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之城的高空暗淡无星，城市夜晚辉映而出的霓虹与炫彩彻底掩盖了天空的微光，然而宁静的夜空并不平静，往来的浮空车像是枭鹰在夜空旋舞，发出的引擎声又像是折翼的蜻蜓在扑闪翅膀，声音杂乱而无序。 一辆澄澈如洗，外壳光滑如镜的浮空车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了公司广场附近的摩尔科技大楼上。 整辆车身有着藏青色的光滑外壳，在晦暗的夜空渲染之下几乎难以用肉眼捕捉，这种配色在过去的时代里往往会被古人用于制作忍者服与夜行服。 比起纯粹的黑色，类似于灰色、藏青色等颜色往往更能在黑夜下隐匿行踪。 就连浮空车底部喷出的尾焰也极浅、极淡，远远望去就像是黑夜里四颗暗淡的星辰，在托举着某个难以看清的事物在移动。 雷菲尔德-圣剑定制版，世界上最顶尖的浮空车之一。 寻常的【圣剑】，富豪们拥有一辆就足够证明自己的银行账户上的余额接近无穷大。 别看夜之城的高空上飘来飘去的浮空车多不胜数，总带给人一种“草他奶奶滴，为什么有钱人这么多”的错觉。 然而实际上，这些浮空车看似是公司高管们的标配与专属驾座，实则大部分都是由公司分配给他们的驾座，其所有权依旧属于公司。 能够拥有一辆专属浮空车，足以证明你跨入了世界最顶尖的大佬行业，拥有的资产足够让你衣食无忧数十辈子。 而专属的定制版圣剑，那更是富豪中的富豪才配享有的待遇。 如此驾座，放在汽车展览会上本该是碾压全场的豪车，看似单调的配色也绝不能掩盖其奢贵的价值。 可如今它就像是伪装成乌鸦的枭鹰之王，没有惊动任何人漂浮降落至大楼内部的停机坪上。 而停车场所在的楼层早已被清空了，偌大的停车场此时找不到任何车辆，排列成一队队的女郎接待员们，皆是穿上了清凉爽快的欢迎服，外面飘进的夜风吹起飘曳的裙摆，像是流动的浮水粘在了润泽的玉柱上，其下是肉浪浪的玉腿，其上是曼妙的柳腰，制服的清凉不免让人忧虑她们是否会因此着凉。 车门缓缓抬起打开。 一位体态威严、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的男人不紧不慢地从浮空车里走了下来，身居高位的仪态让他有着一股俯瞰人间的霸道气质。 贴身的白色西服穿戴在身上，衬托出了结实健壮的身材，明明是一副商场上成功人士的做派，却有着将近一米九的个头，脸庞俊朗，有着欧洲人独特的立体美感。 站在停机场上耐心等候的队伍中，为首的一名正装女子看见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也连忙迎上前去毕恭毕敬地说道： “罗伊·勒瓦克先生，夜之城分部欢迎你的到来。”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接待女郎们皆是齐声高喊道： “欢迎首席技术官罗伊·勒瓦克先生莅临夜之城分部。”
面对如此大阵仗，男人脸上毫无异色，沉稳的目光在这些女郎身上扫视，面无表情、威严显露，像是皇帝在挑选自己的妃子一般。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我要了。”
他平静地述说着，手指在女郎列队里点来点去，语气淡漠得像是在叙述一个很平淡的事实，向着旁边的正装女子下命令道。 “没问题，罗伊·勒瓦克先生。”
正装女子谄媚地笑道。 罗伊淡然地点了点头，随即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一般颇为厌恶地说道： “好了，剩下的都可以滚了，别站在这里脏了我的眼。”
此言一出，除了那几位被点到名字的女郎外，其余女郎皆是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在正装女子的呵斥下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于是整个楼层停机场上，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不再像先前那般热闹。 “这次我提早几天来到夜之城的消息，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你找来这些玩物，确实让我感觉很不错，但人多口杂，刚才离开的那些人，给我封住她们的嘴。”
罗伊走了几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对着正装女子吩咐道。 “没问题，有关你的消息，绝不会透露出去半分。”
正装女子微笑地答应道。 为了今天晚上这一趟迎接仪式，她特意做过不少功课，知道这位摩尔科技的首席技术官爱好独特，虽然年纪已经高达六十五岁，但心态依然年轻。 为此，这些经过专业训练的女郎们列队排场迎接，再怎么着也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罗伊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示意道： “带路吧，这还是我这一年来第一次来夜之城，也不知道与去年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你的办公楼层，我们已经整理好了，直接通过电梯上去就行，楼层数是第72层，在那里你正好可以俯瞰整个公司广场附近的区域，以及远处的海岸线。”
正装女子恭敬地介绍道，体态优雅地走在前面带路，动作有板有眼，规整得就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礼仪小姐。 两人缓步走进了电梯，正装女子伸出手按下了按钮，电梯缓缓上行。 而那几名被幸运选中的女郎们则是在其他下属的带领下，通过其他电梯前往不为人知的地方。 电梯内部一片寂静，正装女子装作冷静地站在电梯间的按钮旁，尽量将视线看向按钮的方向，不去与站立在旁边的男子对视。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张的感觉了，自从当上了公司的后勤部部长之后，她就很少再有这种紧张的情绪，以往都是其他下属在面对她时，才会显露出这种胆战心惊的情绪。 然而今晚面对这位来自欧洲总部的首席技术官，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刚入职的时候，面对每一位上司都是毕恭毕敬、生怕做的不好会被公司辞退。 如今也是一样，纵使以她的地位在夜之城足以混得风生水起，但在这位首席技术官眼里，她也只不过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虾米罢了。 人家随口一句话，就足够让她彻底打包袱走人。 说到底，也是因为眼前的男人来自欧洲总部，是摩尔科技的首席技术官，世界上真正的顶级大佬，旗下资产更是接近无穷无尽。 就好比如今天晚上她费了不少力气才办好的欢迎仪式，在对方看来可能就只是一场欢心小节目而已。 希望今天晚上不会出任何差错... 就在女子满心忧虑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男子突然冷不丢地说道： “我听说古德温那小子死了，是吗？”
正装女子浑身颤抖了一下，低声地回答道： “很抱歉，罗伊先生，我们正在尽全力抓捕凶手，相信不久之后一定会有消息的。”
“得了吧，虽然夜之城我不常来，但我也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罗伊不屑地冷笑几声，没把女子的话太当回事。 就在此时，电梯恰好来到了预定的楼层，男人见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脸色冷然地走进了独属于他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更像是楼层里修建了一整个展览厅。 墙壁装上了特制的透明玻璃，玻璃外是冰蓝澄澈的海水，无数的游鱼在墙壁玻璃后面游动，这便是入门的水族馆走廊。 再往后便是一件件放在展示台上的各种义体组件，展台下方铭刻着义体的具体信息，从前到后便是摩尔科技这么多年来研制出来的龙头产品，奢华得就像是一座义体博物馆。 走廊尽头便是一扇门，男子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看似是木质的大门自动敞开，迎接了他的到来。 门后的办公室精致而典雅，银质烛台与镀金的吊灯、地面上铺满了柔滑地毯，墙壁贴满了镂金的墙纸、一张软绵的大床摆放在办公室的角落，另一头还有放酒的柜台，上面一支支酒瓶铮亮如镜。 踏入此处，与其说是一个办公室，倒不如说是欧洲顶级贵族的典雅卧室。 罗伊扫视了办公室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整理得还算不错。”
他走到了办公桌旁，放松地躺了下来，目光投向站在门口前有点儿忐忑不安的正装女子。 “先说说吧，古德温那小子是怎么死的，我也是前几天才刚得到的消息，作为他的导师，我有责任了解他的死因。”
女子微微颔首，走到办公桌前，语速稍慢地为他讲解了事情的经过。 罗伊手指捏住下巴，认真地聆听着，直至女子讲完后，他才轻微地叹了口气： “果然啊，这才是我所了解的夜之城，繁华的背后充斥着以自由为号的罪恶。”
女子低着头沉默不语，细细聆听。 领导想要讲话，哪有她插嘴的份。 “情报部门调查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啥也没有调查到？”
罗伊不太在意随口问道。 女子表情认真地回道： “有关凶手的信息，其实我们已经有一点眉目了，他随身携带着一把武士刀，身上装载着斯安威斯坦，初步预计是虎爪帮的人、又或者是最近新崛起的边缘人，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这是对方故意伪装的可能性，因为古德温总监是受到枪击而身亡的。”
“说到底，还是查不到，对吧。”
罗伊并不意外，坐在办公椅上眺望夜之城的夜景。 “很抱歉，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女子脸色泛起一丝慌乱。 对于死活找不到凶手这件事，她也是倍感无奈。 根据情报部门传来的消息，他们唯一把握的线索就只有寥寥几点。 虽说对方的体态特征已经提取出来了，但眼下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想在夜之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具体寻找某个人，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就算你拥有对方的全部外貌特征，也保不准对方去做一个外貌改造手术，瞬间让你当前所有的线索彻底报废。 君不见那位号称失踪在夜之城的传奇——摩根黑手，至今不也是连根毛都找不到吗？ 当然，如果他们愿意动用在夜之城的所有资源去寻找这个凶手，也未必不能找到。 然而很可惜，一个普普通通的总监，还不值得他们这么做。 罗伊笑了笑，语气变得有点冷意： “虽然这个号称是全世界最自由的城市，我来过的次数不多，但你知道我为何这么了解这里吗？”
“很抱歉，我不清楚。”
女子说。 “因为这个世界上，官方会骗人、公司会骗人，但市场不会。”
罗伊淡然地述说着： “你知道夜之城里，每年都在以稳定的上升幅度发展的行业是什么吗？”
“不知道。”
女子很识趣地装傻道。 “是殡葬业，在夜之城，这个行业才是隐藏在幕后的新兴企业，每年都在以稳定的发展幅度扩大市场。”
罗伊平静地说出了答案： “人只要活着就会骗人，但死人不会，所以，殡葬业也不会。”
女子沉默着，不发一言。 甚至不用罗伊继续讲下去，她也能明白对方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这是一个很混乱的地方啊，所以我知道想在这里找人没那么容易。”
罗伊淡漠地说道： “但同样，混乱的地方也很适合科技的进步，过去的战争岁月催生了义体科技的发展，有人也因此断言说战争是科技进步的催化剂，可事实上，其实最终的本质还是得归结于利益。”
“这座城市很适合战斗义体的研发，古德温做的不错，竟然能从赛博精神病方面入手，提前研制出狂暴组件的3型，只不过很可惜，他没能活到属于他的荣誉到来的那天。”
罗伊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少悲伤的神色。 他将目光继续放在女子身上，终于第一次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 很合身的摩尔科技公司制服，颇为紧身的公司制服穿戴在身上，勾勒出来的身体曲线颇为诱人，女子的面容虽然年轻不再，但也颇有风韵，应该是做过身体细雕手术。 “我这一次提前过来，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不是因为古德温那小子吧。”
罗伊继续冷然地说道。 女子点了点头。 “罗伊先生，你是想亲自与荒坂公司达成合作，借助狂暴组件3型的技术为筹码，与荒坂公司谈判，一起研发后续的型号。”
“这确实是我的目的，但我还有另外的任务。”
罗伊说。 “罗伊先生请说。”
女子恭敬问道。 “康陶公司最近的股价莫名其妙地上涨了不少，根据总部那边的调查，问题应该出在夜之城这地方，你也知道，康陶公司旗下有一家分公司，名为千替。”
“嗯。”
“千替公司不是上市公司，所以在市场上有关它的情报并不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家公司专门帮助康陶公司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其中就包括除了智能武器之外的义体研究行业。”
“我这边得到消息，千替公司近期已经把斯安威斯坦4型的实验品原型研制出来了，”罗伊平静地述说道。 正装女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 “怎么可能，他们之前完全没有类似的研发经验...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能跨越目前市面上的3个型号，转而去研发第4型？”
罗伊冷哼一声，语气薄凉： “没怎么是不可能的，荒坂公司、军用科技、以及最近十几年崛起的康陶，这种真正的霸主企业，他们的底蕴超乎你的想象。”
“就算没有相关的研发经验那又如何？无非就是去别的公司挖点人罢了，千替公司就是他们用于掩饰自己丑恶行为的黑手，千万别小瞧了这种巨无霸级别的企业，只要他们愿意，研发新一代的义体产品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正装女子谦卑地低着头，低声说道：“我明白，正因为这样，所以总部那边才会决定与荒坂公司一起研发后续的狂暴组件吧？”
罗伊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 “你说的不错，像这种霸主企业一旦得到了别家公司特产组件的核心技术，那么他们完全有能力在极短时间内研发新一代产品，就好像古德温那小子费尽心思研发的狂暴组件3型，要是把技术交到荒坂公司手上，那么他们应该可以在两年内将型号推至5型。”
“那我们与荒坂公司合作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正装女子轻声询问道。 罗伊注视她良久，嘴角微微扯出一抹诡谲的笑意，放浪的目光在女子的身上游走：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今天晚上我们可以详谈下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正装女子脸色一僵，抬起头迎向罗伊的目光，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她才勉强笑道： “如果罗伊先生不嫌弃我会烦扰你的话，我愿意。”
“很识趣，很好，我也不遮遮掩掩了，这个项目从今晚过后就由你负责，对了，这边的副总裁的位置还缺不缺？”
罗伊放肆地笑道。 “目前夜之城分部这边的副总裁共计有两位，位置暂时不缺。”
女子回答。 罗伊点了点头，随手扔出一块芯片，淡然地说道： “也好，你之后就跟这边的负责人说一声，让他帮忙腾出来一个位置，由你坐上去。”
“谢谢罗伊先生！”
女子面色一喜，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罗伊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说道： “关于你刚才的问题，我就给你解释一下吧，那就是有关神经组件的研究，由我领导的研究团队发现了一个规律，像速度组件、狂暴组件这些植入体，3型以上的产品大概率是很难售卖出去的了。”
女子一怔，面露不解。 产品更新迭代不是越往后越质量越好吗？ 为什么更好型号的组件反而卖不出去呢？ 罗伊后续的述说，解答了她的疑惑： “3型的产品，就算是对实力不俗的雇佣兵来说，副作用就已经十分难以承受了，更别谈那些一无是处的跟风者了。”
“所以后续的4型、5型，根据我们的研究得知，除非使用者是世界上那些最顶尖的雇佣兵、又或者是军队中的精锐，不然的话，普通人用上一次就垮掉了，还谈什么销售呢？”
女子恍然大悟，然而又产生了一个疑惑：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与荒坂公司开发后续的狂暴组件呢？”
“这个，我们可以留到今晚再说，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罗伊目光轻佻地看向女子，像是在欣赏一个精美的玩具： “你应该知道一旦斯安威斯坦4型发布出来，会对我们的狂暴组件3型造成多少影响吧？”
“我知道。”
女子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就算这些神经系统的植入体，后续的4型、5型的副作用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可问题在于，如今知道这个真相的人又有多少呢？ 只要斯安威斯坦4型发布，那么必然会对狂暴组件3型的销量造成巨大的冲击。 毕竟人家是4型，你是3型，那些跟风者可不会理性地去追求性价比，盲目无知的买家只会追求更酷、更好！ “所以我还需要你帮忙处理一件事，我们得到了一些情报，目前在千替公司夜之城分部任职的副总裁，名叫徐婉雪，她是研发斯安威斯坦4型团队的主要负责人，你帮忙处理一下。”
罗伊一脸淡然地说道。 “姓徐？她是徐氏家族的人？”
正装女子一脸愕然，一时之间竟不敢答应上司的命令。 罗伊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回道： “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但你犯不着害怕这些，她只是徐氏家族旁支的一员而已，不是徐世明的嫡系，否则她怎么可能会在夜之城这种地方混？”
“只要她出事，只要能延缓斯安威斯坦4型的发布，那么每多延缓一天，我们公司就能减少损失数千万欧元，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女子平复了一下心情，强作镇静地说道：“我明白。”
“很好，那么我交代的事情也都交代完了，哦，对了，我还有一辆加长轿车还未空运过来，那是我的爱车，过几天之后，麻烦你帮忙收取一下。”
罗伊笑着说。 “我会的，罗伊先生。”
女子应下来道。 罗伊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女子身旁，挽起她的柳腰，小声细语道：“说了这么多，我也有点口渴了，那几位女士你可以安排上来了。”
“好的，罗伊先生。”
女子温柔地回道，与之温存一会，转身离去。 缓步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罗伊随手在旁边的咖啡机上盛了一杯热咖啡，细细品尝，准备为着今晚漫长的夜晚提提神。 他不经意间瞄了一眼窗户外面，表情微微怔住了。 不知何时开始，大楼外面飘落起了细雨，隐隐的雷光在漆黑的夜空里乍现，如雷蛇翻涌。 “居然下雨了啊...”他颇为感慨道，抿了一口热咖啡，温热的液体流入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