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发男子堪堪跌落,他两名师弟师妹面色大变,紧忙飞遁掠下,一把将他扶住,齐齐惊呼道:“东方师兄!”
他喘着粗气,血沫从口中溢出,面色发白,强撑着扫了眼底下,单手掐了个法决,勉力将八节竹鞭收拢回手,却是再没余力出手对付血鬃老祖。 谁料又有动静。 飞溅得满地的污血居然开始蠕动,像是活了过来,一点一滴如蝌蚪般被吸附到了一起,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稠,最后咻的一声,堆满成人形。 血鬃老祖丑陋的满是褶皱的脸庞笑意盈盈,头上那一卷乱发缠在脖子上,还有稀稀疏疏的鬃针挂着,脖子扭动间,刺进了皮肤里也没感觉。 他一看孤远大师面露惊骇之色,退得远远的,又一眼看见半空中的束发男子三人,眼珠子一转,就腾空而起。 那观星楼女子面色惊恐,叫唤道:“你……你要做什么?”
一旁的男弟子也时强装镇定,搀扶着束发男子的手微有些颤抖。 “嘿!”
血鬃老祖看着他额头滑落的冷汗,怪异一笑,发黄发黑、歪歪扭扭牙齿暴露在空气中,呼吐出一股腥风臭气。 “捂住口鼻!”
束发男子见状,双肘一下击撞在扶着自己的两名师弟师妹身上,示意后退。 但他二人早已有些呆愣,反应了过来,腥风臭气已经扑面。 “咳!咳!咳……” “唔……呕……” 两人反应激烈,一个咳嗽不止,一个呕吐不已,再难作为。 束发男子难得的骂了一句,硬撑起伤残之身,一手抓提一个,屏息着掠退。 血鬃老祖目露戏谑之色,也不追击,任看着他带着两人后退,怪叫道:“你们退走吧!老祖我惹不起宸虚派,杀了你们,只怕就有人要追杀老祖我到天涯海角,啧啧,却不值当……” 他说着居然回首,一眼望向底下的孤远大师,“不过么,你嘛……佛经镇压得我好灼痛,哪里人来?”
孤远大师皱眉。 谁知血鬃老祖不耐地摆手,顾自说道:“不管了,老祖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些秃瓢,今日就要拿你祭牙!”
他复又掐诀施法,只这一次没有用血鬃瀑布开道,而是整个人变化成了一道污血瀑布倾泻而下。 孤远大师怡然不惧,怒目喝吼,禅杖重重敲打在地,浑身佛门金光直冒冲天。 然而方才的污血侵染已经起了作用,这黄皮高僧运气时候忽然感觉微微有些滞塞,心口也有些发闷。 只这么一瞬,金光冲涨势头顿消,慢了半分,而血污已经倾泻而下。 战机贻误,一步失先,步步弱人。 孤远来不及完全施展法门,想到方才自己的护身灵光被这污血迷蒙破碎,哪还敢再匆匆应付? 当即收了浑身金光,手往后一招。 只见一直裹盖着高景帝等人的紫金法钵倏忽变小,咻的一声飘回了孤远手掌心,法力输渡入内,钵碗内紫金色泽闪耀,接住了倾泻而下的血污瀑布。 哗啦啦! 血污瀑布不止,紫金法钵似若无底。 僵持了十余息,孤远还在庆幸自己反应及时,虽然收了法钵,暴露出高景帝,齐修运那里肯定不会高兴,但事急从权,也是没有办法。 然而他忽然反应了过来,血鬃老祖人呢? 他仰头一望,不见半个人影。 正自提心吊胆,灵识扫察,脚边一些法钵内飞溅而出的血污突然开始蠕动。 如此近的距离,他有觉察也已来不及,只见血污复又开始汇聚,最后血鬃老祖显化出全身。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尺不到。 孤远和尚甚至能够闻到血鬃老祖口中呼吐的臭气。 “嘿!我即是这些血滴,这些血滴即是我,你能奈我何?”
话音方落,血鬃老祖吹出浓浓的一口污浊气体。 孤远闭息不及,吸入鼻口,噔噔退了两步,摇了摇头,眼前登时有些错乱,再没一会儿,紫金法钵咚的一声掉落在地,变回成一般大小,被血瀑淹没。 这法钵虽然不是孤远的本命法宝,但却也是他经年祭炼的宝贝,血污浸泡下,这得道高僧立时面色煞白,口吐鲜血。 两相作用下,孤远立时单膝跪倒。 “唔……” 血鬃老祖趁势一拳,将他闷倒,提着他袈裟领口环视了一圈,在李澈身上停顿过后,落到了高景帝身上,“嘿嘿,这下无人打扰了吧?”
高景帝嘴角一抽。 冯贤紧了紧手上的如意,朝齐由宏看了眼,目光决然。 齐修运也呆住了,自己手下最强的孤远大师就这么被料理了? 齐由宏这时候反倒沉静,面色微白,侧首道:“诸位,谁能一战?”
几人沉默。 袁老道摇头道:“我们如何是金丹修士的对手?”
韩浦强笑道:“我们之中只有李澈是筑基修为,其余谁人够看?”
长乐和尚冷不丁开口,“刘氏呢?打了这许久,他们人呢?方才不是说拖住就好么?”
齐由宏摇头道:“刘氏入城哪有这么简单,为了避嫌,他们入城与一般来建阳的修士所需手续一般,否则又何须说要观星楼替他们办事走动,直接自己亲力亲为了多好。”
犴熊儿忍不住道:“观星楼呢?他们总在城内吧?都这样了还没有人来?”
“观星楼平时巡守,是按区域划分,一片区域内,带队之人必须是金丹修士,不会有第二个金丹修士插手,除非请援……” 齐由宏说着,看见那束发男子落足到地面,放下了自己一男一女两个师弟师妹,不动声色摸出来了一枚符牌轻轻捏碎,心头微松。 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血鬃老祖狞笑着一步一步挪近高景帝,冯贤身边的花鹿呦呦清鸣,似乎在喝退对方。 “诸位,还请驰援冯贤道长,由宏事后必有重赏!”
齐由宏看着草木后面神色紧张的冯贤,大呼出声。 几人依旧没有动静。 齐由宏急得直跺脚。 “我来吧!”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所有人怔住,齐由宏面露喜色,循声望去,发现开口的正是李澈,宽慰道道:“李道长,还请小心,不须拼命,撑到观星楼来人就好!”
李澈淡笑,摆手道:“我若将他拿下,殿下届时帮我做一件事可好?”
“有何不可?别说一件事情,三件事情都……”齐由宏愣住,“李道长……将他拿下?”
韩浦开始嚷嚷了,“李澈,你莫要夸海口!”
其余几人也都满脸狐疑。 李澈淡淡道:“殿下你不是好奇贫道有什么能耐么?不巧!贫道不擅炼丹、不通阵法、不熟符箓,只于炼器上懂点皮毛,真要说擅长的……” “贫道对于斗法一事可还算有点心得!我若拿下他,你就替我做一件事,具体是何,咱们后面再看,如何?殿下你可答应?”
齐由宏身后的几个近臣听见李澈一口一个“你”,大为不敬,全都想要出言喝止,却被齐由宏一摆手打断。 他本想说,你再是擅长斗法,等阶的鸿沟你又如何跨越? 忽然,他又想到方才血鬃老祖消失时,孤远大师与那观星楼束发男子全没有半点头绪,但偏就是这李澈出言提醒,莫非…… 齐由宏心中一动。 他拱手道:“李道长尽管去做,由宏应下了,绝不食言!”
“好!”
李澈颔首,不再多说什么,翩然飘去。 血鬃老祖本在一步步走近冯贤与高景帝,以其耳力,自然听得清楚此刻噤若寒蝉的广场上李澈两人的谈话。 他顿住脚步,转过身,歪头看着李澈,奇道:“你虽然有点古怪,能够发现我之所在,但要以筑基修为拿下我,遮莫是痴人说梦?”
李澈淡笑一声,“不过一头山林野猪成精了的妖物罢了,不知从哪里学了些邪魔外道,就敢来我观星楼辖地撒野。”
血鬃老祖玩味的神色一窒,目露难以置信,沉声道:“你小子看得透我真身?”
束发男子却目光微凝,捕捉到了“我观星楼辖地”几个字,心中疑心顿起。 李澈脚尖点地,拿鞋底摩擦了下散落在碎石泥土里的血色“钢针”,悠悠道:“这不是野猪鬃毛么?”
血鬃老祖看着他脚底,面无表情。 “要说门道,你这头猪妖其实没甚值得一提的,倒是你这一门道法么……却不知是从哪里学来?魔门功诀?还是说别的什么小道?”
这回轮到李澈戏谑。 场内众人这才注意到关键点。 “妖兽?竟然是头猪妖?”
“哪里来的,为何能混进建阳?”
“观星楼在做什么,刘氏又在干嘛?”
…… 除了修士发出感叹,在场的天子近臣全都神色愤愤,怒于观星楼与刘氏没把防护工作做好。 血鬃老祖面色一沉,“我道法如何,是否小道,你方才也已看见了,你若有了解的兴趣,不如亲自试过,好过在那说大话!”
也不知是否因为李澈戳破了他的身份缘故,这一头火红乱糟糟毛发的金丹境界猪妖也不再装模作样,说话间也不顾了口齿清楚,口水飞溅。 甚至还发出了几响哼唧声掺杂其中。 “正要讨教!”
李澈轻笑一声。 话音方落,他脚下地面就开始冻结,衣摆猎猎作响,一股股冰蓝色真元如水又如雾一般从中涓涌而出,没有多久就将他与血鬃老祖之间的地面全部冻结。 “真元罡煞?”
血鬃老祖神色大变,再难保持镇定。 在场的一些修士也全都惊呼出声。 “什么?此人是金丹修士?”
“李澈是金丹境界?”
“他遮藏在殿下身边如此之深,究竟意欲何为?”
…… “怪不得……怪不得……”血鬃老祖出神,嘴里喃喃自语,最后缓缓凝神,眼神逐渐变得凌厉,喝道:“所以你能看出我方才藏身之处!”
“你究竟是谁?我这《晶骨化污灵血章书》需要生灵鲜血修炼,最是奇诡,尤以隐匿身形,遮掩气息,血遁之术著称,常人绝难看透!”
李澈目光微凝,问道:“藉以生灵鲜血修炼,果真是魔道功法,那就休怪我下手狠辣了!”
野兽的本能让他觉得与此人对阵凶险万分,血鬃老祖突然大喝道:“那就来罢!”
李澈应声而起,一点金赤从他眉心抖落,在空中一个盘转便直掠血鬃老祖而去。 “飞剑!你是剑修!”
血鬃老祖算是知道了自己心底那莫名的不安来自何处,惊叫出口,哼唧了两声,整个人都不由得一抖,脖间蓬乱的脏发颤动,一个个鬃毛直抖。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已然呆住,一直都颇为镇静的冯贤目瞪口呆,韩浦更是整个人都嘴唇濡喏,双目出神。 金赤长虹急掠,血鬃老祖反应也快,居然打算避而不战,先喷吐出一口污浊之气,遮蔽了视线,摒除了灵识查探。 随后掐诀念咒,浑身湿软变成一滩深红血液,落到了地面,想要藉《晶骨化污灵血章书》遮蔽气息与身形溜走。 但他却忘了李澈方才就已将自己冷冽刺骨的真元喷吐而出,将地面冻成了一整块。 虽然目不能及,灵识无法扫察,但他在冰面上流动,往哪里走,往何处钻,完全都在李澈的掌控之下。 日西坠金赤虹芒暴涨,冲着污浊气体内疯狂一搅,顿时发出嗤嗤激燃声,李澈闭目沉神,稍加感应,猛然睁眼,并指一点! 这口火属性飞剑猛地朝他所指劈下,那里赫然是一滩正在飞速游弋的污血。 眼看飞剑袭来,这泊血液内浮现出他血鬃老祖惊恐的面容。 他鼓起腮帮,猛一口污血喷吐而出! 这正是此前污秽束发男子与孤远法宝的污血! 只他的打算终究要落空。 这一大滩血污喷薄而出,不旋踵就变成一蓬血雾笼罩向飞剑。 然而日西坠乃是火属性飞剑,本身是宸虚派顶阶剑诀,更兼李澈用多种稀有宝材炼就,剑身炽烈如火,至刚至阳,哪是血污这等阴秽之物能浸染? 还没笼罩覆下,所有血雾便被嗤嗤蒸发,最后半点也不剩。 血鬃老祖大骇,只能加速逃遁。 然而他所学功诀或许奇诡,能够遮蔽气息身形,但若论遁速,焉能与飞剑相比? 日西坠急掠刺下,正中戳在这泊血液中心,血鬃老祖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李澈掐诀,飞剑上剑纹闪亮,温度急剧攀升,将周近光线也完全扭曲。 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蒸发,最后血鬃老祖受耐不住,显化出原身,面色惨白,浑身衣袍破烂焦黑,飞剑正正穿透他双颊,将他钉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