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监副，我想下去见他一面，不知现在方便与否？”
李澈站起了身。 何朋尚只是一怔，便放下杯盏，跟着起身，推门而出，“有何不便，监正请随我来！”
李澈颔首，提步跟上。 两人一路聊着今天白日里的发生的事情，方程弘……刘氏……搜捕的善后工作……弟子的奖赏等等，不旋踵便来到了蛮猪王居住的楼层。 何朋尚来到客房前，正要敲门而入，没想到另一边方程弘带着颜沛却突然出现，笑着走来道：“咦，监正，这么晚了，莫非你也来找这妖猪？”
“也？”
李澈心下冷笑，面无表情淡声道：“巧了，莫非方特使也是？”
方程弘眯眼笑道：“巧了巧了，是真巧了，那要不监正先？我可以稍待。”
何朋尚哼了一声，“自然没有你先的道理！等在外面吧！”
说罢，便敲响了门。 “进来。”
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蛮猪王似乎正塞了满嘴的吃食咀嚼，吧唧吧唧。 “且慢！”
方程弘突然又出声，“险些忘了，蛮猪王曾与李监正一齐在那西地荒漠内共处过五日余，说不定就清楚当时发生了些什么。”
“万一……我是说万一，李监正是来找蛮猪王对口风的呢？方某险些糊涂，这会儿觉得自己应该要旁听才对！”
“方程弘！”
何朋尚怒目，“你们白羽观切莫欺人太甚！”
方程弘望向李澈，认真道：“李监正，非我欺人太甚，您也曾是我吧白羽观中弟子，应该能理解方某的作为。”
何朋尚怒不可遏，正待开口，李澈按住了他，“你愿旁听，那就旁听，我此来是回复老师命令的，有些东西涉关紧要，你不要听了以后说出去就行，否则定要拿你是问！”
方程弘一笑，“监正放心，方某懂得分寸！”
说罢，还对颜沛叮嘱了几句。 何朋尚哼声拂袖，推门而入。 客房是宸虚派规制的式样，朴素大气，干净整洁，不过却被蛮猪王给破坏了整体。 他将榻上茶几给挪开，转而将整张圆桌给拖到了跟前，赤着脚靠在软榻上，桌子上满是各种残羹剩菜，脏污狼藉。 虽然蛮猪王是妖物，但既然是门中请来配合调查的，且对方才帮助观星楼完成搜捕，抓获要犯，宸虚派自然不会行那囚禁这种无礼之事。 哪怕何朋尚不喜妖物，但也没有感情用事，祝福观星楼内弟子好生将他安顿在楼内，吃喝不愁，任由其提要求，没有一点亏待。 蛮猪王眼见李澈进来，眼神一亮，问道：“监正，你此来可是贵派有了处措办法？想好怎么奖励老猪了？”
李澈轻笑一声，没有回答，顾自坐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方程弘与颜沛进来后，走到了一边，何朋尚扫了眼屋内的脏乱景象，摇了摇头，终究没有说什么，自去了一边热水泡茶。 蛮猪王看李澈静定的模样，眼珠子一转，尝试着问道：“李监正，可是……你与我说的承诺有变？”
“不错，的确有些变动！猪王是如何看出来的？”
李澈再次惊讶于这头精怪的聪慧灵敏。 蛮猪王沉默了会儿，摇头道：“若是好消息，依你们人族习惯，监正你进门时候必然带笑，身子还没进来，就已经要高喊老猪了，如今这般静定，想也是有什么始料未及的变化，要与我说些坏消息。”
“没想到猪王这么熟悉我人族，”李澈大开眼界，点了点头，“其实也不算坏消息，某种程度上来说……还能算好消息。”
蛮猪王撇了撇嘴，满脸不信的神色，坐直了身子，道：“监正还是不要兜弯子了，老猪我知道，当你们人族这般说的时候，肯定就没有好事的！”
何朋尚亲自给在场每人都倒了一盏茶，站到李澈身边，皱眉道：“猪王，你说些什么？你拿下刘昱安这件事做不得假，难道我宸虚派还会得鱼忘筌不成？”
蛮猪王耸了耸肩，摆明了不信。 李澈整理下了措辞，缓缓开口道：“之前答应你的酬劳……我宸虚派是不会给你的了。”
“嗤！我就知道！”
蛮猪王叫唤了起来，“事情结束，还把老猪软禁在此问及诘问，你宸虚派是不是想用个什么理由，把早前的承诺推翻？”
“李监正你知道不知道，我拿下刘昱安与陆承业，已经引起我那鼠王老弟的惊疑，这要是再没有酬劳，我图的是个啥啊！”
…… 也不顾何朋尚劝，他说着说着，火气就开始飙升，一身金丹后期的修为展露无遗，随时都有可能出手，把一旁的方程弘与颜沛看的面色一变。 “蛮猪王！你且冷静下来！”
何朋尚厉喝，手已经在袍袖内准备掐诀。 李澈见状，也跟着道：“猪王，承诺的奖励没有了，但我宸虚派可以保证，不来追究你们四人包庇刘昱安和周氏兄弟的事情。”
“同时之前刘昱安三人给予你们的好处，不管是什么，我宸虚派都不回来过问，你们自己笑话即可！”
他大概清楚，刘昱安三人是拿私自开采的灵石作为报酬，让高茂鼠王四人将他们收留在斛北山脉内。 果然，蛮猪王闹腾的一时停不下来，闻言却惊愕道：“那些灵石？”
他这话一出，登时满脸的不好意思。 这等于是承认了此前一直坚持不认识刘昱安、周氏兄弟的论调。 蛮猪王铜铃大的眼珠子一转，手一把抹在巨大的鼻孔上，坐正了身子，问道：“监正，你们不追究此事了？”
虽然灵石都已经落入口袋中，但一个是见不得光，只能自己拿来偷偷修炼用，一个却可以光明正大拿出去，购买易换所需，更不需提心吊胆，完全是两回事。 李澈点头，又道：“不仅如此，猪王你作为擒获刘昱安的人，我宸虚派另有嘉赏。”
说着，从怀中取出信封，从中倒出来了一枚脂黄色的玉佩。 李澈抛给了蛮猪王，说道：“这是早年一头被我门中前辈斩杀的炼神妖王所自创的术法，猪王拿去尽可学究。”
顿了一顿，笑着补充道：“此妖算是你同族！”
蛮猪王一怔，拿在手里灵识一扫，登时满面喜色，笑得眼睛也睁不开。 他大手一挥，喝道：“欸！老猪就说宸虚派怎么可能糊弄我来，都是老猪我自己着相！是我着相！哈哈！来！监正喝酒！这茶水淡出个鸟来！”
李澈轻笑一声，将酒盏推了回去，问道：“那高茂鼠王那边呢？可需要李某亲自跑去解释一趟，三位妖王会否……” “喝啊！”
蛮猪王拎起酒坛，咕嘟咕嘟几口不停，畅快道：“不须劳烦监正了，后面我自会与三个弟兄解释，鼠王与猴王都是明事理的，自然清楚其中好处，豹王那小子嘛……顶多老猪我多费些口舌，您就放心吧！”
“好！”
李澈以茶代酒，举杯饮尽。 蛮猪王笑着回礼，一口气将整坛酒通入腹肚。 他畅快呼出一口气，打了个酒嗝，挠头看向何朋尚，不好意思道：“老猪我现在应该还不能走人吧？何监副，这酒又没了，你看……” 何朋尚嘴角一抽，挥手道：“晚些我让人送来。”
李澈起身，拱手道：“猪王，我还有事要忙，便不来陪你了，这段日子门中尚有人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些事情，且再多留几日吧！”
蛮猪王起身，赤脚下地，搓了搓鼻子，眼神有意无意撇了撇方程弘与颜沛，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李澈再同他客套了两句，转首对方程弘道：“方特使，我这边都好了，你不是还有事情要问猪王么？交给你了。”
方程弘认真地看了他两眼，笑道：“我方才又想了想，有些问题还是确认下再问更妥当，今日便算了，既然监正要走了，那我也不多留了。”
李澈懒得与他多说这些场面话，点了点头，与何朋尚一齐回到了他房内，“何监副，蛮猪王几个妖王的处理就是这样了，麻烦你多照看些，至于刘昱安……” 比起蛮猪王，何朋尚更好奇刘昱安该要如何被处置，提起精神道：“门中打算怎么处理刘昱安？”
李澈指尖点在桌面上，缓缓道：“将他收押好，武曲星刘沛刘真人亲自会来处理。”
何朋尚点头，问道：“如果方程弘说要问他话呢？放还是不放？”
李澈摇头，“不让任何人接触，直到刘真人亲自来讲他接走，这是老师的命令。”
“好！”
何朋尚听见是掌教真人的意思，不疑有他，问也不问为什么，沉声应下。 他好奇道：“监正，却不知……刘真人准备如何处理这叛门之徒？还有建阳刘氏。”
说罢，生怕李澈不耐，紧忙补充道：“非我八卦，管那些不该管的事情，却是刘彦归与我打过招呼，希望能提前知道消息，好做应对，监正若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李澈想了想，道：“你可以同他透露，过些天刘真人便会亲临刘氏族内，亲自处理这件事情，想来他能安心许多。”
何朋尚点头，“好！其他呢？可有需要我配合去做的事情？”
李澈目光微凝，缓缓摇头，“没有了，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
何朋尚道：“好”。 …… 李澈回到自己房内，坐到了卧榻上，目光微微出神。 调查云晶这件事情，随着始作俑者周氏兄弟身亡，叛门之徒刘昱安被抓，总算是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对别人来说，接下来一切就都重回日常，巡逻……看守……文职工作…… 但对他而言，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周氏兄弟身亡一事。 周氏兄弟身亡，这件事情本身没什么好多说的，人们提起来，无非会感慨于李澈斗战的本事，感慨这一掌教弟子的出色。 但在一些有心人眼里，这中间实在有太多猫腻了！ 最惹眼的，便是两人身中的剧毒。 颜真人在回信里提到，方程弘此前已经致信门内，要请熟通药理的炼丹大师来验明周俊与周泰的尸身，查出毒药的成分，辨明究竟是何来历。 方程弘在白羽观内的行迹一直是所有观中弟子津津乐道的，很多人都在关注他的动向，因而这件事情也难以避免地被宣扬了出去。 一传二，二传三。 如今门内不少人都知道方程弘在查究李澈，等着在看热闹，兼又涉及到武曲星刘沛真人的氏族，以及云晶之事，眼下已然引起了不知多少人的关注。 颜真人虽然没有表明态度，但李澈不认为这位让人看不透的掌教真人会没有怀疑，但不知为何，没有在信笺中点明此事，只是将此事的后续告诉给了他。 这反而让李澈更加心悸，暗恼曹阮没有把事情交代清楚，害他落入如此境地。 但也是无可奈何，他现在只能小心一些，扛过调查，随机应变，连原本打算见一面伏罗派那位的安排，也只能暂时作罢。 ……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不走运，喝凉水也塞牙缝，穿道袍都撞鬼。 就在次日清晨，李澈以为自己接下来只需解释清楚周氏兄弟身上所中毒药的时候，一件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监正……监正！您没在休息吧？有……有急事！”
听到这气喘吁吁的声音，李澈皱眉，暗忖今日这闻良怎么就如此失态，万一自己在修炼那该怎么办？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进来说话！”
吱嘎！ 门被奋力推开。 “监正……” 李澈本以为是突发了什么紧要急事，让这一直稳妥恭谨的闻良如此失态，谁知一眼就看到他搓着手走了进来，脸上被红晕与喜色写满。 李澈大感意外，奇道：“发生什么了？”
闻良难以遏制激动，站直了身子，拱手后，指向门外，“监正！古亦绿……古亦绿她并没有死！她……她又活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