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基本上都是堂叔做的,都是些家常便饭,味道只能说还行,但是远不如外面饭店的饭菜好吃。 但许平安吃得很开心,去饭店吃的是味道,在堂叔家吃的是感情,这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餐桌上,堂婶终于表现出了一丝对待“客人”时应有的样子,虽然许平安并不算是客人,说一句家人都毫无问题。而且即便如此,这位堂婶的表现其实也很一般,笑容有些勉强,而且全程都是堂叔在和许平安说话,这位堂婶坐在旁边就跟个摆件似的,话不多就不说了,而且几乎没有主动和许平安说过话,都是堂叔挑起话题,她才十分勉强的和许平安说上两句话,那种疏离感已经完完全全写在了脸上,甚至恨不能直接拍到许平安脸上。 反倒是许苗苗,年龄太小了,还不足以被她的母亲给完全影响到。 度过最初的完全陌生的阶段后,小姑娘一口一个“堂哥”的叫得特别甜,对他送给她的洋娃娃也非常的喜欢。 总的来说,这一顿饭吃的还不错,吃完饭稍微缓了缓,许平安就起身告辞。 堂叔还打算留许平安一会儿,许平安却以马上要开学,需要回酒店稍作准备为理由给婉拒了。 堂叔也知道许平安考上了省城大学的事情,临走前,他专门恭喜了一下许平安,并嘱咐他到了学校要和同学们搞好关系,搞好关系,有时间就来家里坐坐,有事儿就来找她云云……总的来说,作为许平安的堂叔,他的表现确实是无可挑剔。 许平安走了。 等他走后,堂叔开始收拾桌子,只是表情稍微有些不太好看。 堂婶坐在沙发上没动,低头翻看着美妆杂志,这是她今天新买的最新一期杂志,上面有很多市面上不常见的最新资讯。 堂叔摸不做声的收拾着,正当他打算端着一摞碗去厨房洗刷的时候,堂婶看似随意的说了一句话。 “老许,这是你家哪个兄弟的孩子?今天过来干啥了?是有啥事儿需要你帮忙吗?我可跟你说啊,咱家钱不多了,苗苗的钢琴课老师今天和我说了,苗苗如果想更进一步,就得在家里也买一架钢琴,让她在家的时候也能联系。到时候要买钢琴的话,咱们家可放不下,我打算再买套房,钱得留着买房买钢琴,如果你家的亲戚想要借钱,你可记着给拒绝了……” 砰! 她不说话还好,她这话一说出口,堂叔的脸色当即一沉,手中的碗重重的落在了餐桌上。 碗和桌子的碰撞,以及碗和碗之间碰撞摩擦的声音吸引了堂婶的目光,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男人,面色不快。 “老许你抽什么疯呢?”
“我抽疯?我看是你在抽疯!”
“你说什么?”
堂婶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十遍也行,我看就是你在抽疯!”
堂叔直视着堂婶,脸色非常的难看。 “老许,你……” “我什么我?没错,话是我说的,我就是觉得你在抽疯,是不是在你眼里只要是个人主动上门就都是求你办事儿跟你借钱的?是不是所有人都会上赶着求你?”
“老许……我不想和你吵架,你悄声点,我先去哄苗苗睡觉了。”
堂婶皱了皱眉头,深吸一口气,冷冷的说了一句,起身就要离开。 然而堂叔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为什么不说,你在逃避什么?怕苗苗听到?怕什么,怕她知道她的妈妈其实是个完全没有人情味的人吗? 你已经如此没有人情味了,你还在乎孩子的看法吗? 我当着你家人的面永远给你留足了面子,永远照顾你的想法。而你是怎么做的? 我这个侄子第一次上门,你连个笑头脸都懒得给,先不说人家是不是来借钱求办事儿的,就算是,那可是我的家人,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平时对你的家人怎么样?为了家庭为了孩子,我对你忍忍让让也就算了,过年你不想跟我去西云我听你的,去你妈那我被贬得一文不值我也认了。现在我二哥家的孩子来看我,你却这个样子,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我和家里的人彻底断了联系你才满意?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是你的奴隶!”
堂叔低吼着说道。 他早就被自己的丈母娘和这个老婆逼得喘不过气了。 以前处对象和刚结婚的时候,自己这个老婆看起来一切都很好,体贴、温柔、大气。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老婆变得和丈母娘越来越像,不仅说话的方式,为人处世的感觉像,就连脸上那股刻薄劲都变得一模一样。 他也不是个完全没有脾气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孩子,他早就打算和对方离婚了。 是,岳父确实是对他的工作给予了很大的帮助,他也确实通过岳父得到了不少好处,但他本人就是省城理工大学的高材生,在他毕业的那个年代,本科生还不如如今这般不值钱,比未来的本科生更是要珍贵许多。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没有岳父,他只靠自己的本事也能获得成功,最多是道路稍微曲折点。 然而在岳母和老婆看来,自己如今的成就,全都是岳父给的,如果没有老岳父的关系,他或许就是个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 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就不能接受这样的偏见。 但同时他也承认,当年他的老婆和他结婚时,确实是吃了一段时间的苦。那时候因为他要强,不愿意让老婆朝娘家伸手要钱,岳父给与的那些所谓帮助,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本人足够优秀,对方顺水推舟就可以让他获得更大的成功。反之,如果他真的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岳父就算再用力又有什么用呢?真到了那个时候,当时已经临近退休的老岳父会不会费心费力的帮扶他还两说呢。 所以说,看在老婆跟着自己吃了一些苦,以及孩子已经上小学等等的份上,他平时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轻易不愿意和老婆发生冲突。 不是怕了谁,就是单纯的不想让这个家庭成为战场,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卷入其中。 但今天,他属实是有些无法忍耐了。 他是个男人,还是个有本事事业上也颇有成就的男人,心中要说没有半点傲气,那完全是骗人的。 过年回不了家,老父亲那边的失望,就让他已经很痛苦了。好在他在这边的情况本就很难传回去,或者家里人有诸多猜测,但终究也只是猜测,只要他回去,大家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写在脸上让他看出来,包括老父亲也是,还反过来劝他工作重要,家庭重要,孩子重要等等。 然而今天,自己的侄子上门了,他都不需要自己的老婆多么热情的招待对方,哪怕只是当做一个普通邻居对待也行。 可结果呢,自己的老婆完全没有给自己面子的打算,那副嫌弃的模样,让他在面对自己侄子的时候如坐针毡,如果这顿午餐再多坚持一下,他感觉自己可能都要疯了。 如果不是他本身早就已经习惯了维持脸面上的平和,可能今天这顿饭都不会如此顺利的吃完。 所以当许平安走后,他胸中的怒火就一直在不断攀升,只是他还在坚持压制,坚持坚持再坚持,不让自己的怒火真的爆发出来。 直到对面的那个女人说出上面的那一番话,让他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人,变成了一个把权势和金钱放在第一位的人。 “你,你说什么!”
女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老公。 “你居然敢这么说我,你,你好大的胆子!”
“不是我的胆子大,而是你太势利了。 我希望看到的,是校园里那个纯真可爱善良的人,是刚结婚是温柔体贴的人。但是我错了,我没想到我的忍让,居然让你,不,是你们,让你们得寸进尺到如今这种地步。我对你家的亲人,每一个都非常尊重,就算他们贬低我,嘲笑我,蔑视我,我也尽可能忍着,我不希望你在你的家人面前难做,我不希望咱们的生活和感情破碎,我希望苗苗能有一个健康幸福美满的童年和家庭。 可惜,你们对此不屑一顾,在你们的眼里,只有金钱和权力是最重要的。 你觉得我的侄子是来借钱的?很遗憾让你失望了,我的侄子家里很有钱,比你家有钱多了。 西云市肉联厂是他家的,糕点厂是他家的,西云市目前第二大的物流公司是他家的,最大的连锁餐厅是他家的,他家一年的收入高达数百万。 这是不是非常符合你严重值得交往的标准? 然而你却把他当做是一个臭要饭的,从你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无视他。 你真的是在无视他吗?不,你在无视我,无视这个和你结婚,和你生活了十多年,曾经深爱着你的男人。 也许在你眼中,我也是个臭要饭的吧。 不,我说错了,不是也许,而是你就是这么认为的。你认为我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你家带来的。你,还有你妈,你们什么时候高看过我一眼?你是我的老婆,我把你当做我最重要的人,为了你,这十年时间,我只回了三次家。但是你呢?你却当我是你家的奴隶,是你家的附庸,你把我当做你家的倒插门女婿。”
堂叔站直了身体,这个一直以来有些窝囊的男人,总算不再窝囊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看你是要造反,这日子你是不想过了……” 女人用颤抖的手指着堂叔。 “没错!我就是不想过了!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你,还有你妈,你们这一家的势利眼,既然觉得我是你家的累赘,觉得我是吸血虫,觉得我是臭要饭的,那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碍着你们的眼?所以为了你们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得更顺心,不用看见我就厌烦,不用看到我就连饭都不想吃……咱们离婚吧!”
堂叔沉声说道。 女人闻言一怔,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然而堂叔看都不看,用毛巾擦了擦手,摘下围裙,一把丢在餐桌上,转身朝卧室走去。 几分钟后,穿戴整齐的他,提着一个行李箱走了出来。 临走前看了已经完全傻眼了的女儿一眼,堂叔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但他还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下周去民政局领离婚证,孩子归我,房子车子归你,存款也归你,我净身出户,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说吧,他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女人彻底傻眼了,久久未曾说话,直到几分钟后,房间里才猛地响起尖叫声、砸东西的声音和孩子的哭泣声。 …… 许平安听说堂叔要离婚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应该一四年才离婚的堂叔,居然提前八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不是和自己有关,想来……嗯,应该多少是有些关系的吧,前世自己可没来过堂叔家,这一世来了,然后离婚的日子就被提前了八年。 老实讲,许平安真的很不想成为破坏别人婚姻的罪魁祸首,这让他感觉会对堂叔多少有些亏欠,这种感觉并不好,毕竟如果不是自己冒然登门拜访,可能堂叔的婚姻还能持续好多年。但转念再一想,就堂叔那生活,离婚或许还是好事,不然被岳母和欺负一直压在头上,生活里处处受气做小,这要是换个稍微没那么大神经的人,早就让气出毛病了。 另外,从功利一点的角度看,堂叔这时候选择离婚,其实也没啥坏处。 他的那个岳父,在他刚开始工作的时候确实给与了不小的帮助,虽说没有这些帮助堂叔也会是一个很成功的人,但有了岳父的帮忙,堂叔最起码能少走不少的弯路,工作也会更加顺心。但堂叔比老爸只小了两三岁,他的妻子又是和他同岁,换言之,他的那个岳父,实际上和许平安的爷爷、大爷爷是差不多同岁的。已经退休,而且退了少说三四年了。 退休这事儿吧,说白了,就是个人走茶凉,没退休的时候你说啥是啥,退了休你就啥也不是了。 不仅不能成事儿,甚至想坏事儿都难,所以堂叔这时候选择离婚,就算他那个岳父真的要闹腾,也已经基本上不会对堂叔造成影响了,当然了,这是非常功利的角度来讲的。 总之,堂叔选择了离婚,大爷爷是最早知道的,然后爷爷就知道了,紧跟着老爸老妈知道,最后电话通知了许平安。 许平安那还懵逼着呢,酒店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他打开一看,敲门的人赫然就是堂叔,手里还提着一兜子卤肉和两瓶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