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师兄可是已有所得?”
李澈出言请教。 曹明涛神情一振,也跟着问道:“这阵法可有古怪?”
权青易没有立马回答,复又揣摩了一阵,这才缓缓道:“古怪一定是有的,但具体落在何处么……” 几人没有催促他,权青易的性子,门内只要知晓他这么个人的,都知道他甚为沉默,为人不喜多言。 此刻既然如此表现,那就绝不是在卖关子,一定是有些地方尚需要确认,不能说出肯定的结论。 权青易最后又查看了几个地方,解释道:“那海族催动的三角玉碟……倒不像是一种用以破环的手段。”
李澈皱眉。 曹明涛与黄刚互望了眼,目光中充满了不解。 权青易浮游到了此处边界,缓缓道:“如果是破阵的手段,诸位也知道一定是得有一个切入口的,否则便无以施展。”
“但这里整片区域内,我详细扫察了数圈,也不见有一点此种关要,须知阵道是非常讲求精密的,并没有分什么灵门、魔门、玄门,哪家彻头彻尾不一样的!”
“有些东西,是古往今来所有人在历史长河中一点一滴累计至今的,或许各方的理解有区别,呈外所表现的形式有所区别,但本质上,阵法的根本是一致的。”
李澈听了暗自点头。 这道理当年钟经瑜真人传授阵道时同样和他郑重提起过,即是要告诉他—— 阵道一途,一法通万法,倘使遇到什么不甚明了的阵法,破解无门,不要慌张,剖析拆解后,观其本质,必有所得。 如此一来,再要束手无策,那也只是个人阵道造诣的问题,如果遇到一些危急情境,透过本质去思考,至少有所头绪,不致无门可去。 “难道这里的阵法已经超出了我等所认知?海族会有这等……不对!定不是海族施为,绝对是那个黑袍人的本事!”
李澈震惊了,他是如何也不相信海族会有如此本事,回想此前种种,一下将问题所在安道了那黑袍人的身上。 “如此一来,此人的身份便愈加可以了……一定得要搞清楚!”
李澈同时也很奇怪,他阵道学了个三脚猫,只是多通些炼器的禁法与些许掐算之术,看不出阵法的本质,难道专擅负责前线阵法之事的曹明涛也看不出来么? 他正想着,却没料到曹明涛的反应比他所想还要大。 这位高喊道:“怎么可能!我阵道造诣确实不如权师弟你,但这等基础的东西我又怎会看走了眼?”
就好比一个地方私塾先生与东宫太子太师,两人对于一些经略大义的理解上或许有差异,但在孩童启蒙的读物上,却很少会有相左的意见。 这个例子虽然比较极端,就算真把元婴境界的曹明涛比作授课的老师,那至少也是国子监的讲师,但道理却的不差的。 黄刚不通阵法,看几人神情表现,还不知究竟发了什么,忍不住问道:“曹师弟,到底怎么回事?”
曹明涛摇了摇头,把适才权青易所说与背后代表着什么给解释了一遍,还复又问道:“黄师兄,你说,这如何可能?”
他也是一时难以置信,颇有些气冲脑门,他自认阵道造诣不如权青易,但这般说法,不管对方平素为人如何,故意与否,都是对他的一种彻底否定。 黄刚却做惯了老好人,只放缓了语气安慰道:“听听权师弟解释再说,他又怎会来踩你一脚?”
权青易脚尖点了点地面,道:“看这里。”
几人立马围了上去。 “啊……”黄刚两眼茫然,一头雾水,什么也不懂。 “这是……”李澈若有所思。 曹明涛却沉静了下来。 只见到权青易取出来了一块梨木雕刻而就的斑驳圆形碑牌,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催动后抛往空中,这一片区域内的光景顿时大变样! 就见到一条条符文纹路出现在地面,仿佛被拉长解构,一笔一划在空中穿行交错,立体呈现在了众人眼前,把整片海底都给照亮。 曹明涛惊异于这等手段,忍不住忖道:“早听说这位权师弟颇有奇遇,当年在一处先真遗府内寻到过一些高妙的阵道传承,这手段……我真是闻所未闻!”
李澈同样满脸好奇,他虽然只懂些皮毛,但很显然,权青易是用了什么办法将此处阵法一一解构展示在了他们面前。 权青易单手持诀,法力持续输渡,脚尖复又点了点刚才的地面,喝道:“莫看其他,看这里!”
几人收回目光,这回即便是黄刚,也一下就看到了他们所处的地方,明显比其余绝大部分地方的阵纹要更繁复。 李澈心头一动,把目光投向了场内,就见到整片区域内共有四处这样的地方。 “我若没记错,那一日佴宣的玉碟是三角形状,中心则是一个圆环,正对着此处中心……” 他略微一扫,便即发现,场内这四处阵纹特别繁复的地方,不就是三个尖角与中心处么? 曹明涛看的更深,此时他完全沉静了下来,走动两步,看着阵纹不解道:“不对……不对……我等在前线的阵法绝非如此,一定是……” 他的喃喃自语忽地戛然而止,猛回头望向权青易,难以置信问道:“这是……用了嵌套的手法么?”
权青易点了点头,肯定道:“没错!”
嵌套……李澈有些跟不上思路了,这一部分钟经瑜真人可没有深入讲解过。 “果真如此吗……”曹明涛呢喃不止,复又叫道:“怎么可能,我检查时候,却没有发现这般异状!”
不等权青易说话,黄刚忍不住问道:“曹师弟,究竟怎么一回事?”
曹明涛看了他一眼,道:“前线的阵法,俱是一个模子,我等负责南海这里阵法的几人都很清楚,绝非眼下这般模样。”
他稍作停顿,一指几人脚下,道:“这里!那里!还有那里!那里!这三个角末与中心针眼的阵纹繁复远超我等当初布置,很明显……被人动了手脚!”
黄刚循着他话问道:“是被……嵌套了么?”
他也不懂阵道上的嵌套究竟是如何表现的,但有些东西便是靠想象也能稍知一二。 “正是!”
曹明涛也顾不得这个词语从一个不懂阵法的人嘴里蹦出来,怒气冲冲道:“这三个角末与中心,都被那海族精怪动了手脚,嵌卡了一道阵法入内!”
“按照之前的讯息,这规模正好和她手握的那枚三角玉碟形似,问题谅必出在这里!只是……她究竟如何瞒过我的?”
“曹某人十分确认,之前扫查的时候,绝不是这般模样,若曹某人连个嵌套的阵法也看不出来,实在枉为前线阵法的负责人之一!”
他把话说完,猛然拂袖,露有羞愧之色,满脸不能相信自己所见。 权青易这时候木然道:“怪你不得,我开始时候亦不曾察觉到异状,也是借了我这法宝才发现的端倪。”
几人把目光投向中心处在海水中飞旋的斑驳梨木碑牌,曹明涛一听不是自己的疏忽,心里稍稍好受些,拱手道:“请师弟解惑。”
权青易道:“这枚碑牌是我得自一处先真遗府,并无斗战之能,却有解离分析阵禁的作用。”
“原本这枚碑牌的作用是教授新进学习阵道得弟子,直观体现阵法各处禁纹,好让人分解去学习,我得了后,便突发奇想,拿来明晰阵禁构成,倒也颇有用处。”
“制作架构出那三角玉碟的人,必定非常了解我们阵法,他将阵纹重叠在角末与中心,整体看去和原本毫无区别,但一像我这般把整个阵法结构出来看,那就一目了然了!”
“就只有这样?”
曹明涛难以置信,“我是中了个障眼法?”
李澈暗感奇妙,这道理他倒是懂那么些。 权青易所说非常好理解,就像一些棋手对弈,休看全在棋盘上捉对厮杀,但却也讲究一个视野。 有人视野更好,明晰大局,自然占优,棋力更高,有人稍逊,那么落子时候难免落人于后,处处受制,棋力高下,一目了然。 但却也不是说权青易的这枚碑牌功效有多么逆天,有多么好用。 实际上,正如他所说,这枚梨木碑牌是被遗府里那位先真拿来教授所用,盖因借此发现的端倪,换做别个阵道宗师来,也许只要稍加揣摩就能清楚。 不须借助外力。 这梨木碑牌对于权青易而言,就像是一枚石阶,垫在了他的脚下,让他一下看清楚了根本。 换而言之,制作出佴宣手上的三角玉碟的人……阵道造诣一定是在权青易之上。 而权青易乃是元婴境界的阵道……说是大师也不过分,盖因元婴境界不像之前几个大境界,分为前中后三个小境界,元婴期只有一重。 要比权青易的造诣还高的……很可能只能是真人一流了。 全天下有多少个炼神真人?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重要的讯息。 李澈问道:“若这是嵌套的阵法,那么他们究竟嵌套了什么进去?对前线战事可有影响?我们又该如何处理?”
他问了几个关键问题。 权青易看向曹明涛,后者会意,观察了一盏茶的功夫,用十分肯定,但却又带着难以置信的古怪语气道:“这似乎是一种……安魂的阵法!”
“安魂?”
李澈不解。 倒并非是对“安魂的阵法”有什么疑问,而是奇怪这等阵法,为何会让海族费了好大力气布置到这里。 安魂即是慰藉之法,多用在一些佛门术法上,道门虽有涉猎,但却不多。 然这所谓的安魂阵法却是常见,尤其是如今前线战事不止,每日都有无数生灵陨落的情况下。 安魂阵法能够慰藉安抚魂灵,亦即元灵,如无此法,譬如某处阵线死伤过多,却不去处理,积年累月下,倘使又是在一些阴暗的地方,很容易催生出一些污秽阴物。 此类阵法虽于战事无异,但因为其存在的作用,前线各处都不缺,甚至某种程度上还会影响士气。 毕竟谁也不想在身死后成为孤魂野鬼,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而能够借此阵法安然转世托生,却是一种别样的慰藉。 但海族冒行如此大险,将这阵法布置到这里,还是用这种高妙的手段,甚至不惜暴露出可能有人族在与他们勾结的讯息…… 李澈想不通。 曹明涛同样如此,稍作思忖,想到了个注意,道:“有了!海族布置这等阵法是要超度亡魂么?我们试试不就清楚了!”
他对李澈道:“未知李岛主,这附近可有囚禁的海族,捉来我等一试便知!”
李澈点头,对边外巡逻的一个弟子吩咐道:“可有活生的海族?”
巡逻弟子挠了挠头,回话道:“回岛主,却没有牢笼囚禁,不过您若有用,我等出去搜寻一趟即可,咱们这阵线布置的再好,总也有些无关紧要的‘虾米’摸进来的!”
李澈点头,喝道:“速去速回!”
巡逻弟子领命,走不过多时,就用枪矛穿透着一只皮球大小的鱼类回转,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岛主,这弹土鱼亦是低阶海族,滑溜了些,我不得已出矛,您只要活生的就行?受了伤可碍事?”
李澈摆手,示意不打紧,法力化手,抓摄了过来这弹土鱼,递给了曹明涛,让这弟子先行回岗。 曹明涛抓过弹土鱼,神色冷漠,打出一道气劲,这化元也未的海族便咽了气,炸碎成了一滩肉泥。 几人都不是怜悯之辈,更何况异族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对错之分,都连眼皮也不眨一眨,看着这弹土鱼的碎尸之中,飘起来了一道白光。 这道白光在海水中兜兜转转,似乎不知该去何处,想要浮水而去,却又温温吞吞,便在此时,四人脚下阵纹亮了起来—— 却并非是宸虚派自家的阵法,而是佴宣所布置下的阵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