”
他说完把身后四头精怪都给介绍了一圈,用词十分客气,只是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凶神恶煞,纵有两个面带笑意,但也是咧着张生满尖齿的大嘴,怎么都有些狞笑的感觉。 李澈也知道昂鹿之说的好听,是让这五头精怪来给他打下手,但实际上这五头精怪懂得个什么? 让他们帮忙绘阵?调配笔墨料头?还是说搬运材料? 如是最后一种,倒还可以出把子力气,但他们又不是凡俗,哪里还要人力搬运的?储物宝贝一收不就都完了? 但要是真帮他绘阵来打下手,就看这五头精怪那长满蹼鳍的粗萝卜大手,恐怕连豪笔刻刀都拿不稳,怎么帮? 这几头精怪分明就是来监视与看管他们的! 李澈心下看得通透,面上却不动声色,一一与五头精怪打过了招呼。 鲨桑笑道:“大王破关要紧,朱兄弟还有没有别的紧要事情,如是没有,不若现在就开始补完阵法?”
“自是应该,”论起虚与委蛇,李澈倒也算有些造诣,他笑着说了句,来到了阵法中心,看了左右几眼后,拱手道:“朱某先看看有些材料需用,如是有缺,要先请鲨桑兄去采购了。”
鲨桑哈哈一笑,摆手道:“有何需用朱兄弟尽管说来,我海族领地别的不多,但就是疆域辽阔,藏宝甚多,比你们陆上只多不少,况且有大王让人去采购,一定满足朱兄弟你!”
李澈也不再多说,坐下后,取出来了纸笔,沉吟着将需用一样一样给写了上去。 一旁的笃海儿轻声问道:“阿姐,我们……做什么?”
笃以彤美眸一眨,看了眼阵法中心的李澈,走向了山洞边壁,温声道:“我们去边上等着就好,要是有要帮忙的,他自会叫我们,不需去打搅他。”
笃以彤心底忖道:“这时间算是被李澈给讨要出来了,我也不能松懈,他估计是没办法思索脱身之计了,恐怕还是要我来想办法,我倒有几个思路,只是……” 她走着走着,来到了山壁旁,见到一头精怪一直盯着她的动静,摸着山壁透出的森森寒气,笑道:“这里寒气太重,本姑娘受耐不住,几位将军,我住进个须弥小府可好?”
海族与人类宗派不同,除了分有无数部族外,权势最重,为所有部族所推崇的乃是海族皇庭。 这海族皇庭颇类人类凡俗朝堂,有海皇与皇族势力引领所有海族部族,称得上是一呼百应,人所共推。 除了皇族血脉外,如今皇庭权势最重的便是龟部的一位丞相,再往下……海族本也鲜有知书达理,通史晓物的人物,大多都是武力高强之辈。 这些都是各部的佼佼者,册封将军,也正因此,海族不似人类见面会以“师兄师弟”、“道友道兄”之类名头来称呼,转是以“将军”一称来表示客气。 鲨桑忖道:“就在这座密闭洞府内,你能耍些心眼?”
他拱手笑道:“仙子自便!”
笃以彤展颜一笑,取出来了一座表面宛如翠绿玉石的须弥洞府,推门就要进去。 笃海儿紧随其后,却被笃以彤一把推了出来。 她叱喝道:“你就在外头,朱师兄有甚事情,你麻利点替他办了,有解决不了的再来找我!”
咚! 房门被紧紧阖上。 笃海儿险些被夹到鼻子,灰头土脸地摸了摸脑门,看了眼李澈,又看了眼几头精怪的位置,讪笑道:“那我就做个守门的吧,朱师兄有事尽管唤我!”
他也不管李澈听没听到,就地而坐,调息起来,只是也就装个样子,他心脏砰砰直跳,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李澈也不予理会,端详良久,快要过了一个时辰,才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走向了鲨桑。 如今山洞内,鲨桑与另外一头精怪靠近法阵,另外三头则呈三角方位守在水潭边。 此刻见了李澈靠近水潭,另外那头精怪神色一紧,塔前了几步,潭水边的三人也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鲨桑抬手一挥,示意他们后退,自己则迎上前来,笑道:“朱兄弟,可是已经整理完了需用?”
李澈回笑道:“正是,鲨桑将军请过目指点。”
他把纸张递了过去,鲨桑随手接过,扫了几眼后,笑道:“朱兄弟客气,咱也不懂阵禁一道,有些材料听都没听说过,就不献丑吹牛说什么指点了。”
他把纸张折拢,收进了脖子上挂着的一只海螺,道:“我这就回去转告大王,要请你稍待,估计东西也没那么快与你收集来,朱兄弟你自先安排做些什么,千万别慢了进度!”
李澈道了声好。 鲨桑和煦的笑笑,转过了身,笑意却转瞬不见,阴沉着脸朝着几个同族眼神示意,便一头扎进了潭水内。 几头精怪一下子把目光投到了李澈身上。 李澈笑笑,不以为意,回了法阵中心,也不急着动手修复,复又取出来了一张皮纸开始写写画画,最后干脆闭目养神了起来。 靠近法阵的那一头精怪犹豫了下,走进来喝道:“你为何不开始动手补完法阵?在那里枯坐休憩个什么?”
李澈陡然睁眼,冷冰冰道:“你是能替我解决这个问题么?若然如此,朱某立马开始动手补阵!”
说着,他把皮纸摊开,点了点几道纷乱但却明显带着些某种规律的阵纹线路。 这头精怪扫了一眼,只感到无比头大,不觉滞声,却还是逞强道:“哼!谅你也不敢虚待!”
说罢,扭头就走。 李澈也一点不予理会,顾自闭目思索。 …… 南海,角螺宝宫所在的海域。 身为宸虚派掌教座下亲传弟子的李澈走失后,此番战事的第一负责人仲飞烟便在第一时间将此事报告给了飞星游斗阁。 其实他也没有个准信,但在得知神女派也有两名弟子下去后,用的还是封灵感元符…… 仲飞烟便知道,很有可能遇事了。 盖因他很清楚,青蚕帕的隐蔽效用绝对比不过这种符箓,换而言之,如果有人出了问题……那一定是李澈拍在的前头。 仲飞烟不敢冒险,如若李澈被杀,对整个南海的战事都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甚至假如李澈是被生擒…… 那下场可能更惨,李澈个人所遭受的那些折磨自不必说,更棘手的是假如他的身份暴露,海族铁定会借机大作文章,要挟宸虚派达成某些目的完全可以预见。 后果不堪设想。 仲飞烟此时甚至有些后悔将李澈给招来参加此场战役了。 按他原本理解,李澈一个掌教弟子被派来前线任事,或许本事的确有些,但主要目的还是掌教真人想让自己这位弟子能够摸一些战功,荣誉加身,改善其人在门内以往的固有印象。 仲飞烟自认算是看得通透的,“投其所好”,因为在他想来,这场讨伐战事虽然动静不小,但却可以说胜券在握。 毕竟宸虚派这些年来最不怕和人硬碰硬,只论纸面上的硬实力,他们怕过谁?也许数百、千年前还要受玄门压制,在调养蛰伏,但如今那是真个不怕。 宸虚派如今怕的反而是缠磨的战事,就好比这五十多年来,他们与海族之间来去,也不知耗费了多少的资材。 好比钝刀子割肉,怎么也割磨不断,更叫人无奈的是,这块大肉甚是滑溜,根本不好发力下刀。 其实不止宸虚派一家,别家门派都深有此感。 因是之故,这场战役颇有些倾巢而出,一气决胜的意味,在仲飞烟想来,海族怎么能够抵挡的住? 却没想到海族居然如此坚韧,且也准备如此充分,就连传送法阵都整备齐全,挡下了他们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仲飞烟一生把稳,要说生平干过最冒险的事情,也许就是让李澈进到这座宫殿内去查探情况。 这是他想着稳妥,卖个好,却没有料到会引发如此的后果。 “早知如此……”仲飞烟满嘴苦涩,“哎!没有早知如此这一说法,如今只希望飞星游斗阁那里能有些办法罢!”
“这场战事,只怕又要变成拉锯战了……” 仲飞烟看着从螺厣内飞涌而出的奇形怪状的海族,心底竟也生出一丝无奈来。 …… 角螺宝宫,中心主殿内,鲸吞陆与鲸昂以及两名看守阵法的大妖单膝半跪在地,头颅低垂,直视地面。 “说说怎么回事?”
大殿内并非是世人对海底宫殿所幻想的那般金碧辉煌、琉璃瓦盏,转是有些朴素,通体素白的墙壁,只用了些珊瑚贝壳做装饰。 唯一彰显不凡的便是墙壁上的三幅壁画。 一为狰狞的巨鲸冲跃飞起,炸起漫天水幕,二为遮天蔽日的巨型海鲊,悬浮在海面,用触手从海底卷起来各种各样的海兽吞吃。 最后则是螺壳比小山也大的角螺在陆地匍匐前进,粘液与软肉摩擦而过,砂石土地、森林植被东倒西歪,只在身后留下一地的乱象。 颇具洪荒气象。 且每幅壁画都无比高大,巨鲸居中正对大门,海鲊在左,角螺在右,下触地,上达顶,一进门来,气势扑面而来。 说话的乃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肌肉虬结,个头极高,一头针扎一般的短发,身穿用骨片接连缝制的战袍,霎是威武。 站在他旁边的另有两人,一个是身材瘦弱到皮包骨头的女子,容貌娇艳,穿着白裙,明明无风,但裙摆却兀自飘动,只若细看,还能发现裙摆末处有一根根细密的肉芽。 这赫然是与她一体的活物,而非是单单一件衣裙。 另一人则是个佝偻着腰背的男性老者,满脸的皱纹,五官几乎都要挤到一起,背部佝偻的极其不正常,几乎像是有座山一样压在他背上,让人担心他下一刻就要被倾覆倒地。 鲸吞陆头也不敢抬,将他们发现有人族奸细闯入,到李澈三人传送逃走整个过程都给讲述了清楚。 短发海族沉默了半晌,问道:“那男子我先不说,手段局促,被鲸昂给抓了正着,那女子与少年呢?”
“他二人一躲过了鲸昂的探查,二出手将你鲸吞陆拖住,三打出符箓控制了你们两个看守阵法的,焉是普通人?有没有更详细的情报?”
“这……”鲸吞陆侧首看了眼左右,几个人全都摇了摇头。 他想了想,答道:“这女子虽有接近大妖的修为,但几次出手都是不依靠她的本身法力,俱是符箓之功,也许就是宸虚派内那几个精擅绘制符箓的氏族传人。”
这会儿是真没有人会想到,几个神女派的弟子居然趁机混了进来,阴差阳错之下,让人如何也捉摸不清。 短发海族偏首,望向一旁的佝偻老者,问道:“于公,你以往有在陆上待过,宸虚派的一些情况比我们都要清楚,却不知有何看法?”
被唤作“于公”的老者朝他拱了拱手,问道:“吞陆将军可记得那女子当时使用的符箓样式与光景?”
“样式……”鲸吞陆摇了摇头,道:“样式真个不知,当时本就情况紧急,她出手诡异乍,看不得清,倒是我记得轰向鲸某的是一道煌煌刀光,声势慑人……” 他将当时的情形仔细描绘了一遍。 负责看守阵法的两头大妖虽然羞愧难当,但也当即把自己被符箓困住的来去事无巨细地描述了清楚。 于公听完,眉头紧皱,一时半会儿居然也想不出来个究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