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回到自己这座排位是“皓月甲单九”的居府外,但却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开启洞府,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观看这座形似倒置的剑器的山体,心里一时感慨。 以他如今的修为与地位,完全可以更换一座更好的洞府,然而考虑到自己长时在外几乎没有几天是回来居住的,所以一直没去理会。 再就是他觉得这座洞府与自己有缘,一来是他初入门中后的第一个落脚点;其次排位皓月甲单九,“皓月”正与他所学《升玄太阴霄辰宝书》的“太阴”相贴合,同是一物;最后,这座洞府形如一柄倒置的剑器,正也是无独有偶。 这座洞府似乎就和他一样,可以说是阴阳相合,《升玄太阴霄辰宝书》与《大日存玄剑》互益互惠。 哦,他险些忘了,现在还多了一点——这座洞府在甲等洞府里排行第九,如果他日后真的从颜真人手上结果了掌教这一重担,那么他就是宸虚派的第九任掌教。 “都是九,也算巧合?我还不如想想怎么突破炼神吧!”
李澈自嘲一声,开启了洞府,推门而入,见各处蒙尘,墙角梁顶甚至都已经爬满了蛛网,于是催动了府内阵禁,须臾清扫干净。 他回到寝室内,舒展浑身,伸了一个懒腰,浑身骨头嘎嘣嘎嘣作响,走进浴池,放了一池舒缓疲乏的药水,脱去衣物,泡在汤水中把头靠在边沿仰望洞顶,疲惫的双眼有些许出神。 “呼……没想到我还真有些想念这座洞府。”
也许是知道自己等下不用修炼,没有事情要做,脑袋一放空,关注的事情就多了起来,这会儿却是开始感慨自己还好在宸虚派有这么一座栖身之所,不用和小时候一样餐风露宿。 …… 翌日一早,李澈睁开眼,缓缓从榻上坐起,双眼有些虚焦。 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时候了。 昨夜泡澡,他迷迷糊糊就在浴池内睡去,等醒来已是一个多时辰后,给他泡得浑身发麻,皮肤通红,一身疲劳都尽数褪去。 迷迷糊糊里,他起身擦拭干净,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往榻上一趟,等再醒来,就已经是这个时间点了。 催动禁法,自室内可以直接看透居府外。 外头艳阳高照。 “竟然一觉睡到了辰初……” 李澈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起身换了一套白色的长袍,洗漱沐浴后,走出了居府。 不知是否因为休息的足够,就连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要变得更为明亮,连带他的心情也变得尤为明朗,纵起遁光,遥遥远去。 …… 垣象殿,正门外。 “你问张滕张师兄?他不在门内啊,张师兄精深阵法,近些年来一直都被派往各处前线,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着他了。”
一个在此学究阵法的弟子上下打量着他。 另一人看不出他的修为,猜到可能是门中哪位前辈,便道:“前辈找张师兄可是不巧,如果着急的话,殿内有一位是张师兄族中的前辈,可以找他问问张师兄具体在哪。”
李澈记得以前张滕就提起过,在垣象殿内有族中的长辈在,这倒是有印象,但他来此也不是什么紧要事,找上人家长辈倒是没有这个必要。 他点点头道:“多谢二位。”
说完,便告辞离去,御剑而起的潇洒模样把两个后辈弟子看得眼睛也直了。 “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你比我要找一年入门,你都不认得,我怎么知道?”
“嘿……怪哉,门内剑修我记得不多呀,这位,咦……等等,这好像是……!”
李澈没有意外,他知道张滕是在垣象殿内学法的,故而来此找他,以张滕在阵道上的天赋,如今前线又是用人之际,大概率是找不到人的。 “张滕不在,不若去青梧山脉走走?算了,赵循辉如今已经回了赵氏族内修行,按照法令,战时宸虚治下的各方势力得要响应号召,这时候赵兴发一定坐镇在赵氏,忙得不可开交。”
“我若上门,赵兴发一定隆重欢迎我,反倒还要让他腾出手来多一件事,算了,赵循辉身为长子,肯定也已经被派往前线……” 李澈这般想去,忽然发现那就没什么地方好走的。 他想着想着就在原地踌躇,忍不住又在心里劝自己道:‘我总那么在意别人想法干嘛?且不说事情是不是就是我想的这样,赵兴发当年待我不薄,我炼制日西坠的原料里还有赵兴发珍藏的一截鸡血木,就算赵循辉不在,我难道不能去看看他么?’ 李澈想着心头豁然开朗,但却又有些忐忑,并非是针对这件事情本身,而是他的想法性格似乎又变回了和之前未结婴时候那样。 总是瞻前顾后, ‘这是自那日入定后出现的,莫非和我突破炼神有关?’ 李澈一时没有头绪,有心想问问颜师,但想到昨日的颜师让自己不要急于修炼,只能强自按下这股冲动。 “那就先去青梧山脉走一趟吧……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情要办。”
李澈四下一望,左右认了个方向,破空而去,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紧闭着大门的洞府外。 他没有敲门,而是从蝰骨盾内取出来好大一分量的晶莹璀璨的灵石,也不清点,就放在了府外的专门置物的一根石柱上。 李澈对着大门朗声道:“傅兄,李某这次回来有些闲时,本想找你与张兄叙叙旧,却没想到你二人已经双双闭关,李某也帮不了你二人多少,这是一些灵石,你自去取用修炼!万勿推辞,李某在外静候佳音!”
说完,对着大门一拱手,转身离去。 紧接着他又来到了距离这里不远的另一座洞府,如法炮制送了一份灵石给张潘。 他能做的事情不多,原本这样送礼不管用意好坏,总归不算“君子之交”,但傅圭、张潘二人闭得乃是死关,他也不想顾及那么多的面子上的事情了,且二人也不迂腐,相信都能够理解,破关而出才是紧要,枯坐老死在洞府谁都不想看到。 当日王骁的储物囊袋被打开后,里面除了一些元婴期常用的补气、伤损丹药,以及一些符箓,就只有大量的灵石,且都品质不菲,除此外别无他物。 这让李澈颇感可惜。 他本以为王骁决然想不到这一趟出行可能发生这种事情,骤然陨落,其身上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关系到神秘人或者这整个阴谋背后的东西与情报,不曾想只有这些可以说是修士行走在外的必需品。 甚至连伏罗派的相关功诀都不见一本。 李澈猜测是这王骁心机极重,防患于未然,早早就将那些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紧要情报与讯息都收纳在了别处,自己轻装而行的缘故。 好在灵石谁也不会嫌多,虽然就这么直接拿来吸化有些浪费,但要是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白搭,因而在雀贡山脉练剑的那段时间里,他时不时就会取来用以修炼。 毕竟印玺如今又空空如也,在丹田内自行凝萃墨光。 李澈纵起剑光,在罗源观内登记后,径直出了山门。 如今他已是元婴境界,遁光快绝,不过午时便来到了赵氏的家门外。 赵氏如今安生在青梧山脉内,青梧山脉虽然靠近红尘世俗,但深处仍有不少妖兽走动,因而自三族大战爆发,赵氏的安防工作便没有松懈过,唯恐遭了殃。 李澈一从天上落脚,底下的赵氏弟子立马严阵以待,全都一脸紧张将目光投来。 “宸虚派李澈,前来拜会贵族族长与少族长。”
为免误会,他第一时间报出名姓与来意。 “李澈?可有身份符牌?”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八九十年,并非所有的人都还记得“李澈”这么一个人,为首的一个赵氏子弟警戒不已。 “自是有的。”
李澈露出腰间的符玉。 守卫还想说话,没想到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达安,这位是宸虚派掌教颜真人的弟子,不需要验明身份了,放他进来。”
守卫一愣,随后面色惊变,忙不迭让开,将李澈迎进大门。 李澈却惊讶了,暗道:‘这声音,莫不是……’ 他被带到了客厅,一眼就见到了坐在主位上的一个人影。 “赵师弟真是你?”
李澈惊喜地看着眼前之人,一张圆脸五官端正,眉间萦绕着一股淡淡忧色,自然不是那个一脸和气的赵循辉,而是门内天机星詹班兰真人的弟子,赵向心! 赵向心也颇感意外,问道:“李师兄来我赵氏可是有要事?”
李澈笑道:“倒没有,只是昨日在外忙碌回转,有空便想来看看赵叔与大郎。”
赵向心摇头,道:“大哥不在,已经多年没有回来了。”
“在前线?”
“嗯?”
“赵叔难道也不在,现在是你代为坐掌?”
“不是,我也是前几日才回来,得空在家里转转,过几天又要出去。你刚到我就通知我爹了,约莫过会儿就来。”
两人聊着,客厅外就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还没进来,就听到赵兴发欢喜的声音。 “贤侄在哪?”
“老……老爷,您慢点儿,李公子就在客厅内。”
啪嗒一声,赵兴发跨进了客厅内,一见到李澈,面色欢喜不尽,随后又沉下了脸,呵斥道:“向心,你李师兄来了,怎么就站着说话,连茶也不看?”
“我自己也没泡茶,”赵向心一脸无所谓,说着,就吩咐侍从安排了下去。 见他这副模样,赵兴发瞪了他一眼,又拉着李澈坐到了位置上,笑呵呵道:“向心的性子你知道,让他修炼可以,但这等人情世故实在愚不开窍,并非有意怠慢你。”
李澈知道这位做惯了一辈子生意的赵氏家主在想什么,笑着道:“赵叔,赵师弟的性子就是这样,我怎么会误解?”
他习惯称呼赵循辉为大郎,赵向心为师弟。 赵兴发听见这一生“赵叔”整个人顿时欢欣鼓舞,大笑道:“也是,也是!叔听说你们参加霞英仙宫的时候就好好配合了一回,向心对你赞不绝口,是有交情的。”
赵向心冷不丁道:“爹,我什么时候与你说过这些?”
赵兴发怒目。 李澈这时候才发现赵向心居然也已经是元婴修士了。 “咦!赵师弟,你是何时突破元婴的?”
赵向心淡淡道:“就在你突破后不久。”
说到这个,赵兴发终于不再瞪他,而是一脸的欣慰,说了几句赵向心不过是侥幸,没什么大不了的,诸如此类的客套话,问道:“贤侄,你来我这儿可是有事?”
李澈摇头道:“怎么赵师弟与赵叔你都觉得我是有事才来上门呢?我就是昨日在外执行任务归来,今日有空,就想来看看你与大郎。”
赵兴发一听更是欢喜。 “哈哈!是么,贤侄有心了!不过循辉这些年来一直在前线清剿妖物,回家来也没几次,我亦甚是想念他,可惜不得而见。”
李澈看见赵兴发鬓角有不少的白发,点头道:“嗯,其实我也知道大郎在忙,想着赵叔你肯定在,所以还是来了看看您,您进来可好?”
“好!好!好!”
赵兴发连叫三声好,也不知是在回答李澈,还是在高兴叫好,亦或二者皆有。 他握着李澈的手,让侍从麻利下去安排一桌宴席,务必强调要以最、最、最高的规格,又还让人去酒窖里搬出来他当年搬到青梧山脉时就亲自酿就的美酒,要与李澈好好说些话。 李澈看出他是真心有些高兴,一时间心里也颇为感慨,谁能想到这个世上除了颜师、邹前辈与笃以彤外,最关心他的竟是眼前之人? 如果他当年没有答应前往赵氏执行任务,谁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一幕?又或者采用了不同的办法,还能看到今天这样? 李澈不禁感慨人生的奇妙,更也为自己没能早些敞开心扉,多去注意身边之人而感到遗憾。 好在这一切都不算太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