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拱顶有一层光幕隐隐褪去,众人在灵光笼罩下,双足渐渐离地,升腾而出,施然远去。 就见身下浮云观越来越小,初还如拳头大,再就微同豆点,几不可见。 没一会,连巅云峰也变得跟菜芽尖似,壮阔如固北河,都只剩下了一指横宽。 杜原与廖白娘惊呼不断。 他二人出身寒门,族内长辈修为皆不怎么高深,从未有过凌空飞遁的经历,尔今得此良机,眼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二人四下观瞧个不停,却见到一旁李澈云淡风轻,暗暗忖道:“不愧是大宗出身,这般无谓,想必飞空对他而言全没甚稀奇。”
顿时也都稍稍收敛,不再胡乱顾望,生怕叫傅圭觉得自家失了体统。 他们哪知晓,李澈只是习惯使然,喜怒不形于色,实则他心底颇有些激动。 只却不是因为飞升遁空,而是…… 他早已被脚下的山川胜景吸引住了目光,看得连眼都不眨一下,徒在心底谓为叹观。 四人拔升不止,最后一头扎进了云雾之中,视线也因此而受遮掩,再难看清楚地面上的山川河流。 李澈收回目光,环顾一圈。 周遭云缭雾绕,没得物什参照,叫人分不清东西远近,要非是身外灵光时而忽闪,驱逐开云雾,他几疑自己一行人连动也未动,这感觉好不怪异。 如此也不知多久,前方视线内,蒙蒙中有一团硕大无朋的黑影若隐若现。 杜原与廖白娘亦有所觉,三人好奇之下,纷纷运使目力极望。 灵光牵引靠近,一层一层的云雾被拨开,最后薄淡化散,三人眼前一亮,一座巍然巨岛豁然出现在视野中! 这座巨岛悬浮在云海上,中心一座千丈高峰耸立,周围森林湖泊,最外沿则有无数亭台楼阁、朱甍碧瓦鳞次环排,不时还有踏云骑鹤的修士飘然而过,一副仙家气象。 杜原看得直搓手,廖白娘也眸光泛彩,二人想到日后能够在这等仙境生活修习,都不免有些心绪昂扬。 李澈同样眼前一亮,但,却也仅限于此。 诚然,这浮空巨岛巍峨壮观,占地比红尘世间任一座州城都要广博,只说要作为一派根据之地,还是八大灵门这一层次的,似乎……尤有些不够格。 单就拿伏罗派来说,宗门坐落在东景洲上,九道天地灵脉交汇之地。 此处乃是伏罗派开派祖师占风望气寻来,每一道灵脉或是绵延万里、重峦叠嶂的山岭,或是宽广辽阔、不知边际的草原,亦或波澜壮阔、深不见底的海洋等等。 九道灵脉始发于同一地点,门内掌教坐镇此处,往四面延伸开去,灵脉所及之地,尽是伏罗派山门所在,占地之广,不知几何。 眼下这座浮岛,相较起来,甚至还不及嘉峻李氏族地来得要广大。 李澈神思一动,想到了先前小界内,洪诚礼提及的那座“云中岛城”。 果不其然,灵光并未将几人引向浮岛,而是斜斜向上,掠过了此间。 眼瞧浮岛逐渐远去,最后化作一黑点,众人复又撞入云海怀中,杜原犹豫许久,终是没有忍住,粗声问道:“傅前辈,我们掠过内山门,可是还要去别处?”
廖白娘在一旁点头,同样表示疑惑。 傅圭一怔,旋即哑然一笑,奇道:“你二人未曾听过‘云中岛城’么?”
杜原与廖白娘摇头。 傅圭耐心先与两人解释一通,又说道:“这岛城只是凡人居所,尔等有亲眷近属的,日后步入化元,按门内规章办事,可接引来此居住,也算便利。 但与内山门相比,不说那些璇霄丹阙、仙山飞阁,单论占地之广,此处都不足万一,要说作为我等修炼居住之所,却哪里能够? 尔等耐心稍候,这灵光遁速缓慢,是为照顾新进弟子肉躯薄虚,不致漏了罡风,有性命之危,再个把时辰,也就到地儿了。”
杜原与廖白娘听他这般说,也不再多问,只是心下越发好奇,便连李澈也不例外,生出丝一睹为快的企盼。 灵光缓缓牵引一行人,也不知去往了哪个方向。 一个时辰后,傅圭忽然道:“诸位,我等到了!”
三人正等耐得有些发闷,闻言神情一振,偏首环视,却并未发现周遭有何变化,依旧是云缭雾绕,甚么也看不清楚。 李澈疑惑间,身周灵光陡然一盛,忽生一股莫大牵引力领着他就往上冲,心肝都生出了惴惴之感。 数息后,灵光裹着四人,拖曳出一带绵白尾迹,直直冲破开云雾! 李澈视线一阔,眼前白光晃亮,眯眼一看,一片广阔无边的巍伟云海豁然出现在脚下,远处更有无数飞阁宫阙、仙台庙宇绵延罔极,煞为壮观! 他胸口闷意顿消,不觉轻吟出声:“摒雾穿霏出,云天色无殊,凡心焉能晓,重天立仙都!”
傅圭赞道:“李师弟文采斐然,出口成诗。”
李澈摇头笑道:“前辈谬赞了,仓促而就,不甚工整,也没意味,只是感慨罢了。”
傅圭嘿嘿一笑,“据说李氏对于门下子弟,不拘男女,也无论修道资质如何,礼乐射御书数这‘君子六艺’,却拿捏得极紧。 李师弟在升云会上夺魁,听说用的也是一柄长弓,真个了得!”
杜原与廖白娘亦表示好些佩服。 他二人自是识字,但却没有李澈文采,更不提那凡俗士子才要学究的“君子六艺”,只能感叹嘉峻李氏族学渊源,对弟子培养堪称面面俱到。 李澈摆手称谦,笑言了几句。 他在巅云峰上,只是为免惹人瞩目,这才不声不响,此刻却不虞,三言两语间,便把自动身起一直有些拘谨的杜、廖两人,以及傅圭聊作一团,甚为融洽。 灵光不再上引,转而包裹着他们朝远处绵延罔极的宫阁飞阙游去。 未有多时,灵光消散,四人在一座雕饰古拙的宫阁牌楼外落脚。 方才悬浮于空,自上望下,李澈还不觉得甚么,只道这些宫阁齐臻臻雕栏玉砌,闪亮亮金碧辉煌,直待落下了脚,才发现此间建筑极为宏阔。 巅云峰上,那浮云观之巨,已然要较凡俗倍许,眼前这座宫阁,却光仅楼牌便有百多丈高巨。 李澈不得不后退几步,方才看清楚,顶部匾额上银钩铁划,书就有“罗源观”三个大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