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从衣襟内小心翼翼取出一物,握在掌心递到她眼前:“只要有它在,我总能化险为夷。有它足矣。”
精致的银香囊在阳光下泛着柔和而细碎的光。李音猛地模糊了眼睛:“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准备新的香料……”“不怕。”
林景暖暖地笑着,仿佛手心里捧着的是天下的至宝,“那个香味早已被我记在心里,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的。”
李音眨了眨眼睛,拼命想把眼泪逼回去,可那汹涌而至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肆意流过凝脂般的面容,留下浅浅的水痕。她近前一步取过那枚香囊,俯下身子仔细替林景系在腰间。“那年你随王老将军出征,后来又与蒙恬将军守护上郡,它都与你形影不离。这一次,我希望它能继续保佑你,保佑你平平安安、远离一切危险。”
轻声细语飘至耳边,每一个字都击在林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望着李音,却发现根本找不出任何语言来表述他的心情。李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柔柔地牵起一丝笑意,退回原地:“景哥哥,你不用说了,我都懂。”
说罢,她回身从马车上取出一物,抱在胸前:“这下,你和哥哥就都能陪着我了。”
待看清她身前之物,林景赫然大惊:“承影?!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李音细细摩挲着剑鞘上的纹饰:“我见过陛下了,是他送给我的。”
林景一怔,刚要再问,一眼对上李音的目光。那眼神明明布满忧伤,却隐隐闪着些不可明示的机警。“陛下还是很照顾我这个姐姐的。”
李音默默盯着他,缓缓说道,“他知道我要走,有心逗我开心,说了许多陈年旧事,还提起当年他来沅茝殿找我比武,却成了我手下败将的事。那次你也在场,还记得吗?”
林景眉心一动,忽然意识到她是在暗示着什么。“那次陛下丢了脸,被我追着揍,后来为了讨饶,还特意拿了件礼物来讨好我。不过我没看上眼,就拒绝了。你想起来了吗?”
这暗示再明显不过,不安之情立刻涌上林景心头:“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件事?陛下当年出了丑,你这么说,不是要让他难堪?”
听他这么说,李音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随即又领会到他的担心,忙宽慰道:“陛下不会记仇的,他没有生气。只可惜,当年我不识货,没有收下他的礼物,如今真是悔不当初。陛下答应我,会再去找找,若能寻到,会再送我。对了,你常年在外奔走,见识的世面广,若是你能找到,一定记得亲自交到他手上。”
李音故意将“亲自”二字咬得极重,林景心头盘桓片刻,试探着问道:“陛下果真没有生气?”
“是不是生气我不知道,但我确定他并未与我计较,或许他生气的另有他人吧。”
李音笃定颔首,眼角虽然还泛着红,目光却异常坚定,“有些话你们做臣子的说可能会惹他不悦,但我与他毕竟是姐弟,只有我说才会合适。陛下看似胡闹,其实心里有数,你只需帮他多寻着些就是了。你之前做了些错事,惹陛下不高兴,这正是你立功赎罪的好机会。”
林景心领神会,抿着唇点了点头,面上不似之前那般紧张:“我明白了,多谢公主指点迷津。”
李音摇了摇头,眼神又暗淡了下去:“我无权无势,帮不了你什么,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见不到陛下,你能帮我在他面前说这些好话,我已无以为报。”
不忍见她感伤,林景又温柔笑着安慰她,“不管怎样,以后一定照顾好自己。李倚他虽然不能再在你身边,可我相信他绝不会食言,他一定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林景说着,目光触及李音怀中的承影。剑还在,人已逝,睹物思人,愈加心酸。“我会的!你放心!”
李音使劲擦了擦眼角,蹭地面颊上一片通红,“这样的对话,我们好像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仿佛我们总在不停的离别。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承受这些伤感。景哥哥,我走了,你保重!”
恋恋不舍的一眼,仿若此刻便是天荒地老。李音咬着唇,忍住嗓间的哽咽,狠下心来转身上了马车。“公主!”
怆然之情溢满心头,林景一步上前扯住缰绳,千言万语堵在喉中,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僵持了片刻,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这是李音出嫁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许下的最后的承诺。马车里的人轻声呜咽,终是没有再说一句话。驭者凌空扬鞭,林景收了手,默默闪开一边。车马队伍已经走远,渐渐消失于驿道尽头。只有马车四角挂着的铜铃还清脆作响,响声远远飘来,一声一声敲在林景心头。“大人,该启程了。”
领头的将军走过来提醒。林景回身,轻轻抽了抽鼻子,眼眶有些湿润。赵篙已经安排过,一旦送走李音,就立刻派人将林景带去骊山,一刻不可耽搁。林景屈人之下,只能听任摆布,然而李音方才的话却令他心中宽慰许多。趁着此次离京,她向李佶挑开了赵夫人死因的疑云,而李佶定是听了进去,才会对赵篙生出疑心。李音果真是聪明伶俐的姑娘,轻而易举便做到了自己想做却做不了的事。赵篙千防万防,百密一疏,只要李佶生疑,一切就好办了。李音的意思很明确,李佶要找当年的胭脂来查明真相。林景有些犯难,当初自己离京时将那盒胭脂交给了孟亦,以便随时节制赵篙。如今孟亦遇难,身死他乡,那盒胭脂想必也已下落不明。唯一的物证若是遗失了,便再难找到物证来指认赵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