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建道来投,沈墨虽然高兴,但是也的确没有太意外。 上次见到此人,他就知道这个人是个有野心的。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这个人是有底线的,跟郑立果那种贪得无厌之徒不是一路人,迟早都要分道扬镳的。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沈墨不担心对方有野心,怕的反而是那些随遇而安胸无大志的人。 只要自己能来能做的蛋糕足够大,来再多的有野心的人他也不担心。 既然傅建道来投,沈墨自然要给他安排差事。 “县衙之中,如今唯有知县一职空缺。既然傅兄来了,那就请担任高密知县一职。”
傅建道一听,急忙连连摆手道:“大人不可,并非在下矫情,只是大人的是县丞,在下岂能为知县?在下只要能从旁辅助大人即可,知县是万万不敢当的。”
看他着急的样子,沈墨心知肚明,笑道:“你莫不是以为我在用话来试探你?那你就未免太过于小瞧我了。我沈墨心中装的是社稷百姓,系的是华夏文明,一个小小的知县算的了什么?如果我想的话,明天即可发兵莱阳府,将郑立果那个知府的位置拿过来坐一坐。所以,傅兄就别介意这些虚名了,就安心当好你的知县。日后我就可以腾出手来专注于军事了。”
傅建道看沈墨言语诚恳,知道自己的确还是小看了沈墨的胸怀,心中大为感动,长长一揖由衷地道:“我定然不会让主公失望的。”
想想自己跟了郑立果数年,到头来却依然只是一个任他驱使,给他擦屁股来回奔波的布衣。 可是刚来投沈墨,人家就给了自己一个知县。 两下一对比,高下立判,岂能不心生感激? 所以,傅建道也是真心实意地认了主公。 沈墨带着傅建道回了县衙,让人招来主簿刘宁以及典史张岳还有关鹏等人,宣布了傅建道就任知县一事,众人急忙上前见礼。 傅建道也郑重回礼。 虽然高密县这些官职,都是沈墨私相授受,没有朝廷的正式任命,在外界看来根本不作数。 但是谁都不会拿这个来说事,因为沈墨现在在高密县就是真正的一言九鼎,他的话比朝廷的命令可管用多了。 朝廷要是真的敢派人来高密县任职,别说上任了,恐怕连县衙都进不来。 待众人互相见礼之后,沈墨就宣布以后县衙的日常政务就移交给傅建道了,没有大事别打扰自己。 傅建道虽然以前没有当过官,但是当了这么多年师爷,对衙门里的事情都是门清,所以当这个知县绝对可以胜任。 反过来,许多当官的,如果没有一个得力的师爷从旁襄助,根本当不好官。 就跟董事长和职业经理人的关系差不多,董事长掌握大权,职业经理人负责公司的日常运营。 当官的发号施令,但是实际上主持各种细务的都是师爷,无冕之王。 待刘宁几人离开后,沈墨带着傅建道来到自己的小院,坐在了院子中的石亭中。 此时秋风萧瑟,遍地都是被风吹落的黄叶。 沈墨伸手,一片黄叶落在他的掌心之中,感慨道:“大明的形势如今正如这萧索深秋一样,万物凋零,一副破败之相。用不了几日,就要进入寒冬了。凛冬将至,无力回春了。”
傅建道微笑道:“这天下如果再多一些如主公这般英雄,那凛冬之后的春天也就不远了。”
沈墨问道:“郑立果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自从虎贲营占领了青岛湾之后,郑立果上蹿下跳的想夺回青岛湾,沈墨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傅建道以为沈墨不知道,于是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最后道:“郑立果寻到了山东都指挥使苏邦正,请了青州总兵杨文学帮忙夺回青岛湾。青岛湾对于郑立果等人极为重要,他们必然是要夺回的。那杨文学,手下三千人马,其中有五百精锐家丁,在整个山东都算得上一支强军。有他出马,那支占了青岛湾的军队恐怕不是对手。”
沈墨听完却微笑道:“大明如今除了吴三桂手下的数千关宁军,哪里还有称得上精锐的强军?别说一个无名之辈杨文学了,就算是江北四镇黄德功、高杰等人的部下也多是乌合之众。平日里欺压百姓,凌虐地方也就罢了,若是遇上真正的精锐,根本不堪一击。”
傅建道疑惑道:“主公似乎对那支不明身份的军队颇有信心。”
沈墨笑而不语。 傅建道愣了一下后忽然恍然大悟,失声道:“那支军队也是主公麾下?”
沈墨哈哈大笑起来,“傅兄果然聪敏。”
傅建道听到沈墨承认,心中惊愕无比。 他这才知道,这位年轻的主公真正的实力恐怕远比自己看到的要强大的多。 “主公深藏不露,实在让人佩服!更让人佩服的是主公高瞻远瞩,早早占领青岛湾,待到明年,我们就能进可攻退可守了。青岛湾易主,不仅切断了郑立果这些贪婪之辈的财路,更断了建奴一条补充盐铁粮食等战略物资的通道,实在是意义重大。”
傅建道由衷地感佩说道。 沈墨微笑道:“傅兄果然见识不凡,明白我的用意。不过青岛湾之于我们的意义不仅仅止于此,日后你就知道了。你我就在此,等待虎贲营击破杨文学的消息吧。”
傅建道虽然对于虎贲营能不能击败杨文学还存疑,但是看到沈墨如此笃定,心中也开始期待起来。 但是他更加好奇的是,这位年轻的主公到底是怎么做到短短几个月之内悄无声息地练出高密营和虎贲营这两支强军的? 军饷从何而来?兵员从何而来?装备从何而来? 那可是一支装备了火铳,还拥有数百骑兵的军队啊,这些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弄到的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感觉这个年轻的主公身上蒙着一层非常神秘的面纱,没有人真正知道他的真正实力。 这让傅建道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可因为主公年轻就生出轻视怠慢之心来,否则可能会有昔日三国许攸杨修之祸。 沈墨既然从傅建道口中得知了杨文学发兵青岛湾的事情,即刻派人到青岛湾告知了虎贲营统领高远,让他小心应对。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则要重视敌人。 狮子搏兔,也要用尽全力。 古往今来,阴沟里翻船的事情比比皆是。 沈墨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高远接到传讯后,立刻召集手下众军官议事,骑兵营营帅出列提议道:“统领,杨文学手下最强的就是他那五百家丁。只要我们在他们行军路上伏击,重点打击那五百家丁。只要那五百家丁败亡,其余人也会不战自溃。”
其他人纷纷赞同。 高远沉吟后道:“要想打赢这一仗很简单。但是这一仗我们要的不仅仅是打赢,而是要全歼杨文学这支人马,也好让那他后面那些人好好看看继续招惹我们的后果。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那些人既然找了杨文学过来对付我们,必然都在关注此事。所以我们最好就是在青岛湾摆开阵势跟杨文学正面对决,然后再干脆利索地击败他们。如此,才能真正起到震慑那些人的作用,让他们以后不敢再来滋事。”
众人皆以为高远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开始商议如何具体行事。 此处按下不表。 且说杨文学带着本部人马,从诸城一路向着青岛湾而来,行军速度缓慢,且沿途不断骚扰百姓,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沿途百姓深受其害,惹得天怒人怨,百姓们纷纷怒斥咒骂,盼他横死。 可是杨文学却根本毫不在意,反而看着那些对自己闻风而逃的百姓得意不已,纵声大笑。 古代的军队军纪严明如同岳家军以及戚家军那般的实在属于凤毛麟角,一般的官兵别说抢掠祸害百姓了,甚至经常或作出杀良冒功的事情来。 打着外出剿匪的旗号,却往往不敢跟真正的悍匪去厮杀,反而会进入百姓村庄,将村中百姓屠戮一空,然后割下首级悬于马上,回去报功,说是自己斩杀的贼匪首级。 许多山贼虽然也抢掠,但是却不一定杀人。而往往这些本该保护百姓的官兵却不尽抢掠百姓财物,而且还要害命,在百姓心中简直比那些强盗还要可恨。 所以才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 杨文学带着人一路抢过来,等到进入了莱阳境内的时候,手下士兵身上都装满了抢掠来的财物,甚至还多了不少大车,上面载着他们抢来的财物和女子。 进入莱阳之后,杨文学又突然驻足不前了,说是自己携带的粮草辎重没有了,要求莱阳知府郑立果给自己补充粮草辎重。 郑立果这几日收到的报告都是青州兵祸害百姓的消息,对于杨文学早就不满。此时杨文学却又狮子大张口,要他给补充二十万石粮草才肯继续向着青岛湾进发。 郑立果收到信后气得在房间里勃然大怒,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等物全部扫落地上,大声地咒骂杨文学贪婪残暴,心中甚至隐隐后悔起来。 自己这行的是驱虎吞狼之策,恐怕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 可是他现在根本没得选,只能找来那些乡绅地主们,要求他们各家凑钱粮给杨文学。 各家自然都心生不满,但是他们现在跟郑立果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就算再不乐意也得咬着牙继续。 郑立果将锅甩给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乐意自己负担,所以又转嫁到了当地百姓身上,一时间整个莱阳府都是怨声载道,许多百姓开始逃离家园,甚至许多人被迫落草为寇。 整个莱阳府乱成了一锅粥。 明末的百姓本来负担就非常的沉重,除了要给地主家交租子之外,还要承担各种朝廷和当地官府制定的苛捐杂税。 崇祯朝,朝廷既要对付关外虎视眈眈不断叩关的建奴,还要剿灭内部的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到处都需要用钱。 但是国库有没有钱,所以只能向百姓摊派,不断地巧立名目,加征税赋。 譬如辽饷,就是征收来给在辽东对付建奴的边军们发军饷的。 还有练饷,就是用来各地筹备团练,编练新军的税。 剿饷,就是用来剿灭流贼的税。 …… 各种税赋名目繁多,而且以季度为单位还在不断增加。 除了名目繁多之外,还寅吃卯粮,许多税都收到了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后了。 电影《让子弹飞》里面就有一个情节:张麻子当了县长之后,想要收税。却被告知鹅城百姓的税已经收到了一百年之后,让他瞠目结舌,只好做罢。 所以明末的匪患之所以这么严重,李自成和张献忠等人能够迅猛地发展,大明朝廷和地方官府以及那些乡绅地主们实在是功不可没。 大明根子早都烂透了,不灭亡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沈墨派兵抢占青岛湾一事,引发了随后一连串的事情,导致了此时的山东比历史上同时期的山东更加的混乱。 每天各种坏消息不断传来,让莱阳知府郑立果焦头烂额。那些逃走的百姓在落草为寇后,甚至成群结对地下山冲击抢掠那些大户地主。 除了高密县之外,各县都在发生骚乱,每天都有人死伤。 一时间整个莱阳府乱成了一锅粥。 始作俑者杨文学在收到了郑立果派人送来钱粮物资后,这才慢吞吞地下令军队开拔,向着青岛湾而去。 而早就等待多时的虎贲营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尤其是将士们在得知了杨文学所部那些恶行之后,心中都愤怒不已,人人都恨不得将杨文学和他的部下斩尽杀绝,为那些无辜百姓报仇。 在开拔三日后,杨文学终于带着人慢吞吞地赶到了青岛湾附近。 其实杨文学之所以这么大张旗鼓,拖拖拉拉的行军,其实打的主意无非就是虚张声势,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根本就没想过真正和对方打一场。 输了自然不用说,可就算是赢了,那肯定自己这边也损失不小。 要知道,在乱世之中,这些兵马就是他立足之本。 如果损失过大,别说青州总兵的位子了,自己这点本钱恐怕随时就会被别人吞掉。 所以他一直最期待的局面就是对方能够知趣一点,早早离开青岛湾。 这样子,自己不用真的拼命,不损实力,还能落下好处,简直就是一举几得。 可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不仅没跑,而且还早就严阵以待等着自己。看那摆出的架势,明显是要跟自己大战一场。 这下子,杨文学有点懵逼了,一时间有点进退两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