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李澈没想到蛮猪王还在楼内,想起了答应他与高茂鼠王的奖赏,问道:“门内有回信了么?”
何朋尚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按照常理,应该明后日就会有响应,监正稍待。”
李澈颔首,拱手道:“那就有劳何监副你帮我照看些了,一旦有消息,还请第一时间告知我,另外李某尚未完全回复过来,楼下的一些事务还是请监副你多费心。”
何朋尚紧忙起身,拱手微躬道:“监正何需客气?都是何某人应该做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何朋尚大致汇报了些搜捕行动的后续,不过因为门内尚未有回信,对于如何处置刘昱安便仍悬而未决,将其收押在观星楼地牢内。 讲到这里,他再次对方程弘与颜沛表达了不满,不明白为何门内都没有音讯,这两人就先找上了门来,拿出了观内的印信要让他们配合调查。 难道白羽观的职权真的大到了如此地步? 李澈倒是清楚方程弘在白羽观内的特殊地位,不过也没有去解释,只是说让大家配合一些,不要做些无谓的事情。 当日之事,只有他一人在场,如今也只有他一人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除非古亦绿活了过来,否则他不信方程弘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没必要自乱阵脚。 再看时间差不许多,何朋尚告辞离去。 李澈肚子在屋内稍坐歇息,从蝰骨盾内取出来那只莹光翠绿的竹筒。 他有太多的事情想问曹阮了。 抽出竹片,拿起刻刀,他一笔一划在刻写了起来,开门见山就问:东西已经到手,怎么给你? 等待了良久,曹阮那一头才有了回应:东西到手了?你拿给那天的早点铺子掌柜就好。周俊和周泰呢?都解决了?刘昱安? 李澈想了想:周氏兄弟都已经殒命,再不会泄露半点紧要讯息,至于刘昱安,他不知道伏罗派的一些讯息,而且已经被观星楼控制了起来,没必要而且也不好下手。 曹阮沉默了片刻:好!很好!你办的不错!刘昱安的话,你确认他不知情就好,否则就出了大漏子,这件事情要变的麻烦了…… 李澈不耐,直接提刀就刻:你给我的手环,究竟是什么东西?里面那毒液又是什么,为何毒性如此之强,能把两个金丹中期的修士害成如此模样? 这回曹阮久久没有回复,直到李澈想要再次动笔,字迹才在竹片上亮起:我伏罗派自产的一种毒药罢了,不值一提。 李澈嘴角一抽:不值一提?有这种功效的毒药门内为何不自己下毒?难道不是更加省时又省力?非要我来作为! 曹阮:有些东西见不得人的,一旦门内用了,便会陷入舆论之中,很难处理,所以…… 李澈冷笑:所以让我来动手?宗门会陷入舆论之中,遮莫我就不会有危险?你可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引起白羽观的人注意了? 曹阮再次沉默:他们找你了?说了什么?有没有掌握到关键的情报? 李澈这时听见“情报”两字只觉头大:自然是觉得这毒药的药性太过强大,能够毒翻两个金丹中期修士,有些不可思议。 你把这毒药来历说与我来,免得下回白羽观再找上门,我一问三不知!言语前后冲突,露了破绽! 李澈说罢,便静静等着对方回信。 他知道对方既然一开始没有选择将那手环的事情如实托出,那么必然是有些地方不便说明。 但如今在自己合情合理的要求之下,如果再要支支吾吾隐瞒,那却太过没有意思,真就把他当成了一件工具在使用。 若然如此,下回见到那位,他势必也要表露自己的态度,将不合理的地方直言相告,否则他很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良久,竹片才又亮起:那枚手环,其实是一种装置毒液的容器,而内里的毒液……乃是专门针对广南派弟子用的,别人即便吞入腹肚也不会有半点性命之忧。 李澈听曹阮肯如实道来,面色稍缓,但同时也回想起当初周俊的惊呼,显然其人对于有这么一种毒药也很是难以置信,甚至到了惊悚的地步。 他心中疑虑不减半分,问道:专门针对广南派弟子的?这怎么做到的? 我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有这种毒药,假使宗门不便直接出手,我也算能理解。那把原因告诉我,我来出手不行?非得与周氏兄弟斗战至酣,才让我使用? 曹阮这次回复的很快:没错!就是要斗战到了难舍难分之际,才好让你使用。这种毒药,并非直接作用于人体本身,而是针对广南派弟子的灵兽! 其使用的前提,便是要灵兽活动开筋骨,气血旺盛之时,才能够起效!一旦嗅闻入体,便会直接作用于血液,使其肉体溃腐,同时馈返给其主人! 李澈一时间震惊地都说不出话来。 难怪……他喃喃自语,却是想到了,当初先被毒液所影响的,是一直与他大打出手的周俊,莫名其妙玄甲虎与拒海猿就浑身溃烂,致使周俊落败身亡。 而一直从旁掠阵的周泰却半点没有影响,甚至还怀疑周俊的判断,直到他亲自出手。 而这也解释了,为何地斓灵蛇在生前没有半点事情,直到被被枭首后,浑身才开始溃烂腐败。 却是毒素早早被吸入体内,但因筋骨尚未活动开,没有激发毒素,直到死亡前一刻,它骨血才开始沸旺,引动药效,造成了其死亡后仍旧被药性给毒害的可怖景象。 李澈久久未能平复震惊的心绪,曹阮也未催促。 良久,李澈才又提起刻刀,难以理解道:为何我伏罗派会有这等……这等毒药。 他本来想说“恶毒的手段”,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最后改口。 “我伏罗派治下的宗门氏族,总也不是一条心的,有时候对于那些态度模棱两可的势力,肯定是要做出一些手段制约他们,而这一剂毒药,便是专门针对广南派的!”
这句话每一个字眼都像铜锤一般擂在李澈心头上,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了那张“燎原火”符箓。 他面无表情刻下了一句话:曹阮,我问你,可知道宗门在我们身上施布的究竟是何种类型的法咒? 另一头回复的很快: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澈将自己因为法咒的影响,毫不留情出手将古亦绿刺杀,引起了白羽观的人来询问一事给简单说明了下。 “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避免么?”
谁知道曹阮的回答极其冷漠,不仅是对李澈,更是对他自己:这有什么奇怪么?你我人远在宗门外,老师下手设置一些保障措施不是很正常么?你想要如何避免? …… 李澈一时无言,问道:我自然不是指这举措不对,但你我不应该更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手段么?具体如何会触发?或者应该要小心避免哪些情况,完全对我们缄口,难道会有好处? 曹阮很快传来一串字迹,李澈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耐烦:这不是你我要考虑的问题,派外办事,自然多有不便,有些东西老师既然这般处置,那必然是只能这般处置,难道老师有更好的办法会不用,反来退而求其次? 李澈终于意识到自己与他之间的差别了,同时,他也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觉悟,确实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坚定高深。 或者……换句话说,他意识到,自己绝不是那种愿意愚忠到底,连怎么死也不知道的人。 甚至于,他更能接受的,是自己身处险境,九死一生,最后带有尊严的死去,为将自己从那个脏乱杂臭的街巷捞出来,改变了命运的伏罗派效力。 …… 李澈决定此间事了,好好找到那位前辈聊上一聊。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提起刻刀,写下了最后一段话:这几天不方便出门,白羽观的人势必盯梢得紧,而且宸虚派内也还没有相关的回应,我要坐镇在楼内。 书罢,见到曹阮回了个“好”,一把将刻刀与竹片插回了竹筒,没有再做回复,直接将东西收进了蝰骨盾内,躺到了卧榻上,稍作寝息。 他在荒漠内等待了五日,虽然时间充足,将一身法力给补足,但因为身边是蛮猪王与他的三个小妖,兼又深处险地,故而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刻。 何朋尚与刘彦归找到他后,又急着赶回建阳,也是全力御遁返程,到了观星楼,又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整点队伍、统计伤损、随行人员的处措…… 虽然一些具体事务都有何朋尚在处理,但这会儿已经不是之前观星楼顶层那个位置虚席以待的时候了。 李澈身为观星楼监正,不管愿不愿意管事,他都必须在场,于情理,他是此间职务最高之人;于事理,没有他的戳印与首肯,很多事情与都难以推进开展。 而在这之后,白羽观的人便找了上来,方程弘藉着自己经由谢子濯戳印的手信,“先斩后奏”,开始了盘问,直到今晨。 李澈早已身心俱疲,此刻只想好好歇上一回…… 一觉醒来,他看向窗外,发现天色已黯,便起身放水,洗漱沐浴干净后,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白袍。 他推出门外,就见到闻良正在屋外独立的偏房内打坐,想了想,也没有立马将他叫醒,而是静待了会儿。 闻良能被何朋尚派来旁侍李澈左右,自然是心思玲珑,办事牢靠之人,虽然在修炼,但他早已习惯隔段时间看看主屋内有否动静。 这一眼便看到了李澈,他一下子惊回神,起身就要告歉。 李澈挥手拦住了他,先开口道:“什么时候了?我休息了半日功夫?”
闻良恭敬道:“回监正,您休息了一整个日夜。”
“什么!”
李澈微微吃惊,“已过去一日夜了么……期间何监副可有来找过我?”
闻良点头,“有的,何监副来了一趟,敲门见您没有回应,便先回去了,与我说明日再来求见您。”
“这样……”李澈一想,点了点脚下,“他在楼下么?”
闻良点头,“应该在的,何监副今日尚没有出过楼外。”
李澈点头,提步就往楼下走,边走边说道:“不须管我,你顾自己即可。”
闻良张了张嘴,最后回了房内继续修炼。 …… 李澈沿着悬梯了来到了楼下,敲响了何朋尚的房门。 “监正?还请进!”
说着,何朋尚已经亲自将房门打开,笑着摆臂,以示欢迎。 李澈拱了拱手,招呼道:“何监副!”
他走进房内,却发现这位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墙壁上挂满了字画,甚至巨大的书桌上还正摊着一副笔迹未干的水墨画。 “呵呵,拙劣!拙劣!监正见笑了!”
何朋尚关上门,看见李澈投去的目光,略有些不好意思。 李澈看了一眼,笑道:“李某虽然不善字画,但眼力还算有些,监副的字画笔酣墨饱,雄健洒脱,分明是有火候的,大家风范!”
倒不是胡乱吹水,他确实对于笔墨有一定的鉴赏能力——来自于伏罗派那位的培养。 何朋尚听见这番称赞,脸上止不住的喜意,口中连连谦虚,去泡了一壶香茶。 李澈结果他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后,问道:“何监副,门内可有回信?”
何朋尚早已猜到他来是做甚,屁股还没坐下,就已经从怀中取出来了一纸信笺,推给了李澈,“白日就有回复了。”
李澈接过,摊开后把手一抖,凝神看了起来。 何朋尚顾自品茗,待见到他放下信纸,才问道:“怎么样,监正,门内如何说,可有需要我做的事情?”
李澈指尖轻轻摩擦纸张,沉吟了会儿,道:“确是有的,何监副,蛮猪王可还在楼内?”
何朋尚一怔,点头道:“自是在的,方程弘不肯放人,偏生这头猪妖也光棍,居然不怕,就这么没心没肺住下了。”
李澈唤了声好,起身道:“何监副,我想下去见他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