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阮,我说的可对!”
李澈厉喝,“你此前没办法回应我,其实不是什么紧要事,而只是单纯的被搅缠住,脱不开身!”
“你于观星楼内最后一次联系我,是在你身上的护体法宝起效后。”
“那时巡逻弟子发现了窗口的青光,在通告何朋尚与我之前,你趁着无人到现场确认情况这段时间间隙,与我回信。”
“而就在这之后,张静师姐的弟子巧巧被安排照顾你,由于寸步不离,你也就没有了机会再与我联系。”
“这情况一直持续到镇远殿鲁墩、药师风炀杰、白羽观罗桦三人讯问我,将你带回宸虚派。”
“你原本肯定以为回到了宸虚派就能够自由与我通信,谁知道古师叔护爱心切,对你寸步不离照顾,你还是没有机会与我联系。”
“时间拖得太久,以至于放在早点铺老江的情报你也没来得及取回,更也没办法让人去取,直到后面有了一丝空隙,你才施法命令老江主动送出情报!”
“只可惜那毫无关联的老江,一个世俗凡人,硬生生走到鞋也磨破,脚趾、后跟都被磋磨殆尽,神志不清,如今只能靠在弄堂里乞讨过活!”
李澈唏嘘着摇头。 古亦绿抬起头,认认真真盯着李澈看了良久,用虚弱的声音叹道:“我实在没想到一点蛛丝马迹也能被你抽丝剥茧至这一地步……” “李澈,我之前还道你有什么过人本领,没想到你的确聪敏,难怪老师时常在我面前夸赞你,甚至还动过收你为徒的念头,却不是心血来潮!”
这话听着耳熟,李澈不觉一怔,旋即想起来此前钟经瑜也说过类似的话。 只不过当时是自己顺着“钱币理论”提出了些想法,让这位天相星钟真人感叹颜真人收徒的眼光独到。 然而两人对待自己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李澈神色露出一丝痛苦与挣扎,咬牙道:“收我为徒?让那个把我蒙骗至如此地步,生杀予夺的人收我为徒?”
古亦绿抬起头,皱眉喝道:“你嘴上该放尊重些!老师对你有亏?你又是怎么了?知道我的身份,要出手偷袭……” “因为我已经知道十派联合戳印的事情了!”
李澈怒目打断了他。 古亦绿神色一怔,心中咯噔一声,“你说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按正规程序派来安插在玄门的谍子,首先是要经由玄门十大派戳印备案的!”
“这之后各派会在你身上布置下十层禁制,同时也是弟子回归玄门后的凭证!而我……而我们那十人,全都是那位私下授意来宸虚派的!是回不去的!是夹在两边中间的弃子!”
李澈越说越激动,手上冰蓝色真元不觉汇聚,将古亦绿的衣领织布冻结、碎裂,重重摔落到地面。 然而此时古亦绿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神色也不再虚弱。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一字一句问李澈,“这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李澈怒极反笑。 “不错!有什么问题?”
古亦绿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极为认真,仿佛这是一件什么不起眼的小事。 “呵!你是那位的弟子,他自然视你如己出,事成之后肯定会想办法让你回复身份,我呢?”
李澈冷笑。 古亦绿挑眉,用淡淡的语气道:“你不是我伏罗派弟子?为宗门献身,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就像当初另外的九人,他们也都一样。”
“另外九人?”
李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古亦绿解释道:“你们一齐参加老师培炼的?不是还有另外九人?他们也都改名换姓,甚至做过容貌遮掩,安插到了别派。”
“只是他们不如你一般,被送到了宸虚派,而是到了几个小型宗门里去,当然,是抹除掉部分记忆的,互不认识,否则岂不是浪费了这十年的精心教养?”
“抹除记忆?”
李澈惊怒,当年不知那位的用心,只以为自己是被门派给选中看上,因而在学习谍探手段时,他们十人都会把其余人看成竞争对手。 但少年人的勾心斗角远没有成人般多,因而都还说得上话,里面有几人李澈聊的还颇好,哪知道他们已经都被抹出了记忆? 古亦绿看不懂李澈了,问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让你不舒服?”
李澈冷笑,“郑常兴死了!”
这下轮到古亦绿怔住了,“他死了?”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十派联合监督这件事?就是郑常兴告诉与我!如今他在我的看管下身死,宸虚派定然要拿我问责,一些事情已经掩藏不住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行事偏激?”
如果只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李澈还不至于如此行事,或许可以从中斡旋,先静定计划,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但郑常兴身死,亡命于自己剑下,而谢全又是被自己支使开的,他已经脱不了干系,势必会被追责,结合之前颜真人的怀疑…… “所以其实郑常兴并没有把他情报告诉你?那我就奇怪了,你如此怕宸虚派,但就不怕伏罗派?”
古亦绿眉头高高挑起。 “郑常兴殒命,情报丢失,你又暴露了身份,无法寻找那门神通道术,不管于伏罗派而言,还是对老师来说,你都是把事情办砸了,就不怕我们找你问罪?”
她上下打量李澈,奇道:“这会儿你正是两头都得罪了,却不急着逃命,转回过头来寻我,你是脑子出了问题?”
李澈冷笑一声,清喝道:“我为你那老师跑生跑死,为宸虚派忙活这忙活那,却从未替自己考虑过,今日我就是要为自己讨一回公道!”
古亦绿柳眉倒竖,叱道:“那你就该在偷袭成功之后第一时间与我动手,而不是等到我缓过气来!”
说罢,她身形开始徐徐抖动,一片虚幻朦胧的光影闪过后,“古亦绿”已然不见踪影,转是出现了一个陌生女子。 她肤色如雪般晶莹,鹅蛋脸,五官娇艳姿媚,偏生眉眼不带感情,仿佛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一头及腰的黑色波浪长发服帖在栗茶色绸裙上,勾勒出纤细优美的腰身曲线。 唯一有碍观瞻的是,她胸口处有一道血迹以及灼烫伤口,靠近脖颈处还有些微青发紫的冻伤,正是李澈方才所为。 显然那一剑一掌突如其来,对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势,至于如何躲过了致命伤,却就不得而知了。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么……李澈冷笑,足尖点地,立马拉开了距离,同时起手掐诀,喝道:“所以你身份是假,曹阮之名也是假?”
说话间,日西坠从眉心跃出,迎风飞涨,急掠而去。 “古亦绿”神情冷淡,徐徐开口道:“我本名唤作曹鸾,鸾鸟之鸾,非阮琴之阮。”
显化原身后,她声音也全然不同,不再是古亦绿的软糯,而是清傲中带着一股疏离冷意。 曹鸾见日西坠袭来,足尖一点,腾跃旋起,整个人气势随之攀升,转瞬就到了金丹中期的修为。 她纤白的手臂一挥,眉心之中便飞出来了五只雕纹精美的铜铃,环绕在身侧,叮叮当当随风而动,琅琅声响萦荡在天地间。 恍惚间,高空中闪过山林草木、飞禽走兽、山川大河……种种胜景画面,铜铃忽然一阵颤吟,一片蓬草荆竹无根自长,将她圈围在了中心。 唰! 日西坠横扫而过,草竹如被割镰扫过,大片大片跌落,又因为剑身的高温,在空中就已经轰燃,把这一方天地都印染成火红。 噼噼啪啪烧火声中,剑身冲势渐消,最后折转盘桓。 “你修炼的是《五铃仙上符本经》?这门伏罗派唯三不对寻常弟子开放的功法之一?”
李澈目露凝重之色。 宸虚派乃灵门之中最为久远古老的门派,道法不仅数目繁多,更是玄奇。 在这一点上,玄门之中能够匹拟的,唯有商清派,同样功法繁多,随便拿出一门都是顶阶功诀。 相比之下,其余各大派门内收存的功法就要少上许多,似伏罗派,门内共有八门主修功法。 这《五铃仙上符本经》便是其中之一,更还是不传之秘,唯有核心弟子方能够修习。 其特点在于,一经催动,铜铃表面所雕刻的精美绘画可以具象显化,选定一种本命法宝炼制后,可以随着修为提升,在其上刻绘越来越多的图案,收以己用。 这与刻录法禁提升法宝品质不同,乃是一种另类的“提阶”方法,修习此法的伏罗派弟子也许本命法宝只有中阶,但用此法增幅手段后,威能往往不下一些顶阶法宝。 算是精通禁法阵道的伏罗派的独门手段,看家功诀。 曹鸾没有回话,双手掐诀。 五枚铜铃见涨,变成了佛门院钟大小,围绕在她身侧,缓缓盘动。 她随手一拨,铜铃飞旋,振响天际,最后徐徐停滞,一口刻绘满图画的铜铃停在了她跟前,靠近上部桥型纽钩,一幕星电彩画徐徐闪动。 骄阳烈烈的午后,无端飞来一片乌云,遮蔽了这一方天地,蓦然投下一记轰雷,炸响在天间。 “奔星迅电!”
曹鸾双手持决,轻声念咒。 轰雷焕赫,星光如湍急白水奔流落来,电光飞旋间,直冲李澈门面! 李澈斗战经验也算丰富,一眼就看出来这曹鸾绝非寻常普通弟子,这一手随手施展的道术,威能赫赫,非同小可。 他飞速掐诀,一手置于头顶,一手按在丹田,身后蓦然出现一片渊深黑暗,牛角大魔从中走出,抬起双爪,与李澈做了同一个动作。 倏然间,牛角大魔洁白如玉的骨骼开始变化,殷红的血色纹路沿着骨骼,像是火线被引燃一样,从头颅顶部顺延到与李澈接连的脊骨,妖异诡谲。 这头御虚魔洞的大妖鬼仰天嘶吼,山林震动间,体表外一层金色的符文显现,随后又隐没,重重对着星光飞电挥出一拳。 血色纹路来自枯佛荣血参,金色符文来自硫血髓珊,这头牛角大魔已经非是数年前对阵周俊周泰时那般脆弱,肉身比起金丹炼体修士也丝毫不差。 一拳之威,震爆空气,炸响声甚至盖过了曹鸾身后那道雷电轰鸣。 嘭! 白玉骨拳同星光飞电冲撞在一起,牛角大魔略略拨开手,左手变拳换爪,一把抓握住,随后仰天长吼,浑身血纹与金色符文亮起,腰身一扭! 居然将曹鸾的“奔星迅电”给抛击了回去。 曹鸾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嘴角微动间,身前的铜铃作响,雷电轰鸣,再次打出一道“奔星迅电”,与前者轰撞在一起! 星光涣散,飞电嗤嗤作响。 视线被遮蔽,李澈微微眯眼,就听到曹鸾的声音从中传出来,“之前对阵周俊周泰,我就想问你,你这一手,可是魔门御虚魔洞的手段?颜开霁能允许你修炼?”
“怎么,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李澈面无表情,牛角大魔大手一挥,扇动狂风,将残留的星光与飞电拨散,同时起手掐诀,日西坠剑尖在日光照耀下闪过一丝光亮,遽然消失。 下一刻,一枚血色夕阳缓缓升空,却是已经使出了“落日熔金”这一门剑式。 李澈没有太多时间,如今已是午后,截至明日晨时,钟经瑜等人就会发现异状,在这期间,他要同曹鸾结束斗战,同时疾走远遁,时间紧迫。 曹鸾是见过这一手剑式的,亦知道其威能。 她指尖一点铜铃,振响间,壁面上沉底的一道奔流大川就如同活了过来,隆隆作响,飞流而出,如一道水龙般席卷裹住她浑身。 红日急坠,水龙盘缠,两相交击,漫天水汽被蒸腾,徐徐弥久,氤氲在天顶。 李澈凌空纵跃,冲身飞入水龙盘缠的间隙之中。 只一眼,他就见到了曹鸾,身后牛角大魔再次显化,体表纹路显化,暴喝一声,提拳就挥打而下,直落曹鸾身外的五口铜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