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办得好!”
李佶忍不住赞许,“他和公主情深意长,许他去送行便是送他一个莫大的人情。”
赵篙顿了顿,甚是谦逊:“让林景去送行,一来可以安抚他,二来还能警告他。他想让公主远离长安这个是非之地,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公主去往何处,依旧都握在我们手中。”
若是放在以往,李佶定会为赵篙的心细如发而赞叹,然而今日听起来,他却隐隐觉得毛骨悚然。不过他面上却依旧乐呵呵的:“嗯,你想得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吧。”
赵篙急匆匆赶来,见他无恙,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该确认的已经无误,外间还有一堆公务缠身,他没有理由久留,请了辞退出殿去。出了门,他找来阎乐,佯装与他商议公务,领他一道下了玉阶。“陛下今日见公主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
阎乐摇着头,“陛下与公主待在沅茝殿的水榭里,让我们守在门口。我能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赵篙仍不放心,接着追问:“那公主说了什么?”
阎乐忽然红了脸,颇为为难:“我们离得太远,没听到他们的谈话……怎么?大人觉得有问题?”
赵篙捻着胡须,微微眯缝着眼睛,将眼角的皱纹挤出明显的沟壑:“我也不知道,只是方才觉得有些奇怪……陛下的一举一动都仿佛是在刻意演戏给我看。”
阎乐不解:“可陛下回来之后谁也没见,只是屏退左右,一个人待在殿里……”“一个人?”
赵篙心头一沉,若有所思,“公主定是说了些什么……”阎乐有些着急:“既是如此,我立刻带人去缉拿公主,一定让她如实招来!”
“不必!”
赵篙横眉拦住他,“眼下公主是我与林景交易的筹码,暂时不要为难她。这件事必须弄清楚,不然我心里不踏实。我看那个仲广鬼鬼祟祟,像是知道些什么。你先派人暗中盯着他,别打草惊蛇。”
“是!”
阎乐拱手,想了想又觉得不可思议,“大人,你真觉得陛下隐瞒了什么?可依我看,他是个只知飞鹰走狗的贵皇子,哪里会有那么多心机?”
赵篙摇了摇头,冷冷哼了一声:“以前我也这么认为,可现在我才明白,他是先帝的儿子,身上流着先帝的血脉,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李斯看不透林景眼下的立场,又顾忌有赵篙的人在侧,便草草打了个照面,远远退到了一边。陪同林景前来的人皆是羽林军阎乐部下,领头之人堵住李斯去路,虽是客气口吻却不容拒绝:“丞相大人已经送公主至此,可以回去了。”
李斯眉头一挑,多日积压的怒火窜了上来:“公主好歹是我儿之妻,是我李府的人,你是要让我离开,留孤男寡女在此吗?简直荒谬!”
那人也不恼,只是冷冷瞧着他:“这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章大人只是作为故友来给公主践行,丞相大人这么说反倒有失身份了。”
“你!”
李斯恼羞成怒,转念一想家丑不可外扬,闹大了反而给李由丢人,便忍气吞声恨恨瞪了林景一眼,“好,好,是我有失身份!”
那将军顺势使了个眼色,两名将士上前来,一左一右将李斯拱在中间。“朝中国事繁杂,须臾离不开丞相大人,下官这就遣人送大人回去。”
李斯面上撑不住,又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只得一甩衣袖愤然离去。整个过程中,林景始终冷眼旁观。对于李斯,他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认定李斯比赵篙更为可恨。见李斯走远,他舒了一口气,转身行至李音的车驾前。一旁的驭者十分知趣地挑开门帘,李音一抬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臣林景特来为公主送行。”
林景拱手让礼,微微垂下头。李音敛起裙角缓缓下了车,与他隔了几步的距离,脉脉相视。寒风撩起她的发丝,轻飘飘的,似拨弄着林景的心弦。经历过悲欢离合,她的眸子被沧桑淬得越发深沉,不再流光溢彩,顾盼流转间笼着几许哀愁。“我走了,你就少了些顾虑。虽然见面难了些,但也是好事。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明白她是猜到了事情的原委,林景轻轻笑了笑,眼底里尽是温柔:“此去山高路远,你要保重身体。以前你不是也在那里待过几年?说不定之后还能再回来。”
知他是有心宽慰自己,李音回首望着巍峨的城楼,留恋叹息:“我已不奢望还能再回到这里,毕竟我在乎的人大多都已不在了。长安于我而言就如同一座坟墓,埋葬了我所有的希望。与其困守其中,不如去陪着母亲,或许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她神色哀怨,眼波凄然,林景看着心疼,轻声劝道:“王后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平安。”
李音苦笑着收回视线:“若母亲真的在天有灵,就请她入梦来看看我吧。我满腹心事无人可诉,能在梦里向她倾诉也是好的。只不过,若是母亲问起哥哥,我该怎么回答才好……哥哥答应过母亲,会照顾我一辈子,可他却食了言、失了信……”林景越发心疼,但碍于有外人在侧,他只能忍着想要抱住她的冲动,努力保持着镇定:“别想这些了。眼下远离这里,就是远离一切危险,你什么都不要想,只需好好照顾自己。”
李音点点头,侧身颜面拭泪。忽然,她似是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送到林景面前:“这是你随身的武器,如今你已经出狱,我便将它原物奉还,只求它能替我保护你。”
林景笑着将它推回:“不必了,你一个人在外,凡事都需仔细些。我以前也没送过你什么名贵之物,这把匕首就留给你吧。有它在你身边,便如同我在一样。”
李音蓦然又红了眼圈,眼角泛着点点晶莹:“不,这里危机四伏,还是你留着防身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