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瑶洲,宸虚派。 李澈冲出云雾,前方入目是无数座楼阁庙宇泊浮在云海上——时隔大半年,他终于回来了。 依照惯例,先行前往罗源观登记。 走进观内,途径第一间观院,他想到了张潘与傅圭,笑着走了进去,直奔后院。然而,坐在后院小轩内的人却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两张面孔,而是一个清瘦的青年。 这青年开始还安坐在位置上端着一只茶盏轻抿,一见到李澈,愣了一愣,急忙把茶盏放到了桌上,盏盖与茶盏发出清脆的响声,茶汤洒出,他却浑然不觉,起身迎了出来。 “李……李师兄!?”
李澈颔首,看了眼四下,惊讶问道:“你认得我?”
青年忙介绍道:“是!我姓方,名崎,如今在这座偏殿内执事。您可是来找张师兄与傅师兄的?”
李澈愈加惊讶了。 “你还认得傅师兄与张师兄?”
方崎笑道:“谁不知他俩与您熟识呢?”
李澈正要问起这个,道:“他二人去哪里了,如今怎么是你在坐掌?”
“师兄坐,”方崎急忙请坐看茶,随后站在一边解释道:“张师兄与傅师兄二人修为到了瓶颈期,已先后向门内告辞,申请闭死关。”
“闭死关……”李澈嘴里喃喃,当年与张潘、傅圭、赵循辉、张滕一起参加镇海涯之行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不觉恍惚,一时出神。 当年几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走到组队一起前往镇海崖,大家虽然交之不深,但毫无疑问各自信任,一场交会下来,可以说颇有交情。 只可惜自当年之后,除了赵循辉李澈还见过几面,张潘、傅圭、张滕三人却是再没有当面碰过,这怪不得几人,其中多半还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 当年镇海崖一行后,他就马不停蹄赶这赶那,完成颜真人布置下来的任务,一回到宗门,颜真人便会准备下一趟任务。 即使中间有休息的时间,他也全都用来了闭关修炼,可以说一刻也不得停歇。更不提中间因为伏罗派的事情令他不得不远遁走逃,回来后便即闭关,又马不停蹄前往南海任事,真的没有那么多功夫与旧友相叙。 尤其是之前战事吃紧,门内各观弟子大多外派参与清剿,没得几人在门内,更也不需要像往常时候出入都在罗源观登记,便更没得时间照面。 也就是这段时间,前线战事稍些宽松,没那么吃紧,这才有不少弟子回来坐镇观内,捡起这段时间来堆积内务处理,维持宗门正常运转。 甚至别说张潘、傅圭、赵循辉、张滕四人,就连萧博易,李澈也没有机会多见几面,之前还是萧博易急急忙完成任务,这才来找的他,不然真没什么机会叙旧,眼下更是又被安排去了制符。 而且对于这四人,赵循辉自不消说,其乃世家弟子,门内也好,族内也罢,都已为他们安排规划了路线。 记得前回从霞英仙宫返程时候赵向心就曾提起过,自己这位大兄如今已经鲜少待在门内,大多时候都是在族内跟随其父处理宗族事务。 各大门派宗族如有需要继位的弟子在宸虚派内学法,大多都会在修为小成后回转族内接任,处理各项事务,这是得到门内首肯的。 至于张滕,李澈真的一点也不知详细,不过张滕本就天资出众,其前头还有几个兄长,资质不如他,但于管理治序颇有天赋,是故张氏族内打算是让张滕留在宸虚派内好好学法修行的,如今应该还在门内。 张滕又是阵道大家出身,这些年战事吃紧,懂得阵道的弟子又少,以其想留在门内的打算,谅必会被派到前线。 这两人这些年来估计不比他李澈要闲多少。 相比之下,傅圭与张潘就没有那么厚的根底,二人俱是寒门出身,族中没有几人。傅圭为人高义又颇自持,这些年来就算想和自己聚聚,肯定也会考虑到因为怕被人说“攀权附贵”,而没有。 相比之下,张潘为人就要圆滑许多,但却不是说不好,圆滑不代表不可相交,大家都是成年人,谁没有点小心思呢?。 一个有小心思但至少可以信服的人,总要比一个溜须拍马只想着从自己身上攫取好处的人来的要好。 李澈也完全能够理解,甚至当年两人相熟也是因为张潘的小心思,不也是帮了自己的忙么?没什么可指摘。 记得张潘、傅圭两人极为要好,多有来往,李澈甚至能够想到张潘与傅圭曾坐在这间小轩里,说要来找自己叙旧,却被后者给劝住的场景。 方崎静静等在旁边,见李澈目露追忆之色,小心翼翼说道:“李师兄?”
李澈点了点头,收回发散的思绪,问道:“张师兄与傅师兄,两人如今具体是何修为?又是在哪闭关,回了家族,还是就在门内?”
方崎回忆道:“傅师兄如今是金丹后期的修为,闭关是为突破元婴境界,张师兄天资要更好,早些时候修为不如傅师兄,如今也已在金丹中期,但一直苦于顿挫,是故也选择闭关。我听说二位如今就都在门内修行,并没有选择归家。”
“是么……”李澈稍作沉吟,抿了口茶,起身拱手道:“多谢师弟告知,我外出回来,正要去办理手续,就不多叨扰了。”
方崎听他说的客气,忙退后一步,连称不敢,将他送出了殿外。 李澈走到一条人群来往不多的小径边,驻足思虑,片刻后,他才挪动脚步,先将自己的手续给办理了,随后就往罗源观深处走去。 “前方观内重地,请这位师兄止步!”
及近正殿,他被门口两位女侍拦了下来。 “有劳两位通秉一声,告诉杨师兄,就说李澈来访。”
两名女侍听见这个名字眼前一亮,立时回忆起来他是谁,其中一人不住地上下打量他,另一人白了她一眼,福身作礼道:“李师兄,杨师兄不在门内,如今正外出带队清剿妖部。”
李澈讶然。 “那难道如今观内是郭师叔在坐镇?”
女侍又摇头。 “并非郭观主,郭观主亦在外年久,不曾归回,按门众调令,如今是由礼合殿的留殿主代为坐镇。”
礼合殿李澈清楚,是新进入门弟子领取门规法纪手册的地方,白羽观、仁王观、正源观内便是以礼合殿内出录的这一份手册为依据,管理处措门内弟子的违纪行为。 而这留殿主李澈也认得,全名留柳,乃是一位元婴修士,并不擅斗战,但管理内务却颇有一套,早前杨文瑶有些观内事务是会交予其帮忙处理的,按说以其修为是不足以坐镇罗源观的,但尔今特殊时期,倒也算是合适。 人不在,李澈拱手道::“打扰了!”
退出了罗源观,站在观外大门下,李澈苦笑着摇了摇头。 今日不过是突然想到,所以他才想去拜访张潘与傅圭看看,却没想到两人如今已是修行至瓶颈,到了需要闭死关的地步。 “平日里不闻不问,今日一时兴起,却没想到……还有那杨文瑶师兄与郭师叔。”
李澈心下一时感慨颇多。 站在门外,已经有人认出他来,经过时与他打起了招呼,渐渐有些弟子开始聚拢过来,有围成人墙的趋势。 李澈不愿闹出什么动静,所以拱手招呼了一句,边纵剑拔空,往寰霄星宫赶去。 “晚些再去看看张滕在不在门内,如是在的,就去拜访上门一趟,还有赵循辉,他应该在青梧山脉的族地,抽空得去一趟,赵兴发在我突破金丹时候特地送了族内收藏的鸡血木,也得拜访一趟……” 云雾飞流,急速朝身后退去。 李澈心里打定主意,遂暂将此事抛诸脑后,再次提速,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落到了寰霄星宫外的长阶下。 他整了整衣衫与发髻,端正形貌精神后开始登阶上行,才踩脚到正门外,就听得守候的童子朝他躬身道:“可是李澈李师兄到访?”
李澈回道:“不错!”
“掌教真人已传令,命师兄来了后即刻可以入殿,无须通报!”
童子说话的声音清朗,一词一句咬字非常清楚。 李澈朝他一拱手,提步走进了寰霄星宫内。 驾轻就熟,来到飞台下,李澈跪拜道:“老师,弟子回来了。”
“呵呵,回来就好,此去又是泰半年,徒儿此行可都还安稳?”
颜开霁轻笑一声,飘身落下,弯腰将李澈扶起。 李澈恭敬道:“弟子无恙,一切安好。”
颜开霁含笑着打量他,欣慰道:“不错!不错!功课没有落下,比出门那会儿法力复又精深许多!”
“弟子不敢懈怠!”
李澈不动声色。 “好!”
颜开霁赞了一声,把拂尘轻轻一抖,周遭情景变幻,下一刻两人就出现在了一座头顶满是星空的客厅内,“坐!”
这里李澈不是第一次来,前回他也曾在此与颜师对坐相谈,故而并不拘谨,大大方方便落座了。 傀儡仆从进门看茶,颜开霁问道:“此行如何?可遇到什么问题?”
李澈把茶盏接过,没有马上品用,放在桌上后道:“老师,那张澜华确实有问题。”
颜开霁抚掌笑道:“哦?可有什么收获?”
李澈当即把此行发生的一切事情原原本本说明清楚,没有一丝隐瞒。 “弟子出门后,便马不停蹄赶往望灵山,期间遇到了……” “弟子将《中统鬼神部目乘魁录》留给了对方,之后就继续前往望灵山,用了借观藏书阁的由头入了里间,之后……” “张澜华现身,很明显是有问题的,弟子与徐飞真追击……所以弟子也很无奈,本以为逮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没想到却又是死胡同,没能有一点收获。”
好长一段来去经过,李澈为免疏漏,事无巨细,一五一十讲解清楚,足足讲了快半个时辰才停下来,一气将凉茶一饮而尽。 颜开霁听完,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同傀儡道了一句“换茶”,便静默下来,不言不语。 李澈知晓颜师是在体味自己所说,便也没有去打扰,捧着茶盏轻抿几口,便安静地在一旁等候,想着自己所说,暗自点头。 良久,颜开霁才开口道:“明望真人所言不差,事发之时,那背后的神秘人并没有距离太远,大概率就在附近,这才得以如此操纵张澜华。”
李澈一听,心里更是懊恼,叹道:“可惜……就是不知道那里到底是此人的临时落脚点,还是老巢所在,雀贡山脉的妖兽与望灵山弟子联合搜查了数月,都不曾有一点收获。”
颜开霁回想道:“徒儿说那明望真人判断是此人的落脚点?”
“没错。”
李澈回想确认,“但明望真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讲了句是这么觉得的。”
颜开霁颔首道:“那大概率就是如此了。”
他顿了一顿,又与李澈解释道:“明望真人迥非外界所传闻那样,是十大玄门掌教里最为不起眼的那一个,事实上……” “明望真人的本事可不简单,论起掐算之法,为师也不敢说定胜。至于斗法之能,只听说明望真人年轻时候也颇为嚣狂,逢人兴起便要比试,算是个斗法狂人,也是在当上掌教之后才有所收敛,逐渐不再外。”
李澈无比震惊,全然没有想到颜师会对明望真人会有如此高的评价,忽然又想到徐飞真,不知怎么就有些理解,忍不住腹诽道:‘果真师出有名……’ 颜开霁想了想,语出突然道:“邱昆峰怎么样?”
李澈不禁一愣,问道:“邱昆峰?私下为人弟子尚不清楚,不过只看几回接触,处事井井有条,思路清爽,修为更是高深,弟子还有很多地方要向其学习。”
他讶然于老师问及此人,好奇道:“不知老师问起此人是为何故?”
颜开霁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此人可能是你这一辈弟子里最先接过掌座的那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