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回房休息。 顾北感觉有些怪异,明明是在美国,偏偏作息还是天朝的,夜里干活白天睡觉,这让他一个作息规律的人有点受不了。 不过好在异人和混血种这种超凡者的适应力超群,大概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了。 楚子航和芬格尔各自回房了,这两位虽然不困,但也需要休息。 尤其是楚子航,自从到了纽约,他如同机器一般准时的生活就一去不复返了。 需要重点调整作息。 芬格尔纯粹是为了安抚自己那颗受到惊吓的幼小心灵。 如果一米九的壮汉的心灵足够幼小的话。 老唐的房间被空了出来,不过昂热并没有去里面休息,因为诺诺正在里面忙。 同样在里边的还有某个宠妻狂魔。 虽然这俩人的感情状态朦朦胧胧的,但该说不说,凯撒对诺诺的好是真的。 至于诺诺会不会被感动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昂热并没有留下等待翻译工作结束,他叮嘱芬格尔在翻译结束后通知他,然后开着自己的老款玛莎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顾北回到房间,放弃去思考那些没有结果的问题,静下心来运炁修行。 他其实有想过要不要进入内景之中去问个究竟,但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先不论顾北的问题在内景中有没有答案,就算内景给出了回答,顾北也不一定能够打破火球的阻碍。 毕竟是几千年前的事情,而且牵扯到这个世界的隐秘。 顾北感觉就算把自己榨干怕是也得不出什么结果。 索性就不去想了。 天色渐暗,日头西沉。 因为风后奇门的突破,顾北在巩固修为的同时略有感悟,所以入定时间长了那么一点点,也不多,就一整天。 当顾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内已经是昏暗一片了。 舒展了一下身子,打开房门。 客厅中也是一片黑暗。 顾北刚准备去开灯,对面的房间门突然开了,光从对面房间射到顾北脸上,让他眯了眯眼睛。 顾北恍惚了一下,才看到一个人影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是凯撒。 顾北走过去问道:“怎么样了?”
凯撒指了指房间里,顾北往里探了探头,发现少女已经蜷在床上睡着了。 只盖了一层薄被,连衣服都没有脱,就可以知道对方有多辛苦了。 估计连被子也是凯撒盖的。 顾北收回目光,看向凯撒手中。 那是古籍的原本,还有一沓写满文字的纸。 “翻译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不过这都是文言文,我也看不太懂。”
顾北从凯撒手中接过古籍和译文,看了几眼之后,心里大致有数:“你去通知他们集合,剩下的我来。”
凯撒点了点头,挨个房间敲门去了。 顾北拿出手机给译文拍了照,反手给花易逝发了过去,配文:“找几个研究文学的老教授,火速翻译出来。”
花易逝那边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什么?你们该不会以为是顾北自己翻译吧? 开玩笑,虽然顾北我不是不会,但是能让手下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自己做? 这叫合理利用资源。 没过一会,除了诺诺以外的所有人都聚集在客厅,连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浪的昂热也飞速赶了回来,同时,顾北的手机上也收到了花易逝传过来的译文。 —— 我在函谷关小住了一段时日。 函谷关的关尹,本名叫做尹喜。 在这段时间里,我和尹喜交流了很多事情,有王朝的兴衰成败,也有百姓的安危祸福。 我将这半生的思考尽数教给尹喜,尹喜将其记于帛书之上,著出上、下两篇,共五千言。 上篇起首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称为《道》。 下篇起首为“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称为《德》。 《道》言宇宙本根,含天地变化之机,蕴阴阳变幻之妙。 《德》言处世之方,含人事进退之术,蕴长生久视之道。 其中盖蕴藏了一些我对于修行方面的理解。 我虽不知后人如何称颂,但此书当名为《道德》。 尹喜如获至宝,终日默诵,如饥似渴。 我也对自己的所学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我还向尹喜学习了那种可以引炁入体的吐纳之法,修行速度飞快提升,简直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当游离在周围的炁进入身体中的时候,我感觉像是被温暖的阳光冲刷身体的每一处,除了舒服以外没有其他的感想。 炁给人体带来的好处是无法想象的,我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连头上的白发都少了许多。 但我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只有引炁的办法是不够的。 炁这种东西就好比是水,人的身体就相当于一个装水的容器。 引炁之法就是将外面的水装进容器的工具。 但是人的身体是不完美的。 身体不完美可以活着,但容器不完美就会漏水。 我明白,想要更进一步,需要「能装」。 能够滴水不漏的容器,才是真正的好容器。 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孔丘那家伙。 他的身体仿佛天生就滴水不漏,炁进入身体之后被尽数炼化。 我该去找他试试。 不过对于孔丘而言,天资比方法更重要,或许我从他那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算了,看缘分吧。 此行西去大秦,若能相遇,便是命中注定。 话说回来,我收了尹喜为徒,想要教授他感炁之法,因为他和我一样,也曾经见过那个神秘的火球,或许他也有感炁的希望。 但是我失败了。 努力了很久,尹喜都没有感炁的征兆。 我早知道,我的开悟有母亲和王逝去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机缘巧合,但却还是不能接受现在这种情况。 若是这世上的普通人都没法感炁,那我这修行的炁法,又怎么能算是为了人族所创造呢? 或许这才是我该思考的。 我离开了函谷关,继续西行。 经过不知多少天的行走,我终于抵达了我的目的地,秦国。 此时,秦国的国君为哀公。 哀公接见了我,直到此时,我才终于见到了曾经一直只存在于灵王口中的,无数诸侯中唯一的人族。 嬴氏。 灵王生前曾无数次地提起他们,说他们的血统是人族中的天生之才,他们会是人族的希望。 我就是为此而来。 为了亲眼见证灵王口中的希望。 如今,我见到了。 但我却有些失望。 出现在我面前的秦哀公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普通人,他的身体并不强壮,思维也不太灵活,甚至连说话都不甚流畅。 我并不比他年轻,但是在我们交流的时候,有好多次他都没有听清我说了什么。 他周围的炁都不怎么活跃,甚至在飞快远离他。 这就是人族的希望吗? 在现在的我看来,无论是孔丘还是尹喜,甚至我自己,都比嬴氏更承担得起希望一词。 我向哀公讨要了一些血液。 哀公很痛快的就给了我。 我拿到了哀公的血,甚至还有他的父亲和儿子的。 没有错,他们确实是人族。 但只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我不再抱有希望,起身告辞。 不过,还有一件事…… 灵王生前一直拜托我,无论从炁里研究到了什么,都要将研究出来的东西让给嬴氏一份。 我答应了。 我将自己有关炁的研究,可能会感炁成功的办法,从尹喜那里得到的引炁之法,还有这半生的修行感悟全部留在了秦国,然后离开了那里。 他们或许真的是人族的希望,但他们不会是我的希望。 或许许多年之后,嬴氏真的会带领人族颠覆血统的掣肘。 但那时我大抵已经看不到了。 我离开了秦国,准备动身前往宋国,沛县。 那里是我的家乡。 这天,我骑牛行至梁国郊外,正闭目养神,思索着如何让普通人感炁,又如何能够将引入体内的炁就在体内。 忽然听到有人大呼“先生”。 我看过去,发现是我曾经的弟子阳子居。 阳子居是魏国人,曾经入周太学,私下拜我为师,没想到竟然会在梁国相遇。 这世间之事真是奇妙。 阳子居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掀起锦绿长袍,跪拜在青牛前。 我扶起阳子居,与之相并同行。 我问他:“最近忙于何事?”
阳子居道:“来此拜访先祖故居,购置些房产,修饰一下梁栋,招聘一些仆役,整治整治家规。”
我问:“有吃饭睡觉的地方足够了,为什么要如此张扬?”
阳子居道:“修身之时,坐需寂静,行需松弛,饮需素清,卧需安宁,没有深宅独户,怎么能做到这些?买了深宅独户,不招收仆役,不准备用具,如何能支撑起家的运转?招聘了仆役,准备了用具,不立下家规的话,如何才能管理好他们?”
我笑了:“大道自然,何须强自静。”
“行无求而自松,饮无奢而自清,卧无欲而自宁。”
“修身何需深宅?腹饥而食,体乏而息,日出而作,日落而寝。”
“居家何需众役?顺自然而无为,则神安体健;背自然而营营,则神乱而体损。”
这些都并非是修行之术,但不知为何,对于修行颇有裨益,所以我便记了下来。 阳子居有些惭愧:“弟子鄙俗,多谢先生指教。”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这些东西对于修行有好处,那如果让一个人一直这么生活,那他会不会感炁呢? 我问阳子居:“安居何处?”
阳子居道:“沛。”
“正好相伴同行。”
阳子居很高兴,与我结伴而行。 我们行至难水,乘船而渡。 我牵牛而先登,阳子居引马而后上。 我与同渡乘客谈笑融融;阳子居昂首挺胸,客人见到都给他让座,船主见到不仅亲自奉茶,还送上茶巾。 渡过难水之后,我们骑上牲口继续前行。 我叹了口气,道:“刚才看你神态,昂首挺胸,傲视旁人,唯己独尊,狂妄自大,不可教也。”
阳子居面带愧色,恳言道:“弟子习惯成自然,一定改之!”
“君子与人处,若冰释于水,与人共事,如童仆谦下;洁白无瑕而似含垢藏污,德性丰厚而似鄙俗平常”。 阳子居听后一改原来高傲的态度,变得不卑不亢起来。 我赞:“有进步!”
“人者,生于父母之身,立于天地之间,自然之物也。”
“贵己贱物则背自然,贵人贱己则违本性,等物齐观,物我一体,顺势而行,借势而止,言行自然,则合于道矣!”
说到这,阳子居如获至理,朝我深深一躬。 他不知道,我想让他用这种方式,尝试去贴近道,用这种取巧的方法,试图感炁。 不过,虽然我口口声声说这种顺其自然更贴近道,但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道」是什么。 它是真实存在的吗? 又或者是某种精神意志之类的东西? 它的存在代表着什么? 想着想着,我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个火球。 我和尹喜都遇到过的火球。 它会是「道」吗? 我不清楚。 我曾以为「道」是一种规则,它即变化之本,不生不灭,无形无象,无始无终,无所不包,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过而变之、亘古不变。 因一切事物非事物,不约而同,统一遵循某种东西,无有例外。 但后来我发觉我错了。 「道」远比我想的要更加深刻。 「道」是推动宇宙运行最根本的法则,是“天”的意识,它不受时空的限制。 意识又分为意和识,意是思考,是基于概念达成目的的过程;识是感受,就是诠释概念的过程。 人有意识,而天也有意识。 意识并非物,天的意识和人的意识没有分别,都从于道,人的意识和天的意识是纠缠一起的,所以人的想法一定有天的烙印。 而命运同样也不全由人掌握。 当我们去思考“道”时,它从一个巨巢中生生不息,于是万物生;当我们去感受它时,天人合,于是万物静。 道是宇宙最根本的力,它无时无处不在,它超越时空,即在变又不变。 可我寻不着「道」。 外界皆传我是道家祖师,可是谁又知道,道家祖师自己也在寻找「道」。 自己的「道」。 人族的「道」。 天下的「道」。 前路茫茫,我堂堂老子,只看到了一片无边的大雾。 大雾之后是天高海阔还是一片苦海,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