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彪进门时怒气冲天,抬手就要打人,如今总算肯咬着牙正常沟通两句。是个不错的开始。张峰脸上挂起商业性的微笑,这是他在酒局谈生意时惯用的表情。亲切中带着丝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不卑不亢的。“我知道,那5000块已经欠了很久,您发火也是应该的。”
张峰率先承认了自己的问题。“你还知道呢?废话少说,也甭跟老子整那些弯弯绕!你,现在就给我句准话,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龙彪说起话来嗓门极大,方才在门外不停叫骂砸门的举动,早就把整栋楼的人给惊着了。如今,就有不少脑袋在悄悄打开的门缝里窥探。看热闹可是人的一大天性,什么年代都这个德行。张峰将门关好,带龙彪进了内屋,用手指了指那台老掉牙的黑白电视机:“这个,搬走吧。”
“啥?”
龙彪紧走两步到跟前,在经历过最初的错愕后,嘴角总算露出点笑模样来:“嘿,你小子终于肯松口了啊!”
他抬起满是汗毛的手打开开关,在一片雪花点用掰掰天线的角度,嘴里时不时的挑毛病,拍拍打打的。张峰知道他这是准备待会儿好讲价,也不搭茬。终于,龙彪关了电源,用手摩挲着带胡茬的下巴:“二手货,又不是啥好牌子,我就算抬出去卖能值几个钱?再扣除跑腿费和功夫费……啧啧。”
“开个价吧。”
张峰单刀直入。龙彪用手指敲敲肩膀,龇牙咧嘴寻思了半天,伸出根手指:“一百。”
“啥?”
张峰还没等开口呢,躲在衣柜里的白蕾先炸庙了。这个生性懦弱的女人偷听了半天,再也憋不住,不管不顾地从里面冲出来,披头散发气势汹汹的模样,反倒给龙彪吓了个趔趄。“我靠!你他娘的整这出吓唬谁呢?”
“一百?这电视机是我爸买给我的嫁妆,整整花了300块钱呢!”
白蕾的声音中带上了丝歇斯底里的意味,她双眼通红,银牙紧咬,张开双臂拦在电视机面前。瞧这架势,若龙彪今天敢硬把电视抬走,她都能拼命!“嘿,你个臭娘们儿,这还轮到你说话的份了?”
龙彪有些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抓白蕾的头发。平日里张峰打老婆的事儿,整个小区都传遍了。他自己都不疼的媳妇儿,旁人便更加不当回事儿了。以至于不光是他这个债主,就连左右的邻居、街上卖菜的大妈,对白蕾都没什么好脸色。众人一边厌她懦弱,一边恶她看男人的眼光差,有带上点隔岸观火的窃喜感。白蕾这个老实本分的女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人人可欺的对象。龙彪仗着债主这个身份,每次上门来讨债时,对白蕾打打骂骂早就成了家常便饭。甚至有几次,他还对着穿短袖,露出姣好身材的白蕾动手动脚的。没想到白蕾平时忍让软弱,在贞操这方面却看得无比重,有几次甚至回厨房拿起来菜刀自卫。钱没要到,连油也揩不了,龙彪对这两口子是越来越气,要不是刚从局子里出来没多久,他还真控制不住这暴脾气!白蕾能冲出来,本就是鼓足了所有勇气的。如今一见龙彪要动手,顿时吓得魂都丢了,闭紧双眼下意识缩成一团。“住手!”
张峰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了两人中间。他真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权意识薄弱感到悲哀。抬手就敢打人?要是放在2021年,别说动手了,就连骂两句,脾气辣一点的小丫头就能告你个侮辱罪。到时候录段视频往网上一发,再搞几个媒体公众号发酵一下,分分钟让动手打人的渣男成为人人唾骂的臭狗屎。白蕾偷偷睁开一条缝,望着张峰的背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她在发梦吗?那个只会对她动粗的混蛋丈夫,竟然在外人面前护着她了!“你女人满口跑火车,咋的,老子还不能教育教育了?”
龙彪心气儿不顺得很,打从进门起,他就觉得张峰这小子比往常更欠揍了几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是我的妻子,就算做错了什么,也轮不到外人插手,更可况她说的是实话,这电视机买来的时候,就是这个价格,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把发票拿给你看。”
张峰挺起胸膛,直视龙彪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他是个白手起家的总裁,不是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的富二代。对付耍无赖的人,他早年期间可积累了不少经验。“没错,发票还在!”
白蕾从他这句话中找到了希望的苗头,刚想去电视柜找,龙彪却大手一摆,连看都不看。“少跟老子扯那些没有用的,有发票又能咋的?你这是二手货知道不?”
“二手……我们俩平时对这电视宝贝得很,只有晚间新闻的时候才舍得看一会儿,而且买了还不到两年,和新的没有区别!”
白蕾自己受再多的委屈也能忍,但这事关系到他父亲。白老爷子辛辛苦苦一辈子,攒的那些钱全给她当嫁妆了。如今钱被死鬼丈夫挥霍一空,就只剩下这台电视机能留个念想。只要有它在,这个家就还算一个家。白蕾咬紧牙关,打定主意拼着挨揍也决不妥协。张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默默叹了口气。他们家中实在太寒酸了,结婚的时候买的家具都是些便宜货,还都是二手的。放眼望去,要想把龙彪打发走,除了这台电视机别无他物。他深吸一口气,揽过白蕾的肩膀,把她扳向自己,认真看着她。“小蕾,你能再信我一次吗?最后一次。”
白蕾眼中还含着泪,见他神情如此认真,瞬间想起了这个男人向自己求婚时的场景。那时候的张峰,还是个肯哄她、爱她的男人。“一个月之内,我肯定会把它重新买回来的。”
“哼,你就吹吧。”
龙彪在旁听了忍不住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