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捡了个金元宝?”
“踩到狗屎了?”
见杨小黑故意卖关子,众人纷纷打趣。为了调试心情,林也损起人来毫不留情:“莫非,哪个不开眼的,不不,慧眼如炬的姑娘看上你了?”
“哼,哥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杨小黑急道,“朝廷的旨意上午刚刚送达,赵捷赵大人升任望海县令兼海州团练副使啦!”
林也心道:“这次朝廷总算英明了一回,没派来司马之明之流。有赵捷赵大人这样的父母官,百姓们有福咯!”
阿忠拍了拍林也的肩膀,问道:“我听说,赵县令很赏识你?”
林也只是笑了笑:“我跟他一起守过城,只是彼此认识吧!对了,忠伯,我们得抓紧时间去城里采买货物。回头我和小黑想再向您讨教几招!”
望海解围至今小半个月,在赵捷治下,市肆虽然没有恢复战前的繁荣,倒也秩序井然,各行各业安守本分。毕竟是方圆百里最为繁华的城市,走街串巷几趟下来,缺的那十几味普通药材悉数买齐。心情不错的杨小黑充起了大爷,赏给药店一名伙计十文钱,让他将捆好的几大包药扛到王秀儿的饭馆,便想拉着几人去听袁铁嘴说书。木炎忽道:“你们先去吧,我得采购一批急需之物,难得来城里一回,不用跟着我,忠伯会帮我的。”
说完举步就走。前不久,宋金保一伙袭击村子,木炎主持修造的防御工事起了大作用,只是战后损耗极大,尚未完全修复。几人明白轻重缓急,倒是没有强拉他去消遣。林也一把拉住他,悄悄塞给他一个钱袋。木炎暗暗用手掂了掂,清楚当初大家在王家杀贼发了一笔财,但经过围城时购买天价大米、孝敬村中耆宿、支援死难的乡亲、打造村庄防御器械留置等,已经所剩不多。这袋钱也许是林也所剩不多的积蓄了。来县城前,林任道确是给了木炎一笔钱,让他购买攻防战所需物资,只是林家村如今捉襟见肘,这笔钱数额不大。木炎也不客气,感激地看了林也一眼,将钱袋塞入怀中,转身走了。鸿运楼是望海城新开的一家大酒楼,楼高三层。据说原来的主人转行不做了,一名来自华南国的商人立即盘了下来,装潢一新后重新开业。新掌柜对外宣称各色菜肴均由在华南国当过御厨的名厨掌勺,口味地道,开业前十天酒食一律五折。此外,酒楼还花重金将小有名气的袁铁嘴挖过来为食客说书,搭建戏台表演歌舞。一时间,望海城三教九流趋之若鹜,鸿运楼门庭若市。一楼是散台,足足摆下了二十桌,未到酉时已经人满为患。做过一番功课的小黑领着俩人步入楼内,一桌桌客人正在推杯换盏。三楼呢,虽有“天地玄黄”四个字号的豪华包厢,却只接受提前三天预约的客人,有专用楼梯直达。“上二楼!”
小黑索性充大爷到底,抬腿往楼上走。一名头戴小帽的店小二闪现在楼梯口,只扫了众人一眼,便拦住去路,挺腰凸肚、脸酸嘴毒道:“二楼只接待士绅名流,费用不菲,几位嘛,最好到一楼候着!”
“大爷有钱!”
杨小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银锭,抛起又接住反复把玩着。店小二看他们大多粗布麻衣,还是不情愿让他们上楼,嘴里小声嘀咕着:“就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吧,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突然,卫猛子信手一扬,一点银白之物挂着风声,擦着店小二右耳,击在明柱之上。木屑纷飞中,一块约摸二两的银子赫然嵌入木柱。林也、小黑二人见了均想:“卫猛子是个硬手,这一招漂亮,有机会得找他切磋切磋。”
后知后觉的店小二这才转过头去看,顿时目瞪口呆,口中讷讷无言。三人毫不客气地上楼,小黑故意晃着膀子,将店小二撞得打了个趔趄,还赏了个鼻音:“哼!”
二楼是十来间山水花鸟屏风简单隔出的雅间,三人选了一处临窗的绝佳位置,点了烧鸡、烤肉和一壶米酒。想想接下来一起临风把酒,谈天说地,三人心情好不痛快。“哟,真不好意思,三楼早就被海州一位大人包场了!几位大人,请上二楼,这边请!”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店小二的声音又远远传来。突然,一名满脸络腮胡子、武官打扮的马脸汉子径直闯林也三人的雅间,一看位置上佳,微微点点头;一瞧三人平民打扮,立即粗声呵斥道:“乡巴佬,你们一边去,这地方我们要了!”
杨小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右手捏成拳头,咯咯作响。他正要一捶桌子,发飙怒斥来人,林也按住小黑的手,使劲摇了摇头,眼睛似乎在说:“算了,忍一忍!”
武官冲店小二喝道:“小二,快点收拾干净,重新置办一桌上好的酒席!”
说完,他一脸谄媚,向身后欠身道:“汪公公,您请上座!”
林也和卫猛子拉着小黑,与武官身后的几人擦肩而过。一名三角眼、面白无须的两百斤大胖子大摇大摆走进包厢,身后跟着四名皂衣纱冠、腰悬佩刀的官差。白胖子神色倨傲,当仁不让坐在首席,武官在下首相陪。四名带刀侍卫,在旁边另外占了一桌。林也等三人只得搬到包厢隔壁靠角落的位置,武官和汪公公的交谈声听得清清楚楚。只听那武官小心翼翼的语调传来:“公公还在生赵捷的气?来来来,尝尝这本地名酒桃花酿,卑职给您满上!”
汪公公轻轻抿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没好气道:“他赵捷加官进爵、风光无量,咱家辛苦奔波近千里,从神武城赶来宣旨,白辛苦一场!铁公鸡!假清高!”
武官谄媚的声音:“是,是!公公辛苦!也不知姓赵的有何能耐,竟让安国郡王如此青睐。”
汪公公道:“可不是吗!就为这事,蔡相和王爷还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一度相持不下。看样子,蔡相爷最后让步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武官压低声音道:“听说公公与相爷交情非同一般,方便时帮在下美言几句?”
“梁大人,说错话了吧,罚酒三杯!”
汪公公笑道:“你记住,咱家只忠于陛下,从不私交外臣,哈哈哈哈!”
“是是是!卑职嘴欠,该罚!”
梁大人陪笑道,“那就请公公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吧?哈哈哈!”
接着梁武官大肆吹捧,汪公公自我吹嘘,林也三人也没仔细听了,觉得无聊至极,就着伙计送过来的酒菜吃喝起来。“小姑娘,转过脸来,让咱家瞅瞅?你瞧这水灵,一掐准能掐出一汪水!不要害羞嘛!”
“哟嚯,汪大人是看得起你,别不识抬举!”
“下流!”
“啪!”
清脆的呵斥声、沉闷的桌案拍击声清晰地从隔壁传来。“小贱人,你还敢骂人,反了天了!”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响,一名绿色衣裙的女子撞塌屏风,飞了进来,重重摔倒在地上。她使劲挣扎了两下,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卫猛子连忙长身而起,将地上的女子搀扶起来。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眉清目秀,大眼睛水雾迷蒙,只是白皙的右脸上赫然印着五个清晰的指痕,两绺散乱的长发紧贴着带血的额头,让人愈发怜惜。她慌乱理了理发丝,始终低着头,目光不敢与众人相触。林也拉过一张椅子,卫猛子小心翼翼扶着女子坐下来,冲着踩着倒塌的屏风而来的武官怒目而视。武官走到近前一抖袍子,狞笑道:“哟,乡巴佬姘头替小贱人出头?”
这时,四名随从闻讯一齐冲入隔间,左手抓住刀鞘,右手搭在刀把上,显然训练有素。杨小黑面无惧色,怒斥道:“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
委屈不能求全。既然撕破了脸皮,林也深知此事绝不能善了,再视而不见就显得冷血了!于是,他一脸坏笑道:“兄弟啊,你错了!这些人中有人根本不算男人!”
汪公公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是阉人不错,职司也不高,可自从跟了老吴越王以来,很少有人胆敢当面出言不逊,嫌弃命长了么?他斜乜着眼,阴测测道:“小杂种,活腻了?”
梁武官一使眼色,“呛啷啷”几声,手下四人抢上两步,齐刷刷抽出半截钢刀。林也三人立马针锋相对,欺近几人,将女子护在身后。林也向己方两人扫了一眼,小黑缓缓提起几乎要涅出水的拳头;卫猛子更是微微弓身,两脚一前一后,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林也暗叹一声,看似不经意将右手搭在一侧的椅背上,一旦对方暴起伤人,务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椅子将对面一个家伙的脑袋开瓢!这样才有胜算。“客官消消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掌柜模样的高瘦汉子闻讯,气喘吁吁跑上楼,双手连摇,边跑边喊。见双方一触即发,掌柜忙不迭朝武官一方又是打躬又是作揖,不住哀求:“各位的饭钱,小店全免了,希望卖小店一个薄面……”冷不防,梁武官飞起一脚,将掌柜踢得老远。可怜的掌柜撞翻了一块屏风,飞出近两丈,落在楼梯口却收不住身形,竟然顺在楼梯骨碌碌滚到一楼。梁武官还不解气,啐了一口,不屑道:“我呸!你有个屁薄面!”
林也、小黑、卫猛子三人两两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丝决绝:“今天这场架,看来非打不可!”
林也强自镇定,心中飞快转着诸多念头:“如何全身而退?”
“对方六人身手如何?”
“惨了惨了!貌似谁跟我说过,公公大都是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啊,我们不会如此走运吧?”
就在这时,林也分明听到楼下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人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