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的平静被突然出现的斗罡阙打破,棕红色的巍巍飞阙犹如小山一般蓦地落下九天,随后“惬意”地悬浮在空中,举重若轻。 然而如此迅猛地撞落九天,刀割似的罡风被带落,呈环状往四周逸散,将整片天空搅和得支离破碎,云雾飞卷。 这里已经在望灵山地界,来往修士众多,有人猝不及防,被搅乱的风流与气机干扰,御遁不稳,在空中一个踉跄,惊出一身冷汗。 下意识想要破口大骂,却见到了一个弥天黑影缓缓从头顶驶过,将他整个遮盖、吞没,最后张了张嘴,只能咽了口唾沫,没敢说话。 到了这里,权温韦已经不再全力催动斗罡阙,仅是“漂泊”着往前方那座接天巨山。 他目视前方,眼神中有些唏嘘,叹道:“多年未来,没想到啊……” 詹班兰问道:“权师兄曾来过望灵山?”
权温韦颔首:“嗯,来过不止一次,最后一次时候还见过才刚筑基的明望。”
黄菡梅讶然:“权师兄见过还是还是筑基的明望真人?”
一众弟子也十分好奇。 “见过……”权温韦目露追忆之色,“你们可能不知道,掌教真人说我们与望灵山私交不差是真的,早些年时候我们两家时常有往来,只因后来灵门势弱,掌教为韬光养晦,半闭了山门,这才疏于往来。”
这话却是对身后一众弟子所说,黄菡梅与詹班兰清楚此事。 “真是世事难料啊……”身穿蓝色法袍,长发用布带随意扎束,模样比许多女修士还要清秀的詹班兰唏嘘不已。 “可不是?”
权温韦摇头,“当年我来是见明望的老师,没想到这些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说话间,法舟已经靠近了望灵山。 这时候,那些没来过望灵山的弟子们才发现这座望灵山究竟有多巨大,尽管斗罡阙巍峨,但与山体对比却依旧有如一叶江上扁舟,毫不起眼。 来到南面正门,遥遥就见到一队修士等候在前路——负责接引的望灵山弟子早已认出来了宸虚派内这只有炼神真人才能踏乘的斗罡阙。 正南门人群来往流量巨大,进出的人群见到这一幕纷纷停驻,想看看究竟是谁驾乘着这么一艘飞阙来的。 “是宸虚派……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已经有人认出来了。 “挑衅的么?”
“想什么呢!挑衅来的你能见到望灵山派人来迎宾?别不信,我猜啊……是来参加朝拜法会的!”
四周窃窃私语不断。 权温韦停驻斗罡阙,把臂一抖,袍袖哗啦啦一声,斗罡阙便被他收入了囊中,一行人全都虚立在半空。 “宸虚派见过诸位道友。”
权青易递出一封请柬,与对方拱手见礼,随后一一介绍了权温韦三人。 这种场面,自然用不到炼神真人出面,权温韦自有弟子代劳。 接引修士双手接过请柬,扫了一眼,侧身摆臂,笑道:“在下宋远,贵客远来,舟车劳顿,辛苦了,请!”
权温韦踏出一步,走在最前面,见宋远的脸面好些眼熟,问道:“你和宋之远什么关系?”
宋远躬身道:“正是家父。”
权温韦打量他两眼,摇头道:“难怪你俩五官有七分相像,那小子当年也才入门,些年过去,成为最年轻的炼神不说,居然都已经成家。你师承何人?观你法力凝厚,非同一般。”
“并未有老师,宋远就在家父手下修行。”
一听这位把自己父亲称作小子,宋远不敢托大,连称不敢。 ‘那就是和本门各大紫微星弟子一样?’众人一听不约而同想到。 权温韦颔首道:“宋之远后继有人。”
宋远忙谢过他。 和李澈前次来不同,这一回是两派的正式往来,因而接待规格也大不相同,更不提有三位炼神真人,望灵山事无巨细,以最高规格接待。 宋远将他们带到了靠近灵山附近的一座浮空楼阁,安排完手续入住,大致介绍了日程安排与在门内行走需要注意的事情,便就告辞。 权温韦、黄菡梅、詹班兰叮嘱了几句,放了众人自由活动,便独自回了一间房内。 李澈想到了邱昆峰与徐飞真,于情于理,这时候自己应该前去看望两人,表达下。 “萧博易,我出去一趟。”
“我也去。”
萧博易马上跟上。 李澈挥手道:“我自己去就行。”
“你独自走动,遇到了麻烦怎么办?”
赵向心皱眉道。 “望灵山内能有什么麻烦?”
李澈摇头。 “哥哥别忘了你的身份啊!就怕望灵山弟子找你麻烦。”
萧博易瞪眼道。 “你想多了,别的不说,现在除了炼神真人拉下脸面出手,谁能找我麻烦?”
李澈不以为意。 说罢,便走出了楼阁外。 李澈飞空而起,直奔灵山顶。 不是他不想带萧博易与赵向心,而是如今的邱昆峰乃是望灵山掌教,轻易不好见,自己带着人去说要见就见,有损其威仪。 有私交的只是他自己,这种事情没必要带人,否则见面了还得客套寒暄介绍萧博易几人,着实不是时候。 他飞上山顶,来到了正门前,出示宋远给他们的符牌后,拱手道:“二位,有劳通秉邱掌教一声,就说宸虚派李澈求见。”
守卫弟子一听名字,不由得一愣,在确认过符牌后,说道:“稍待。”
他转身走进门内。 李澈这才发现,这峰顶的戒备力度与此前大有不同。 原本这座金顶道观外只有两名守门弟子,如今却有一队身穿黑袍的修士在巡守。 而望进大门,依稀还能够看到巡守的修士来去,他们高矮略有差异,明显不是同一人,可想而知前院内的戒备有多森严。 不多时守卫便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步子跨得极大的身影。 李澈见了此人,意外道:“徐飞真?你……” 来人身量极高,枯瘦,宽袍大袖随着走路哗哗作响,虽然大步迈踏,但给人以四平八稳的观感,不是徐飞真是谁? 他上下打量李澈几个来回,看着李澈精光内隐的双眼,缓缓说道:“都说你昏厥不醒,没想到是闭关去了,修为比之前精进太多。”
李澈不予解释,抱拳道:“徐兄,节哀顺变。”
徐飞真转身回走道:“进来吧,师兄正在会客,我带你去偏殿坐会儿。”
李澈随他进观,来到了一间偏殿。 侍从端茶倒水,奉上瓜果后退下。 室内针落可闻,以致于有些尴尬。 李澈后悔独自来了。 徐飞真作为“地主”,许也是觉得这样着实不对,主动道:“宸虚派这次是哪位前辈带队来的?”
李澈问道:“是本门十四紫微星的天梁星权温韦真人,天机星詹班兰真人,天府星黄菡梅三位带队。”
徐飞真一惊:“三位炼神真人?”
李澈不解道:“有何不妥?”
徐飞真摇头:“倒无不妥,只是别家至多来了一、两位炼神真人,没想到贵派来了三位。”
李澈沉吟一瞬,说道:“早听说你我两家早些年间颇有交往,估计是为显隆重,我老师这才安排了三位真人来访。”
还有明望真人此前的信件! 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说,李澈没有告诉他明望真人生前有付托自家老师多多照顾邱昆峰。 “是么……”徐飞真有些恍惚,叹道:“烦请你回去后一定要亲自替我与师兄谢过颜掌教。”
说着,他站起微躬,表示谢意。 李澈不敢托大,忙也跟着起身。 这一幕看得退至一旁的两名侍女面面相觑,他们何时见过这位和人这么客气过?别说这会儿陪坐着吃茶示谢,之前亲自迎人入观的事情讲出去就足够叫人匪夷所思。 两名侍女忍不住偷偷打量李澈。 片刻后,有另一名女侍请了入殿,在徐飞真耳边说了一句。 徐飞真点头,起身说道:“我们走,师兄那里空了。”
“好!”
李澈起身,理正仪容,跟着他来到了望虚法观正殿外。 “对了……”徐飞真推门的手一顿,“邱师兄如今坐掌本门,按照门规,需取一以‘望’字为辈分的道号,号作‘成望’,你待会见了不要唤错。”
“省得了。”
李澈颔首示意。 一进内里,虽然自成空间的大殿内水院楼台依旧,但不知为何,水还是那个水,山石还是那个山石,但一切都好像平凡了许多,一眼就能被他看透。 和明望真人在的时候完全不同。 高台上的邱昆峰端坐着,但帷帐已经全被撩起挂在两旁,一进门,李澈就能看见他略有些血丝的肿胀双眼,倒是没有哭痕,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李澈低头,拱手道:“李澈见过成望掌教!”
“无需多礼。”
邱昆峰开口,喉咙沙哑的程度令人出乎意料。 此情此景,李澈居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和之前一样,叹道:“成望掌教,请节哀顺变。”
“多谢……”邱昆峰挤出比哭还难看笑容,“你还是叫我邱昆峰吧,或者你若不嫌弃,咱们互唤一声兄台也好。”
“邱兄。”
李澈倒没有那么多顾忌,方才的叫法确实有些不习惯,且看邱昆峰对自己的态度,他知道明望真人走之前一定与邱昆峰说了些什么。 “飞真?”
邱昆峰看向徐飞真。 徐飞真犹豫了下,最后朝李澈抱拳道:“李兄!”
李澈回礼。 这回邱昆峰的笑容总算自然了些,说道:“看样子飞真是真的服你,不然就算是我,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也没有可能。”
徐飞真嘴角一抽。 李澈含笑,见识过徐飞真脾气的他对这点丝毫不怀疑。 “哎!老师……” 邱昆峰忽然长叹一气,却又没了下文。 ‘这位邱掌教眼下心绪着实不稳定,前一息还在和我好好说话,后一息就开始愁叹了……’李澈见室内又复沉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只能拱手道:“邱兄,我观你精神不佳,缺乏调养,趁法会还有几日功夫好好歇息一阵吧!李某就不多打扰了。”
不说还好,一说邱昆峰就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酸涩肿胀,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他意兴阑珊,愈加提不起心力,解下了帷帐,道:“多谢李兄关心,飞真,你一定要安顿好李兄与宸虚派一行。”
徐飞真应声,带着李澈退出了殿外,将他送到了观院门口。 李澈看了眼正殿方向,说道:“你师兄的情况这样多久了?”
说实话,这样的变化,在修士身上极为少见,分明是精神都出现了问题。 徐飞真也忧心道:“老师仙逝后……大概第三天吧,他独自说要出去散散心,等回来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李澈暗叹,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徐兄一定不要客气。”
徐飞真犹豫了下,拱手道:“多谢李兄!”
两人别过。 徐飞真回到观中,叹道:“师兄,你得振作,李澈说得有道理,你得趁这几日功夫好好调养调养,你现在是我望灵山的门面,这样的精神状态成何体统?”
邱昆峰揉着脑袋摇了摇头。 徐飞真实在看不下去,喝道:“师兄!你这样的状态,外人看人都要耻笑,本门弟子也要对你失望,怀疑你坐上掌教之位是不是正确选择了!这样对眼下有任何帮助么!”
“闭嘴!”
邱昆峰怒目,“你怎敢对我指指点点!说我不适合掌坐,那不就是说老师的决定是错误的?徐飞真你什么用心!莫不是觊觎这望虚法观!”
徐飞真猛地拂袖,转身离去。 “你回来!我让你走了么!”
邱昆峰见自己师弟视自己如无物,把手一挥——打出了一道青光。 徐飞真只是回身一掌就将其打散,看着邱昆峰,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以及浓浓的失望,低头走出了殿外。 “师弟……”邱昆峰被这一眼看得回神些许,反应过来了自己做了什么,伸手要劝留,然而徐飞真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