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然站在蒙蒙细雨里，望着崔言，看着他头也不回地朝着那黑色保姆车走去。忽然间，易之恒的黑伞移过来，像是一团超级大的乌云，将她笼罩住，迫使她在他的阴影里，永不见天日。“拿着。”
易之恒的声音，比这冬日的细雨更冷。“你是我的，淋坏了算是我的损失。”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冷漠，声音柔了几分。但还是冷。像是一件湿透了的毛衣，紧紧地贴在身体上。洛然没有接伞，她看着易之恒，问：“你刚才说的谋杀，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啊……”易之恒的眉头紧锁，不想跟她说太多，看保姆车启动了，快要快走了，他只简略道：“不关你的事，你就不要管太多。”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易之恒，你讲不讲道理？”
洛然怒火添了几分，“你抓走的，是我的先生，怎么不关我的事。”
“没事，不久之后，”易之恒粗暴地拉过她的手，把伞塞给她，“你的先生，就会是我了。”
洛然想把伞给扔了，易之恒握住她的手，轻声说：“现在有伞挡着，别人看不清我们在干什么，你要是敢扔了，我就当众吻你。”
整栋楼的人，都会看到。你不害怕么。洛然只能把这沉重的黑伞给握紧，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易之恒的小腿上一踢，潇洒地走进了楼道，再盯着他，晃了晃拳头，恶狠狠道：“要是崔言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如果他回不来呢？”
易之恒站在雨雾里，笑得像是个孩子。“我就去杀了你。”
洛然被他气得毫无理智可言，说出口的全是气话。“也就是说，你会主动来找我了？”
易之恒一手扶着车门，一只脚迈入车中，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说：“欢迎你来。”
我等你主动来找我，已经等了太久了。已经等了三年有余。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你！”
洛然仔细想想他的话，觉得事情不太好，气急败坏地追出去。易之恒的司机得了一句“快走”的命令，像是F1赛车手附了身，那辆加长轴距的豪车，灵活得像是一条神龙，一个漂亮的摆尾，洛然只有吃尾气的份了。“易之恒！！”
洛然把手里的伞扔出去，离扬长而去的车尾，还差了很多。她回到家时，肩头湿透了。洛远易等在玄关那儿，像是一个迎宾的娃娃，脸颊鼓鼓的，他在生气。“我爸呢？”
他问。洛然说：“不知道。”
“那个疯子为什么要把我爸抓走？”
洛远易问。洛然盯着他的小脸，看了很长时间，母子俩儿像是用脑电波在交流。很快，洛远易的肩膀垂下来，问：“他还会回来么？”
“会。”
洛然说：“一定会。”
老邪拿来干毛巾，递给洛然，安慰道：“别担心，崔言他死不了。”
某种程度上。但是也有万一。老邪不敢把话说太满，就像是做人，总要留一线，否则日后难相见了。“他是人，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死不了，”洛然坐在沙发，心不在焉地说：“梅老师，你不用安慰我了，要是崔言真的有事，我不会放过他。”
“妈，我爸为什么要跟他走？”
洛远易问。他是个精明的孩子，崔言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刚才那几个穿黑色西装的小喽喽，根本就不是崔言的对手。要是他不想走，任何人也奈何不了他。“不想惹麻烦。”
洛然说。毕竟那么多人看着，要是真的动起手来，把楼上这些老头老太太吓出心梗来，那可怎么办？“你胡说。”
洛远易说：“一定有别的原因。”
“我也想知道。”
洛然说：“你现在问我，我问谁去？”
老邪躺在一旁的老人摇摇椅上，手里拿着遥控器，看似淡定，其实手指也慌乱着，电视机屏幕一直在跳台，遇到他喜欢的谍战片，也没停下。把洛远易支开去厨房拿水果，洛然才低声问：“梅老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
老邪慌乱地摇头，故作镇定，不想理会道：“不知道。”
这个老家伙。平日里一张口就是一出单口相声，等到了心里有鬼的时候，反而惜字如金。“你肯定知道些什么，”洛然压低声说：“赶紧告诉我啊！梅老师，求求您了，我总要知道是为什么吧？善良这两个字，跟易之恒完全不搭边的，你要是不老实说，崔言就没救了。”
老邪的嘴，像是被针缝了，眼珠子一直闪，就是不肯透露半点消息。“你不说是吧？”
洛然拿出手机，认真道：“那我还是报警好了。”
“哎……”老邪把手伸过去，挡住她的手机屏幕，不让她拨号，他盯着她，谁也不肯让步，逼不得已，老邪说：“我也是猜的，你听听就算了，千万别报警，要是真的报警了，对崔言不好。”
老邪把那天晚上的事说了。“你是说，在易成和死讯公布之前，他曾经来找过崔言？”
洛然问着，立刻朗声道：“不对，他死不死的，跟崔言有什么关系？”
“易之恒这样理直气壮来找崔言，”老邪沉声说：“肯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我想啊……”“易成和早就是脑死状态，就是死了啊。”
洛然低声说：“他凭什么说是……”正好洛远易从厨房里冲出来，“谋杀”两个字，卡在洛然喉咙，又被她活生生咽下去。“妈，你让我去找蓝莓，冰箱里没有蓝莓，你记错了吧？上次我们没买蓝莓。”
洛远易说。洛然摸着他的头，说：“是吧，我记错了。”
“小洛，法律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定义，你自己去查查这方面的资料。”
老邪从摇椅起来，说：“你今天没心情工作，我去酒吧替你，你也别多想，陪着孩子，洗洗睡吧。”
为了说话方便，洛然借口说送梅老爷，就跟着老邪一起出门了。雨还在下。老邪接过她手里的伞，语重心长道：“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我想易之恒不会放过崔言。酒吧你就放心吧，交给我，你负责去把崔言找回来。”
洛然使出了浑身解数，把洛远易哄睡了。她坐在电脑前，查了一些资料，越看越心慌，最终给林医生去了电话。林医生刚下手术台，声音有些疲惫，对于洛然的问题，她有些吃惊：“目前，在医学上，脑死亡和心脏死亡，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据我所知，我国在法律上，还没有脑死亡立法，也就是空白区。但我们医院之前出过一档子事儿，我可以跟你说说，有个女性患者，农村的，车祸遇难者，送来医院的时候，深度昏迷，后来经过抢救，保持了生命体征，但已经算是脑死状态了，无药可治，靠呼吸机做个活死人罢了。不知她丈夫是听谁说，人要是被撞死，能提供死亡报告，保险公司会赔更多的钱，就丧心病狂了，当晚就把他老婆呼吸机给拔了……”法律空白。洛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后来呢？”
她颤声问。“后来女方的家人报了警，”林医生叹了一声：“这男人的后来坐牢了，听说罪名是故意杀人罪，不知道判了多少年，这件事我们医院也受到了牵连，女方家属连医院一起告了，医院监管疏漏，赔了好些钱。”
洛然听着这话，心跳越来越快。林医生在洛然的沉默中，踱步回到办公室，瘫坐在办公椅上，问：“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