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军卒,并没有全部压在南边的工事上。 相反这数万兵卒,而是分成了四队,从四个方向向着三家村进攻。 安守忠的打算,乃是通过这个方式,来缓解南边的骑兵的压力。 尽管骑兵的伤亡,尚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而骑兵能够忍受的战损比,也远超步卒。 骑兵暂时没有任何溃败的迹象,但是在漫天的爆炸声中,骑兵的冲锋已经开始变得无力。 他也看得出来,正是东边和西边的工事,缓解了南边的压力。 每个方向,东西北方向各有一万的士卒,向着防御工事进攻,而在南边则是安排了两万的士卒。 随着安守忠全面进攻的命令下达之后,东边和西边的支援火力瞬间下降,于是南边的工事开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冲到三百丈以内的骑兵数量开始的变多。 安守忠的脸上重新涌出了自信的神情。 尽管还没有士兵真正冲到三家村内,但是他相信这将是早晚的事情。 除了交战双方的安守忠和苏落,还有一个人也在紧张的关注着战局。 他就是驻守睢阳的河南太守许远。 李倓等人前来三家村的事情,他也接到了消息。他曾经想要将他们接到睢阳城来,但是却被李倓给拒绝了。 安守忠大军压境,虽然并不是前来攻打睢阳。但是一旦被他知道,李倓等人身在睢阳,定然会调转枪头先行攻打睢阳。 而以睢阳的守卫,想要挡住安守忠的五万大军,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守忠可以说是安禄山手下的第一大将。 素来有名将之称,而且他攻城拔寨,几乎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大唐的名将,几乎都在他的手上吃过亏。 而许远本就是文臣,在军事上没有什么才能。 “情况怎么样?”
许远问道。 他所问之人,乃是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 此人名叫李猴,能够蹿墙上屋,隐匿行踪,而且还在三教九流中交往颇深。 他原本只是个小生意人,在安禄山启禀叛乱之后,便来睢阳投军。 “回太守,安守忠调来五千骑兵,估计是要发动最后决战了。”
李猴轻声说道,“不过安守忠被苏落连番骚扰,士气已然低迷,即便是有骑兵的加持,想要攻入三家村仍然不容易。”
李猴想了想接着说道:“最为关键的问题,乃是安守忠似是还没有找到对付苏落武器的办法。那样的场面,即便是拥有再多的士卒,也根本无济于事。”
李猴曾经近距离的观察过安守忠进攻三家村的场景,他对那不断爆炸的武器,也是心有余悸。 一旦被那武器击中,登时就会粉身碎骨。 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即便侥幸,没有被击中,若是靠着爆炸的距离太近,也极有可能遭到致命的伤势。 他亲眼见到,在那武器爆炸之后,漫天飞扬的陶瓷片,将一个士兵割的惨不忍睹。 甚至战马的身上,都是出现了无数的伤口。鲜血很快就将一块徒弟染的通红。 “再探再报。”
许远如今的处境,是最为微妙的。尽管他还是有着唐廷的敕命,但却离着真源县非常的近。 毕竟真源县也曾经是他的辖地。 若是苏落想要对外扩张的话,睢阳必然是首当其冲。 整个河南郡,已经有两个县,完全属于苏落的私人领地。 他的命令,在扶沟县和真源县,根本没有人理会。 而这场战争,也将意味着睢阳的归属。 无论谁赢,都必然会将矛头指向睢阳城。 “唉。”
他长叹一声,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苏落看着四面八方压上来的士卒,忍不住轻声叹道:“看来安守忠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李倓见状,便轻声问道:“如今这个局面,苏先生可还有办法?”
他现在已经知道,苏落的义勇军只有区区不足两千,要面对五万士卒,还有五千骑兵的攻击,在他的理念中,根本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除非出现奇迹。 苏落只是看了一眼李倓,却是缓缓的说道:“你知道什么才是最强大的军队?”
“运筹帷幄的将领,视死如归的士卒。”
苏落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掌握着最强大军事技术的军队,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
他看了一眼张巡,轻声说道:“张营长,可以让预备队上来了。”
张巡闻言,忙应了一句:“是!”
随后他便走到了后面,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见张巡的身后,竟然又推出来七十架三弓床弩以及五十尊虎蹲炮。 于是在工事上,便出现了一百架的三弓床弩和一百尊的虎蹲炮。 整个工事的火力瞬间提升了一倍还要多。 “这些床弩?”
李倓颇为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苏落轻笑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决战时刻。”
他清楚安守忠的目的。他想要跟苏落拼消耗,只不过安守忠消耗的是士兵,而苏落消耗的则是炮弹和火箭。 实际上,安守忠若是真的能够围住三家村三年,对三家村也将是一个非常艰难的事情。 苏落虽然提前储备了相当的原材料。 但若是没有交易,也只会变得越来越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家村也将会陷入奔溃的局面。 只不过三家村能够坚持三年而已。 但超过三年,那也将会是一个灾难。 苏落也相信,安守忠是没有那个魄力,围困三家村的三年的。 即便是他有,也不会被安禄山所接受。 他只希望安守忠,能够速战速决,好将军队重新调回到长安。 突然翻倍的火力,让安守忠顿感震惊。 在他开始从四个方向,组织军队进攻的时候,南边的爆炸却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相反之前的时候,更加的疯狂了。 战马甚至在爆炸声中,完全失控。 许多骑兵竟然死在了自己战友的马蹄之下。 “混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像苏落一样,手里有望远镜。 因此他根本看不清楚,前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苏落生产的望远镜,除了卖给唐廷十个之外,都装备给了义勇军的将领。 凡是排长以上的将领,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个望远镜。 原本重新收拢起士气,再度发起冲锋的骑兵,此时在密集的炮火之下,反而有了溃败的迹象。 五百丈之外,两百丈之外,火药包和炮弹不断的爆炸,形成了一个宽阔的死亡地带。 即便是战损比较高的骑兵,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尤其是那些被弩箭射中的战马,其惨烈的场景,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当经过了四次冲锋,却仍旧难于逾越死亡地带的骑兵,终于坚持不住,开始了溃逃。 而随着骑兵的溃逃,连带着躲在骑兵背后缓慢前进的步卒,也开始溃败。 安守忠拔刀的手,一时间竟然无处安放。 在经过了四个时辰的战斗,也不够是死了五千而已,而这其中还有四千人是骑兵。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局。 “大帅,且莫担忧。我们尚且有五万的士卒,明日继续进攻,我不信他们还有足够的天雷。”
田乾真轻声说道。 牛庭玠也上前劝说道:“今日之战,苏落轰出的爆炸,足有数千,他们能够使用的天雷定然会越来越少。只要我们能够坚持住,三家村早晚能够攻进去。”
安守忠听了二人的话,满肚子的怒火,方才消下去了一半。 “我原本以为靠着骑兵的冲锋,可以冲入三家村内,想不到却是这样的结局。”
安守忠仍旧感到十分的痛心,便缓缓说道,“这些骑兵都是我大燕的精锐,谁想到却惨死在这里。这都是我的罪过。”
“大帅,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我们拿下三家村,便足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了。”
牛庭玠劝说道。 安守忠仍旧心怀愧疚。若不是他判断错误,也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损失。 田乾真忽而轻声说道:“我们可以将百姓放在前面驱驰,消耗三家村的天雷。”
安守忠闻言,登时大喜若望:“田将军此言甚好,如此一来便可减少我军的损失,还能够消耗三家村的天雷,简直是一举两得。”
牛庭玠却有些担忧的说道:“这是否会激起百姓的不满,万一发生哗变,恐怕得不偿失。”
“哼!区区贱民而已,若是敢哗变,便只管杀了就是。”
安守忠阴沉着脸色说道。 牛庭玠闻言,并没有再进行劝说。 “大帅,若是三家村不攻击百姓,而只攻击士兵怎么办?”
牛庭玠问道。 他在这一日的观察中,发现三家村的天雷,大概能够攻击两百丈和五百丈的距离。 他们完全可以在这个射程之内进行攻击。 是百姓还是士兵,更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大帅,这个事情容易解决,我们可以将士兵和百姓混合在一起,若是他们不进行攻击,我们可以直接冲进三家村内,而他们若是攻击的话,也正中我们的下怀。”
田乾真微笑着说道。 “就按田将军说的办。”
安守忠拍手说道。 接下来的三天,安守忠并没有对三家村发动进攻,而是一直蛰伏不动。 直到第四天,安守忠终于开始了行动。 田乾真从扶沟县以及其他县域,抓来了数万的百姓,将他们士卒混合在一起,一同朝向三家进发。 当他们走到五百丈的时候,发现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黄色的线。 随后一个巨大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里是三家村的苏落先生,他有话要告诉你们。我们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是被抓来的壮丁,苏落先生并不想对你们进行轰炸,因此要求你们停留在黄色的线与蓝色的线之间,若是任何人越过了蓝色的线,便将意味着归顺了叛军,并将作为三家村的敌人。对于敌人,我们将绝不心慈手软。”
葛云拿着一个大喇叭,高声喊道。 蓝色的线,位于距离工事前三百丈的地方。 “那是什么?”
安守忠指着工事的方向。 葛云通过大喇叭说的话,也传到了安守忠的耳边。 他万万没想到,苏落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要是有了这个东西,也不就不用派人到城门前进行劝降了。 听到葛云喊话的百姓,瞬间开始了窃窃私语。 他们走到蓝色的线之前,便再也不往前行走了。 “在地上的长枪、长刀,你们也都看见了吧。若是有人逼着你们前进,便可以拿起地上的武器进行反击。”
葛云拿起了大喇叭继续喊道,“若是有人胆敢对你们进行杀戮,他们将不会从三家村的土地上走出去。”
葛云的话音未落,便见三弓床弩上弩箭飞快的射出,落在了四百丈之外的距离,巨大的爆炸声,吓得普通百姓都趴在了地上。 那些还站着的士兵,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逼着这些躺在地上的百姓继续前进。 这时一个弩箭突然射出,直穿他的胸膛,他刚刚举起来的刀,落在了地上。 血液落在了地上,很快染红了一大片。 三弓床弩的弩箭,可是非常的粗,一旦被射中,即便没有火药包,也是很难存活下去的。 尤其是射中了胸膛腹部,那基本就是必死无疑。 要知道三弓床弩,原本的目标,就是为了远距离射杀敌人。只不过火药包,大大的加强了它的威力。 它本质上,仍旧是一个弓弩。而且还是类似古代狙击枪的存在。 瞬间死去了七十个人,让那些还站着的士兵感到了恐惧,瞬间也跟着百姓一样趴在了地上。 安守忠见到这个局面,顿时又生起了无名之火。 他再度将腰间的长刀拔了出来。 “凡是躺在地上的百姓士卒,都以逃兵论处,直接军法从事。”
安守忠大怒道。 面对着叛军的驱驰,躺在地上的百姓,不得已只能站了起来,向着三家村开始移动。 而最前面的人,也终于踏过了蓝色的线。 “苏先生,现在怎么办?”
张巡轻声问道。 李倓也同时看向苏落。 面对裹挟着百姓的叛军,他们都想知道苏落打算怎么办。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一旦向百姓发动了攻击,那么屠夫的名声就再也跑不掉了。 苏落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我刚才应该已经说清楚了,凡是踏过蓝色的线,他们便不再是百姓,而是叛军的一员。”
“勿谓言之不预也。该怎么做,我也已经告诉过他们了。”
苏落看着缓慢移动的人群,沉声说道,“妇人之仁,是赢不了战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