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待奴婢如姐妹,奴婢不能让她替自己背了黑锅。奴婢虽然笨拙,却也明白公主的名声关系皇家威仪,不容遭到任何污蔑,所以这才向陛下禀明实情,请您明鉴。”
林景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话明明就是容夕编造出来的。她心中之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孟亦。她竟会做到这一步,不惜放弃自己珍若生命的清名,为的就是能保住林景与李音之间的秘密,维护他二人的名誉。“姐姐,你……”林景喃喃,心中绞痛不已,目光所及处,见李音亦是悲惊交杂,难以言语。李漼沉默良久,仔细推敲着容夕的说辞。思来想去,似乎并无自相矛盾的破绽。“流言到底会对一个人产生多么严重的伤害,你在太后身边许久,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其中的利害。然而,你为了一己私欲,竟陷李音、林景于此危险境地,害他们险些被朕误解。你犯下如此大错,朕又岂能再留你在李音身边?”
“父皇,不要。”
李音从震惊中抽回神来,猛地摇头,“父皇,都怪儿臣鲁莽,这一切与容夕无关,她……”“殿下!”
容夕直起身来,一把抓住李音因为惊恐而不断比划的手,“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受罚。”
容夕素来都是个温柔可人的姑娘,比起风风火火的李音要安静许多。然而直到此时,李音才真正感受到她手上的力度,一改往日的温婉,竟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她将每一个字都顿开了来,每一个字都力沉千钧、不容置疑。李音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但见她的双眸中似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炽烈而坚强。一瞬间,李音被她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势震住,呆滞地微微张着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眼见容夕誓要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林景重重叩首哀求:“陛下,若追根溯源,这件事的责任还是在臣。臣请陛下责罚臣一人就好,不要连累公主和容夕。”
话音方落,李倚也伏身求情:“父皇,不敢怎么说,容夕乃是李音身边的人。她若受罚,李音面上也无光。虽然宫中之人不敢明面上指责李音什么,但私下里一定还是会认为李音御下无方、管教不严。这件事确实不太能拿得上台面,但牵涉到皇室名誉,儿臣斗胆请您开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原谅她一次吧。”
看着跪了满地的人,以及他们向自己投来的恳求眼神,李漼抿着唇沉默不语。过了片刻,他才从齿缝间挤出来几句话:“李音先禁足于沅茝殿,容夕送入宗正府,静待发落。”
李漼对近来流传在朝堂和宫中的恶意揣度保持着警惕,并打算在权衡清楚之后再和林景、赵篙摊牌。谁料到李音却半路杀出来闹了这么一出,让这件事再度成为了朝臣眼中关注的焦点。所谓婚嫁,不过是一种权力和利益的结合、交换罢了。李漼自己有过惨痛的经历,明白那些风花雪月、缠绵悱恻的爱情皆是靠不住的镜花水月。林景、孟亦皆为新贵,对他们而言,当务之急是如何在朝中站稳脚跟,广结同僚。至于那些乱人心绪、费人心神的情情爱爱,眼下最好是不要深陷其中。从内心而言,他并不想重罚容夕这个小小的宫婢。一则日久生情本也没什么错,二则她曾照顾帝太后赵姬多年,李漼对她多少念了些好。不过,常年御权的敏锐提醒着他,如果这一次再刻意偏向林景,不给赵篙一个说法,恐怕就真的会令他心生怨恨了。于是,容夕只能成为安抚赵篙的牺牲品。李唐以法治国,一旦犯法就要由专门的司法机构来处理。最高级别的司法机构当属廷尉府。与廷尉府相对的,则是宗正府。宗正府以血缘宗族为依托,以宗族中的族长为首,专门处理王族中的事务。因为涉及王族,便总会沾染着各种各样的秘密,所以宗正府处理的案件很少公开。由于几代唐君皆奉行法家思想,尤其李漼更是坚守法治天下的理念,宗正府早已徒有虚名,不再真正担负什么实质责任了。李漼将容夕将由宗正府处理,一来可以避免将此事公开呈于天下人面前,以免伤及皇室颜面,二来宗亲议事只是个过场,他本人则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如何处置,皆由他一人定夺。李漼需要尽快将眼前这些乱作一团的人悉数清退,好安安静静做出一个合适的决断。即便心乱如麻,林景听到这个命令之后还是迅速站起身,准备护送其余三人出去。刚行几步就听李漼又发了话:“林景你就不要去了,让李倚安排妥当即可。”
尽管林景看起来在此事中被彻头彻尾蒙在鼓里,但他毕竟身涉其中,该避嫌的还是得避。李漼故意不让他去护送,为的也是不再惹出更多的麻烦。待人群尽散,书房中又恢复了惯常安的静。林景面红耳赤地站在堂下,虽未抬头,却能明显感受到李漼盯在自己身上的严厉目光。过了许久,李漼的声音缓缓飘过来:“容夕的心思你当真不知?”
林景呼吸一滞。事到如今,容夕以自己一人之身换得了李音与他的平安。虽然林景心中愧疚难安,但眼前已经没有后路可退,只能咬着牙摇头否认:“回陛下,臣不知。”
李漼舒了口气,言语间缓和了一些:“容夕之情朕不便置喙,可此事过于荒唐,你如今已经知晓,却绝不可步她后尘,朕不想再听到任何令人不快的传闻。”
虽然李漼口中说着不去置喙,然而林景还是听出了一丝丝嫌厌。他心中的愧疚越发深重,噗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陛下,臣会谨记您的教诲。可是……容夕一直待臣如手足,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行。陛下……这一切皆是臣的错,臣恳求您,请您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