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叮—— 一阵清脆悠扬的玉磬声,于天际处袅然响起。 小界内所有人,纷纷停下了手上的事儿,不自觉仰首望去,直待六响过后,便有人身影虚化淡去,尔自出界。 这一阵磬响,意味着外间时候已是次日卯正,升云会已然持续了一日夜,将要结束。 草亭内,洪诚礼数人先后起身,与李澈同萧博易暂做告别。 他们一行,算是最早一批入界的弟子,因而此刻出界也早,李澈两人却将近是最后才进入的小界,当还要待再近半时辰。 “李兄,我等就先出去了,那两管精乳膏,你且放心,晚些时候,我亲自奉送上门!”
洪诚礼客客气气,拱手说道。 李澈回礼,轻笑道:“自不会担心这个。”
他此刻可顾不得甚么寒玉精乳膏。 方才一事后,他便没了闲心再去听几人谈天,只是看样作色,就想趁了人少,好好问上萧博易两句,巴不得别人赶快离开。 两人再寒暄几句,洪诚礼又望了眼东面,轻叹一气,之后几人就虚化淡去,出了界外。 李澈复又坐下,见一旁萧博易已是把空出来的木墩堆连起来,躺了上去,就想着要怎么开口,趁这会儿空档,把事情问清楚。 他心头一动,唤了声萧博易,状似随意叹道:“这梅兴也是……哈,不过说来,我先前见他就觉着眼熟,现在想来,倒与红尘殿那殿主有些相像?”
萧博易双手枕靠在脑后,架腿仰躺,侧过头,想了一下,道:“那个瘦瘦高高,长髯高颧,唤作……唤作董臻的前辈?”
“是!”
李澈将他描述,与自己心底的印象作了对比,暗自点头,确定说的是同一个人。 “也只是身形有些像吧?”
萧博易挪了挪背,躺的更舒服了些,“河谷梅氏,只是一宗小族,那董前辈却听说是三个月前,与松前辈等人一并自内门调派下来的,似乎颇有来头,两人应该没得甚么联系。”
“遮莫个意思?”
李澈惊疑! 他本想再绕上两句,慢慢套问萧博易的话,以解答自己心底的困惑,不致引起后者奇疑。 未料到萧博易语出惊人! 这一句话里,信息量实足——三个月前……与松前辈等人……一并调派! 李澈不觉加重了语气,“此事你为何没与我提及过?”
“怎么了?”
萧博易望了他一眼,坐起身来,面有豫色,语气充满了不解,“此事…… 三个月前,包括红尘殿、寒星殿、岐黄殿在内的等等十余座大殿,原殿主皆被罢免,由内门指调,派任了新的殿主。 此事当时在巅云峰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我以为……你没理由不晓得啊?”
萧博易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澈不由得就是一窒,真这么说来,此事纯就是他自己消息闭塞,还真怪不得别人。 只若他没记错,巅云峰虽仅是宸虚派的外山门所在,但浮云观内各大殿主之位,究竟是由谁人来坐,这背后的纠缠颇多。 譬如岐黄观,据萧博易打探来的消息,其背后,就是南瑶洲当地的几宗丹道世家,轮流把持坐镇。 也正因如此,这些殿主之位,等闲绝不更易。 李澈思忖一阵,心知自己方才有所失态,摸着鼻头,苦笑道:“我不瞒你,打探浮云观内各个殿主…… 这事儿,其实是族内安排予我的事务,权算作考验,亦是锻炼,毕竟我的性子……他们就怕我讷口罕言,不与人交道。 但你也知晓……我对此事并不大上心,大多功夫都托予你帮办了,方才却是我怕有所疏漏,未能陈报,被族内责问了要。”
一番连消带打,真真假假,萧博易恍然,果就没有多想,真当是这么回事儿。 “唔,”他细细思索一阵,“那‘哥哥’你不须担心,除却此事,能打听到的,我尽皆知会你了。”
李澈道了声“好”,又问道:“你知晓门内为何会有这一番动作么?”
萧博易摇头,复仰躺下,“不知,那会儿我也与几位好友探讨过,不过大家都是各说各的,没个确信。”
李澈不再言语,只是心下久久不能平静。 他总觉着,宸虚派内,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 两人各自闲静一阵。 大略三刻钟后,李澈忽觉眼前一暗,瞅了眼自己,浑身变得虚幻透明起来。 他与萧博易对视一眼,随即便消失在了此间小界。 …… 天光大放,人声鼎沸。 李澈睁开因骤亮而有些刺晃的双目,稍稍适应,就见自己正立在升云殿正门前,那块匾额下的玉阶之上,而下方广场,则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却是他们先前出入界的那面玉璧被推移出殿,摆放在了此处。 看着广场上投来的无数道好奇目光,以及一旁已经在挥舞着手,招呼左右,往人群堆里走去的萧博易,李澈颇有些无奈。 他本拟出界后,亦是会在大殿中,虑及弟子繁多,殿室内居容不下,届时就能同入界时候一般,大家排队出殿,去了广场上等待。 这样就好与萧博易前后错开出去,不致招人注意。 未想到,这面本是固定在殿内砖地上的玉璧,居然能够挪移至此,以致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显身。 更不提,此刻广场上,那些贫室出身,或者毫无跟脚的弟子,都落在后头,靠前站的,俱是那等宗族世家子弟。 萧博易一露面,就有好些个与他相熟之人,高声呼喊,唤其过去,一道聊上两句。 李澈心知这会儿如何都躲避不开,只好跟着他一道,上去与人招呼起来。 这些世族弟子,大部分都已听闻了巅云峰上有一个嘉骏李氏的弟子,因而与萧博易招呼过后,纷纷转与李澈来攀谈。 纵是在伏罗派时,有过待人接物的锻炼沉淀,此时面对一波波的“问候”,又复才结束了一整日夜未休未眠的升云会,李澈也颇感累人。 好在没过多久,玉璧内再出来三、五人后,又有一阵玉磬声响起。 随之“咣噹”一声,升云殿那两扇宽沉厚重的大门徐徐而开,一个披甲戴冠的英武男子复又出殿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