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卜卦算术没有天赋，那就不学，此一道有损天和，凡所漏处皆须以己身补足，哪怕你再是小心，也会伤及根本，既然如此，索性放弃。”
“你不善斗法，那就无须与人争勇斗狠，偌大的宸虚派，难道还没有一两个同门能帮你排忧解难？”
“你不善治理宗门大小事务，更是没有关系，本门除你以外有一十三位真人，皆是长存之辈，见识良多，遇事不决，召来议事相商便可。”
“这些对于一派执掌而言都不是最关键的品质，一派执掌，最为关键的其实是要学会分配资源！徒儿你可明白？”
颜开霁语重心长说道。 一旁的兑泽生阳镜适时说道：“五代掌教便是个这样的人，不善掐算，虽然天资卓绝，轻易修成了别人苦于入门的《四宫神宝灵玉决》，却也不像那白羽观的谢子濯一样长于斗法。”
“性格也非常木讷，老实巴交，做什么都要慢上一拍，处理起宗门事务来叫人颇不放心，四代掌教确立传承位后，不知道引起了门内多少人的反对，但结果呢？”
“结果呢？”
李澈被挑起了兴趣。 兑泽生阳镜笑呵呵道：“他不善斗战，别人就没有那么提防，性格手段又温和，自然得罪的人就少，他在位期间，可以说是我派最安生的时候，即便是灵门中一向与我派交恶的几家也都往来颇多。”
“那段时日反而是我宸虚派势力最盛的时候，灵门以我宸虚派为首，团结一心，同魔门、玄门正对对抗丝毫不落下风，之后么……你也知道的。”
李澈点头，宸虚派于五代掌教在位时候声名最盛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之后于六代掌教开始走下坡路，七代掌教在位时候可以称作是谷底，到了现在颜师手里，已是第八代掌教。 按照宗门史籍的描述，如今的宸虚派复又呈现出中兴之势，颇类五代掌教继位前那段时间的状态。如今门内所有弟子都敬服颜师，无一人怀疑其领导。 李澈亦然，只是不清楚五代掌教竟然是如此性格的人物，毕竟史籍为显尊讳，对历任掌教的四下性格为人描述甚少，弟子们也就都以为五代掌教必是位同开山祖师一样的豪杰人物。 为免他误解，颜开霁又解释道：“当然，我说的这些只是举个例子，并非确切指你。如今你所表现，毫无疑问本身法力本事是一流，我想同境界中有底气说一定败落你的，门内恐怕没有几个，还都不确定结果。”
李澈忙谦虚道：“我不如门中师兄远矣！”
颜开霁哑然一笑。 “处理内外事务的本事……具体为师现在也不好下定论，但只看你在齐罗国担任观星楼监正与南海的这些年，我想是大差不差的。”
李澈张嘴就想说那是因为有人在自己手底下帮忖处理大小事务，他自己参与的深度其实颇为有限。 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老师先前说过的合理配置资源么？ 灵石宝材是资源，丹药灵草是资源，法宝功决更是资源，谁说“人”就不能算是某种资源呢？ “至于你说自己不善算法……这却有待商榷，别忘了，为师可是教了你入门的掐算之法的，如你没有天赋，为师又怎会相授？”
“没错，其实你与此道颇有天赋。”
兑泽生阳镜在一旁打量着李澈，不住点头。 李澈忽然就想到当年初入门内后，去隆宝殿附近的飞台上参加炼器、制符、阵道三者考验的时候，亦是他结识张滕的那一次。 彼时张滕以第一名的成绩被点名，而他李澈则是第二，选择去了昌宝殿学习炼器之法，也正因此得罪了当时测验的主持清尘子。 后续自不消多提，但毫无疑问，他于禁法是颇有天赋的。 只是后来被诸多事务缠身，一直没有机会去昌宝殿学习，也就是在他身份暴露前得由钟经瑜真人传法了几日，也是学了皮毛中的皮毛，甚至后来擅用，在霞英仙宫内拿一身根本来掐算，险些就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如今经由颜师一提，李澈才想起来这一回事。 ‘难道我在算法上真的极有天赋？’ 他有些难以置信。 颜开霁想了想，说道：“不过此事不急，算法一道元婴修士都难以入门，非得炼神才能窥其一二，你若有心想学，和之前一样先从禁法基础学起便好，也不用找其他，本门的《大洞五星灵宝真禁》便是最好。”
李澈应声，随后问道：“老师，弟子还有一事要告诉您。”
他将那一日修炼的景况说明清楚。 颜开霁听完，与兑泽生阳镜互望了一眼。 “你当日入定，具体是何种样情况？”
李澈稍加回忆。 “当日……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弟子尝试走动，但却没有任何声音，脚下也没有任何回馈的感觉，就像……弟子只是起了个念头，但是不是真在走路却不得而知。”
颜开霁点了点头。 “再然后……很奇怪，弟子沉迷之时，忽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突然间有了五感知觉，似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在走动。”
李澈不敢说印玺的异动，心里不免有些迷茫与失落：‘如是不能告诉那异况是因为印玺所引起，老师又要如何为我解惑呢？治病都需对症下药，何况修炼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告诉颜师自己体内印玺的事情，但随之就又熄隐。 颜开霁无比敏锐，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感觉？”
李澈摇头。 颜开霁隐晦的看了眼兑泽生阳镜，见后者摇了摇头，遂说道：“此事……为师可以告诉你确实与突破炼神有关，但不告诉你原因自然有其深意，你也不需要去问为什么，到了时候，为师自然会告诉你。”
“是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李澈松出一口气，依言不再多问。 颜开霁这时上下打量着风尘仆仆的李澈，笑道：“一路回来不曾停歇？今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澈点了点头，问道：“老师接下来可有什么事情要弟子去做？”
颜开霁摇头道：“凡事讲求张驰有度，越重要的事情越需要你全心应对，状态不好可没有好处，听为师的，你先回去，好生调歇个两日，切记不要修炼了。”
李澈又听出这话里的警醒意味，严正道：“是！弟子省得了！”
说罢，颜开霁把拂尘一抖，周遭情境变换，复又回到了寰霄星宫之中。 李澈起身告辞，忽又想起来两个事情。 “老师，弟子这回在望灵山是用借阅藏书的借口入内的，没想到有一些意外的收获，与笃以彤的有关系，不知道有没有借鉴的价值。”
颜开霁调笑道：“笃以彤？意外的收获？”
李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弟子也是听说望灵山祖师似乎颇有来历，门众流传下了许多的书卷谱录，涉猎颇广，藏书颇丰，遂想到了笃以彤的归寒髓元身，这才去碰碰运气。”
颜开霁含笑不语。 李澈苦笑道：“老师……” “说吧！为师不来打趣你了。”
颜开霁哑然失笑。 李澈咳了一声，把当日在望灵山藏书阁内查阅所得的资料说了出来。 颜开霁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此法理论上是可行，但……大概率是治标不治本的，要想彻底破除这归寒髓元身不是那么简单，关键还在于搞清楚这一灵身的根本。”
李澈如何不知道这治标不治本？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老师，您先前说会找人问询此事，不知可有进展？”
颜开霁颔首道：“进展是有的，为师一位好友虽非炼丹大师，但却精深药理，对这归寒髓元身有些理解，他要稍作研究，晚些时日会把进展告诉为师，咱们等着便是。”
“药理？你说的是公输平那家伙？嘿……他确实是精深药理，但可不是用来炼丹入药的吧？”
兑泽生阳镜若有所思，嘿然一笑。 李澈疑惑。 “他是一位散修，炼神境界的毒道大家！”
兑泽生阳镜意味深长说道。 “毒道大家？炼神境界……散修？”
李澈眼皮狂跳，这几个词语每一个都让他心头震撼。 毒道本就是小众，算是炼丹一道分支中的分支，以此入道在低阶修士中还算常见，且因入门简易，杀伤面广，确实有一部分修士极为推崇此道，然而随着修为高深，毒道的前路便越来越窄隘。 元婴境界的毒道修士都很少，更别提炼神境界的毒道大家了！更何况……这位唤作公输平的人是一位散修！ 李澈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忐忑。 “呵呵……药、毒不分家，公输平虽走的毒道，但为人却不‘毒’，颇类绿林侠士，喜帮忖弱小，除暴安良，要不然为师也不能与其有往来，你自放心便好。”
颜开霁见李澈表情有些担忧，笑着解释。 李澈静默了一瞬，摇头道：“晚辈不是担忧这位公输平前辈，而是担心笃以彤的归寒髓元身无法医治。”
药、毒不分家没错，但照常来说，自然是一些精通药理的丹师对于这种事情把握大些，如今让一位毒道大家来处理，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情——颜师所认识的丹师对笃以彤的情况都没辙了！ 正因此，才会让一位毒师来想办法，可以说算是剑走偏锋了。 颜开霁哪能不知道自家弟子在想什么？安慰道：“这公输平是个执拗的性子，没有把握他是不会答应此事的，不妨静等一段时日，你不消忧心。”
李澈只好点头称是，心里却存了再想想办法的念头。 “徒儿方才说是有两件事情？”
“是！还有一件事情要与老师说明，当日弟子在赶往望灵山的时候，见到了一座颇为怪异的寺庙，唤作静缘寺，里面的僧人……” 李澈把当日在静缘寺内遇到的事情尤为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弟子最后将御虚魔洞的《中统鬼神部目乘魁录》交给了仁纪主持，仁纪主持承诺将这一法门分解后分享给弟子，就是不知道可信不可信了。”
“静缘寺？”
兑泽生阳镜听完后眉头一挑，目露询问之色看向颜开霁，“是什么邪道佛宗么？”
。 颜开霁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说道：“没有听过，但听描述应该不是什么邪道。”
李澈疑惑：“邪道？”
“洲陆上有不少佛宗借着礼拜佛祖的名头招揽弟子，实则是借一心向佛之人对佛祖的虔诚来满足私欲，本质便不纯净。”
颜开霁不厌其烦的解释。 “听你的描述，这静缘寺应该不是这等邪宗，那主持也是炼神修为，若果真是心思邪恶之人，应该是受不了这等法力不归己身的感觉的。”
李澈想到静缘寺内一众僧侣们过的清苦生活，不仅毫无怨言，且分明都乐在其中，终日不外是念诵佛经，耕地种菜，自给自足，可以说是再正经不过的出家人，与世隔绝。 “确实。”
他不禁点了点头。 “至于你说他分解《中统鬼神部目乘魁录》……就像你说的，佛门也讲求缘法，既然被他撞上了你，说不得就能有所收获，但要说涉及到‘身外化身’这等上乘法门……” 颜开霁被打断，兑泽生阳镜摇着羽扇，晃着脑袋，讥嘲道：“身外化身？上乘法门？难道不是传说中的法门？自有灵智这么多年，我可是一次都不曾见过正法，倒是些滥竽充数乃至邪法有不少，这老和尚要真有本事能分解出来，我倒要上门去拜会拜会！”
李澈苦笑道：“兑泽师叔，仁纪主持只是说愿意将分解《中统鬼神部目乘魁录》后的心得告诉弟子，有关‘身外化身’的事情是弟子听了他的猜测才动了心思的。”
颜开霁挥了挥手，示意无妨，道：“你有此等想法也很正常，那仁纪到时候若真把心得送来了，可以送到为师这里先，看看有没有猫腻在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