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默不说话,只站起身,看着她从楼梯上缓缓下来。“我问你,闻青砚怎么了?”
宁意在他面前停下,语气平静的重复了一句。“你听错了。”
乔默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两人身高相差一个头,以至于她看他时,需要用仰视。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姿势。在她眼里,兄长高大又可靠。他像一颗大树,能帮她挡下所有风雨。可现在,她所有的风雨都是他带来的。宁意沉息,冷声道:“电脑给我,我要看视频。”
男人没有分毫让步,一座山似的堵在她面前,坚持道:“我说了,是你听错了。”
“电脑给我!”
宁意陡然拔高了声音,因为隐忍而微微颤抖的肩头,莹白的肌肤晃眼入眸,像一朵急速凋零的海棠花。乔默眼睛一刺,紧绷着的手抖动下。而后,到底还是让开了。宁意扑到电脑前,视频画面暂停在一片蓝到发黑的海面上。她把进度条拉到最开始,然后按下空格键。画面晃动,下一秒镜头对准闻青砚的脸。在看到男人惨白的面色时,宁意再绷不住,死死咬着唇瓣,双目通红。她透过镜头,看到男人被捆住手脚,脚上系着一块大石。从始至终,他的神情都很平静。是坦然面对死亡了么?还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宁意心疼的要死,手掌紧紧攥着,指甲深陷进肉里亦无知觉。视频很短,从闻青砚被捆住手脚,到扔进海里,前后不过三分钟都不到。画面再一次定格在海面上,宁意却无法再冷静。因为她知道这片海里,沉着她的爱人!“是你让裴南珠把他沉海的是不是?”
她站起身,眼里爬满血丝,嘶声质问。乔默紧抿唇线,他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目光沉沉的望着她,缓缓道:“宁宁,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所以你就要他死?”
宁意近乎尖叫,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这么尖锐刺耳。她像个泼妇,什么教养什么礼貌统统扔到了九霄云外,以最恶劣的本性质问他。乔默面不改色,甚至认真的回答她的问题:“只有他死了,你的心才会死。”
她才能乖乖留在他身边,再没有其他念头。他们还会像幼时那般,彼此依偎着度过接下来的每一个日夜。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是支撑着他这些年,在重压之下不曾倒下,拼命把自己活成人上人的执念!要他对她放手,无异于叫他去死。所以,即便她现在歇斯底里的对着他,他也不曾有一丝后悔。不破不立,他就是要她绝望。如此,才能真正断了她所有念想。至于留下的创伤,没关系,他有漫长的下半辈子来弥补她。乔默眼神坚定,宁意差点笑出声来。“乔默,你知道他死了,我也活不成吗?”
女人声音轻下来,却一点儿不比她尖锐着嗓子冲他吼时更教他心痛。她用一种近乎绝情的表情,说着如此残忍的话。乔默温沉的面上总算出现一丝崩裂,他如何能忍受,她要寻死这件事?“宁宁,就非他不可吗?他为你做的事我一样能做到,为什么就不能试着爱我呢?”
男人扣着她的肩膀,语气无法掩饰的无力。宁意冷冷看着他,眼里脸上再找不到半点温情。她也不恨他,只是看他的眼神比看一个陌生人还要冷漠几分。“你永远都做不到,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爱是呵护,是不忍心她受一点儿伤害,是手里握着一把刀,刀尖永远冲着他自己。闻青砚就是以这样如履薄冰的状态对待她。即便自己走在悬崖峭壁上,也要将她高高举起,不让她看到他所要面对的阴暗危险。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做到像他那样爱着她。宁意笑了,奇异的,她在这一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谧。那些推着她不得不继续往前走的波浪仿佛于这一瞬间平息下来,她走在岸边,清楚的知道他就在那片海里。于是什么都不怕了。因为她知道,走向他,就是永恒。“宁宁,我……”乔默话没说完,倏然瞳孔骤缩,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做出反应。他猛地冲上前,一把夺走被宁意攥在手里的水果刀。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弄伤她脆弱的脖颈肌肤。莹白如玉的锁骨上方,一抹鲜红的血痕触目惊心。乔默呼吸一滞,他扔了水果刀,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就这么爱他,爱到要给他殉情?”
宁意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气沉沉。“你能拦得了我一次,能拦得了我一辈子吗?”
她是铁了心要去死!乔默怒意熊熊燃烧,五脏六腑都灼烧一片的疼。一脚踹翻沙发边的垃圾桶,男人掐着眉心,郁沉道:“好,你想死,我不拦你,我还会帮你,帮你把你那一对儿女送上路陪你一起,这样你满意吗?”
宁意浑身一震,她唰地看向他,原本乌黑的眼瞳被腥红的恨意占满。她看着乔默,想不通一个人为什么能变得如此面目可憎?男人俯下身,与她灼灼的双目对上:“还想死吗?”
见她不答话,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这口气松得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他动作堪称轻柔,拂去她眼角泪痕,温声哄道:“乖宁宁,哥不想凶你,哥只想你陪在身边,我们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宁意死咬着唇,一声不吭。乔默也不恼,他大掌像往常无数次那般,自然的揉着她的发。还如幼时一样,将人拥入怀里,轻拍她的背脊。“哥在的,哥一直都在的,所以宁宁也不要抛下哥。”
他的世界漆黑阴沉,她是唯一光亮。所以不要离开,当他生命中那束光,直到永远,好不好?宁意被他按在怀里,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她清晰的意识到,幼时护她长大的英雄已经死去。面前这个拥有一模一样面孔的人,是一具披着他皮囊的魔鬼。要逃,她要逃。可是,逃得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