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狭长,虽有壁灯,却太过昏暗,李澈将日西坠高悬于头顶,既为取光,又为御防可能而来的危险,缓步攀爬。 这并非他不想飞遁,而是适才没飞多少距离,便有一股熟悉的禁空之力传来。 “所以我现在在山体内的位置,大约是在离地三百余丈高处?”
他想到了先前在外界时,飞约至这个高度时候,禁空之力便开始作用。 啪嗒啪嗒脚步声回响,走也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白光,再走没多久,白光愈来愈耀眼,一扇由内向外半掩着的石门出现在不远处。 李澈灵识一扫而过,提快步子,靠近之时,却久违的听到了几个声音——几个人族的声音。 他咳了一声,推门而出,即见到了两个中年男子。 一个形容枯槁,精神恹恹,唯独一双眼睛如璀璨星辰,一个身量比他还要高上半头,却细痩如筷,真与竹竿无异。 二人皆身穿黄黑两色的宽松宽袍,戴着道冠,听见李澈的咳声,俱都一怔,把眼望了过来。 李澈在他们衣物上稍作辨认,拱手道:“原来是两位平渊教道友。”
两人也认出来了李澈,眼神若有若无一碰,一齐回礼道:“原来是宸虚派李道,在下艾宜明,这位是艾某师弟卢星腾。”
那精神恹恹的男子笑着摆臂介绍。 论公,宸虚派与平渊教关系本就不差,平渊教治下的宣桉华氏——即是李澈参加拜火法会那宗氏族,甚至早年还承受过颜真人的恩情。 两方虽然相隔偏远,甚少往来,但在灵门之中,始终关系颇好。 论私,李澈适才出现前特意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虽然如果那时候他发动偷袭,两人很可能也会立时觉察到,并不可能对一直在警戒的他们造成威胁,但此举实乃君子之为。 因而纵使明知眼下同处一室,下来大家很可能是竞争对手,艾宜明和卢星腾还是以礼相待。 李澈与他们唤了一声,这才打量起来四下。 这不看不得了,一看惊一跳。 他们此时所处,并非是先前那样的封闭空间,而是在这座山体的中心! 这形如沉睡凶兽的山体,中心这一大片区域好似被谁人以莫大手段完全掏空,除了四面山壁,再无余物。 而他们此时所站立,乃是在一块悬浮的平台之上。 这平台约有五十丈见方,全部都由玉白色的石砖铺就,表面一览无余,纤尘不染,唯有一方突出的八角祭坛被砌雕在正中心。 走到平台边沿,底下无比空旷,明明总高也就五百余丈的山峰,从这里望下去,底下却好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再仰望头顶,山顶并非封闭,而是被开了一条口子,形似眼球外微眯的眼皮,透漏出一缕天空蓝色。 而在他们不远处,那里,另外还有八座石台。 这八座石台上每一座都站着数目不一的人,同样按照九宫方格的位置布置,与此前入洞时一模一样。 除了代表正中位置的中五那座石台是漂浮再半空,其余八座代表着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乾六、兑七、艮八的石台全都是自山壁延伸而出,完全契合了九宫八卦的意蕴。 “这是……” 李澈看到了远处的邓浦,正欲飞身过去,哪知脚才踏到边沿,就有一幕光晕若隐若现拦住了他。 “呵呵,过不去的,李道友。”
艾宜明笑着走了过来。 李澈讶然。 艾宜明解释道:“我们到这里已经有些功夫了,也试着飞过去和同门好友汇合,但无论怎么样都飞不出这方石台。”
卢星腾比起艾宜明性情要更冷漠些,淡淡道:“我们都是从同一山洞进来的,估计是被做了限制,只能在这座石台上活动,其余八处也是如此。”
这么一说,李澈便理解了过来。 他稍作沉吟,扫了一眼,见到位于巽四的邓浦也投来了目光。 两人微微颔首,李澈奇道:“我的记得邓师兄身边有两人同行,一个唤作赵新立,一个唤作徐常空,为何只见这赵新立一人,那徐常空呢?莫非……” 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想到这里,问道:“两位,你们来时是先于李某?为何我不曾在那淹水的溶洞里见到过二位的踪迹?”
他败落尸鬼的溶洞内,没有留下一丝打斗的痕迹,钟乳石柱,石笋,湖底的尸骨残骸,一点没有受到波及的印象。 是眼前两人斗战之法极强,以致尸鬼没有半点反抗就被拿下了么? 李澈感到很疑惑。 忽然! 他脑海里又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心忖道:“不对!如果只有一头尸鬼,那他们解决了以后触发通道开启,那我呢?”
难道那头尸鬼可以复活? 李澈脑袋里有些乱,只觉前后矛盾。 平渊教两人互望了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讶异,艾宜明想了想,神色古怪地问道:“李道友,莫非你是独身进来的?”
李澈心中微动,问道:“不错!”
艾宜明这才恍然。 卢星腾点头道:“那就难怪了!李道友,你可知我等进入这山洞后,所有人都被分隔开了?”
李澈这下是真的大出意料,讶然道:“都被分隔开了?”
艾宜明点头,道:“我们一进山洞,便与旁人失去了联系,全都是独自行动,进入到了完全不同的空间内。”
卢星腾应道:“卢某进了一片杂草丛生的污泥沼泽,被一头厚甲尖牙,通透可见鱼骨血液的鱼类妖兽袭击,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其拿下。”
艾宜明也道:“艾某直接进入了一片海水般碧蓝的洞湖内,对付的是一头沉睡在湖底的蛇类。”
李澈大感奇异,见他二人坦荡,便也没有隐瞒,道:“李某进的是一处钟乳石柱倒挂横生的溶洞,对付的是一头尸鬼。”
三人面面相觑。 李澈抓到了共同点,沉吟道:“果然,那九口山洞都是按照九宫八卦来布置,我们进入的正是坎一宫位的山洞,全都与水泽有关!”
艾宜明和卢星腾一愣,拱手道:“原来李道友也发现了,宸虚派果然名不虚传” 平渊教同样精擅占风望气与卜卦推算,但与宸虚派将此法看成核心要义,鲜少出手,生怕惊扰天机不同,平渊教弟子从不吝与人卜算,唯一的要求便是等价易换。 也正因此,平渊教弟子都会学上两手傍身。 又由于平渊教师徒传承类似于嵋山派,从不追求人数,而是只会收纳合己心意以及匹适本门功法的人为弟子。 如此一来,虽造成了平渊教内门人并不多,但却几乎个个都得有极其周全的教授,无论道法还是奇门,可谓两手并抓,水平都是不差的,无怪于此刻意外。 艾宜明转念想到李澈乃是掌教弟子,便也当即释然,叹道:“可惜了……我们本是三人行动,如今尚有一位师弟仍未出来,也不知情况如何。”
卢星腾抿嘴摇头,道:“师兄何来‘可惜’一说?房师弟一向磨磨蹭蹭,慢了一步我是丝毫不奇怪。”
艾宜明强笑着道了声“没错”。 李澈想了想,问道:“两位在这里等了多久?到此后有发现什么提示么?”
“也就半炷香多的功夫。”
艾宜明摇头,指了指不远处,“一无所获,除了正中那座祭坛。”
李澈眼珠一转,没有说话。 艾宜明与卢星腾两人若有所感,把眼一眯,心有灵犀的靠近了一步。 李澈视若未见,笑道:“所以这所谓的试炼把我们放在这里是要我们几人一齐协作?但具体是要做何事呢?”
艾宜明一愣,意味深长道:“不知。”
卢星腾扫了眼其余几处平台,没有看向李澈双眼,道:“或许是时候未到,至少就我所知,许多人都还不曾出来,要么和房师弟一样,动作慢了一步,要么……” 他话没有说下去。 但这显然不是重点。 三人都是心思深沉之辈,李澈这话说的没错,眼下境况很可能是这所谓的试炼要来考验他们这一队从坎一山洞内走出来的人的协同合作能力。 但……却还有一种情况李澈没去提。 那就是眼下的情况,很可能是试炼刻意将他们分隔开,稍后就要来上一场争先比高的厮杀! 为免说翻脸就翻脸,李澈这才没有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但显然,艾宜明与卢星腾也都心照不宣,后者随口还扯开了话题。 三人心里各有盘算。 他们说话间,各座石台上陆陆续续有人从与山壁接连的大门中走出,最多的一座石台上已经有七、八人战力,三三两两分成几对,在那里闲话聊天。 李澈扫了一圈,发现场内最少的便是两处,一是位于正中心的中五宫位石台,到这会儿也只有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此前与李澈打过招呼的潘承曾。 而另一人则是个九五真宫弟子,甲字脸,粗浓眉,穿着一身紫色的纹龙宽袍,头戴金冠,不苟言笑,看去甚是威严。 第二处便是他们这一座坎一宫位的石台,直至此刻,仍旧只有他们三人,浑不见第四人的身影。 艾宜明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石台上,心情愈来愈低沉,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沉声道: “卢师弟,这里许多人我等都不曾见过,应该是在我等之后进入的山洞,我看房师弟他……凶多吉少了!”
卢星腾岂会不知道? 他方才之所以说房师弟只是动作慢腾腾这才还不曾现身,那却是安慰自己,更是给自己留一个念想,而看眼下? 场内九座石台,已经半盏茶功夫没有人从石门内出来了,要再说房师弟还在后头,卢星腾知道那叫做自欺欺人。 “唔!”
他同样心情沉重,重重点了点头。 李澈也在关注着各座石台,他一路追来,每隔一段距离都在身后给赵向心、李巾纭还有景平三人留下了指引记号。 若果顺利,他们此时应该已经追上了自己,赵向心与景平暂且不谈,李澈不熟,但以李巾纭的性子,很可能在听到自己进入了山洞后,就也跟着追了进来。 “也许他们并没有往西面追来找我?”
李澈久久不见李巾纭的身影,想到他们那便是赵向心在主持,心里了然。 “确实,赵向心此人……我虽不了解,但看样子是个极为理智的人,与其来追寻我,不如去搜集那些光标地点,倒是合宜的选择。”
李澈没有继续纠结,毕竟两边是分开行动,谁知道他们那里是否又有被别的事情所牵绊呢? 他从来都是独自行动,尔今虽然正式重归宸虚派,有些习惯却不须刻意去改变。 李澈心里这般想着,打起来了十二分精神。 眼下已经快一盏茶功夫未见有人上到石台,很可能没有人在后面,不知所以的试炼随时都有可能开启,却需要做好准备。 他这般想着,忽然离九石台那里的石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李澈愣了一愣,心道:“赵……赵向心?”
不错,正是独自一人追身入洞的赵向心! 他一踏上石台,也不由得愣神,不过却立马反应了过来,环顾起了周边情况来,只一眼,便扫到了位于坎一的李澈。 赵向心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喜色,纵身飞遁,然后就如李澈此前一般,被石台边沿的无形光幕给反弹了回来。 他脸上满是惊疑,好在身旁有两个青篁观弟子,见他分属宸虚派,便好心提醒了几句。 李澈看他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再等他望来,趁机用唇语遥遥问道:“就你一人?巾纭和景平人呢?”
赵向心点点头,同样用唇语回道:“嗯,我是独自进来的,这封禁之地有些古怪,我让他们等在外面了。”
“有古怪?”
李澈丝毫不意外,这一路走来有些东西他就是想不心疑也不可能。 赵向心扫到了邓浦与赵新立,颔首示意后,回头道:“嗯!景平说此地大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