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门关上我又感觉闷热,于是走到窗前去透气。我听见有车从远处开过来的声音,隔了一会儿,车停在了楼下。我感觉有些奇怪,因为美国郊区的住房密度非常低,比如说我住的这栋别墅离最近的邻居家要步行十分钟左右。吴昊深居简出几乎从不和外人接触,更不可能有朋友来探访。因为好奇,我凝神仔细听楼下的动静。车门打开了,下来几个人,从脚步声和他们说话的声音来判断应该有4到5个人,全是说着鸟语的美国佬。他们讲话声很低像是刻意压低了嗓音。又听见一种很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人爬了上来,我害怕起来,转身准备去门外喊人,冷不丁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啊——”我惊叫一声。喊声刚逸出喉咙,毛茸茸的大手又捂住了我的嘴巴。“沈晖,沈晖,我是沈晖派来的,你别怕。”
来人说着蹩脚的中文。“你是沈晖派来的?他人呢?”
我激动地追问。“OK!OK!”
他翻来覆去说着同一个单词。我有些明白了,估计刚才那句中文事先练习了很多遍。“我怎么跟你们走?”
我焦急地问。“我—背—你—下—去。”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我赶紧后退几步让开。他从窗户跳进来后准备用带子将我绑在他的后背上,正在这个时候,吴昊忽然在外面敲门:“海星,海星。”
我一惊,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回答他。“干嘛啊?我已经睡觉了。”
我故意含含糊糊地回一句。“你开一下门好吗?”
他继续敲门。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绑上我走人,我抓住他的手臂朝他猛摇头。吴昊有我房间的钥匙,他每次进来之前敲门只是表示对我的尊重。我只怕他发现我逃跑后会让那个黑鬼拦住我们。沈晖和魏辰东上次受伤直到现在我仍心有余悸,我很怕再有流血事件发生。我攥住来人的手把他带到床边,脚往床下踢了踢,示意他藏进去。美国佬嘀咕了句什么真的钻到了床下,我抚了抚胸口,连续深呼吸缓解紧张的情绪。“来了。”
我走过去开门。“嘎吱”门忽然被推开了,吴昊冲进来蓦然一把抱住我,又大声用英语说了一句话。我听见那个黑鬼回了话几秒钟后是美国佬的一声惨叫。我知道大事不妙,不待作出反应,吴昊已经将我拖出了卧室。“你放开我!”
我抓住栏杆不肯跟他下楼。“你走不走?不走我用这个一枪打爆他的头。”
他气急败坏地吼我。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说过话,一直以来都是小心翼翼地哄着我,生怕得罪我。我的心一窒,抖抖索索地伸手去摸他左手里的东西。我的手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缩了回来。他手里的东西硬邦邦的东西分明是一把手枪。“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我沙哑着嗓子问,因为恐惧而抖颤的声音毫无气势。“你跟不跟我走?”
吴昊攥紧我的胳膊。“她不会跟你走的。”
楼下突然响起沈晖的声音。我惊得心跳都停止了,只是半秒钟的愣怔,我猝然迸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挣开吴昊扑到栏杆上,对着楼下嘶声喊:“你快走,别管我,他是个疯子他手里有枪!”
“吴昊,你把枪放下,你想干什么?”
楼下又响起魏辰东严厉的喝问。“海星。”
沈晖轻声喊我的名字。我平淡无奇的名字从他嘴里念出来,竟然是这样好听,一时之间,我忘记了恐惧,在心底默念着,沈晖,沈晖……一遍又一遍。“别在我面前演这一出,我看着别扭,他沈晖是好人,我吴昊是大奸大恶的大坏蛋?海星,你醒醒吧,别再执迷不悟了。”
吴昊忽然从后面将我拉回怀里圈紧。我木着脸不再反抗,他现在就是个疯子,激怒他的后果我承担不起。“吴昊,你不是要我辞职吗?你把海星放了,我今天就写辞职报告,我现在人在美国,明天可以把报告送到总部去。”
沈晖说。“呵,你是想在海星面前向她证明你有多伟大吗?”
吴昊冷笑出声,“你不干总裁了照样有其他好去处照样活得很风光,你能用你现在的所有来换取海星吗?你的背景你的资产你所有的一切。”
“吴昊,你放了海星,其他的一切好商量。”
魏辰东冷静地劝说道,“你现在已经是海天国际的总助理,前途不可限量,你难道想亲手毁掉你的前途吗?”
“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海星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吴昊蓦然竭斯底里地大吼,“沈晖,当初如果不是你揪住我不放海星会跟着你吗?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错吗?我警告你,沈晖,你再不走我一枪打爆你的脑袋,还有你,姓魏的,我和沈晖之间的事你少管闲事?”
“晖子是我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魏辰东高声说,“吴昊,你别一错再错,放下手枪把海星放了,我保证今天你能走出这间别墅。”
“吓唬谁呢?就凭你们请的这几个窝囊废保镖?”
吴昊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一共请了几个人啊?房间里有一个已经被我的司机放倒了,剩下的人尽管放马过来,我吴昊不怕你们。”
这时,有人从后面的房间冲出来用英语说了句什么,我听出黑人司机的声音。吴昊语速极快地回了他一句话。他的话音刚落,像是有几个人从楼下冲了上来,接着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我被吴昊推进了房门,门“嘭”地一声锁住了。只是一秒钟的愣神,我迅速反应过来往落地窗的方向跑,准备去露台呼救。我用力推了半天发现玻璃门怎么也打不开。我转身又往窗户跑,一不留神膝盖撞到了床脚,我“噗通”往后栽倒在地。我睡的这张床是复古的欧式铜床,材质坚硬无比,我的膝盖快速肿起来,痛得我龇牙咧嘴半天缓不过今儿。好容易躬着腰一步步挪到窗前,却发现两扇窗户根本打不开,我用手慢慢摸索发现把手被很多条细铁丝固定在防盗栏上。难怪黑鬼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吴昊怕有人从窗户或者露台爬进来救我出去,让他用铁丝把这两处封死了。我不甘心地捣鼓了半天,手指被细铁丝的切口划破了也扯不开。我发狠握拳狠狠捶了几下玻璃窗,泄气地滑坐在地上。我听见有人断断续续的呻吟,凝神听了听,我循着声音一步步挪过去。原来是刚才爬窗户进来救我的美国佬被黑鬼用绳子捆起来塞在床下。黑鬼用细绳子将他捆得像个粽子,我破费了些工夫才将绳子全部解开。我对他连比带划,不时从嘴里蹦出一两个单词,示意他想办法把窗户打开。外面“啪”一声尖锐的枪响,接着是魏辰东惊痛的呼喊声“晖子”!我像是吓傻了似的大脑一片空白,几秒钟后我清醒过来连滚带爬扑倒在门后,抬起拳头疯狂地捶门:“沈晖!沈晖!老魏你别管我了,你们快走啊,别管我了,沈晖!沈晖!吴昊,你混蛋!混蛋!”
我急怒攻心,理智完全被刚才那一声枪响给摧毁了,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吴昊,用脚踹用拳头砸面前这堵坚硬的木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嗓子完全嘶哑了,喊出的声音像是漏风的风箱,双腿已然沉重得抬不起来,两只手肿得像馒头。美国佬从后面抱住我,不停对我说“NO”,阻止我再去砸门。身体极度疲惫,神经却像拉满弓的弦高度紧张。“沈晖。”
我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身子一软终于昏厥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我被搂进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好闻的男子气息侵占了我的嗅觉。是他的味道,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古龙水清香。我贪婪的吸了吸鼻子,伸出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几声枪响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和温馨,我的心脏像是漏跳了半拍,浑身筛糠一样抖起来。“宝贝儿,别怕,我们已经安全了。”
他将我搂得更紧了,柔软的嘴唇贴在我耳边低声抚慰。“晖。”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别说话,好好休息,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我死死搂紧他的脖子,眼睛闭得紧紧的不敢睁开,我很怕,这只是一个一睁眼就会真相大白的梦。身体的极度疲软和疼痛让我再一次昏厥过去。“啪”的一声枪响,子弹从吴昊手里的黑色手枪射了出去,瞬间穿透了沈晖的胸膛,鲜血在他胸前慢慢洇开,像一朵红色的罂粟花。“沈晖!沈晖!”
我尖叫着惊醒了。“宝贝儿,别怕,我在,我在这儿。”
我被扶起来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是你吗?沈晖?”
我胳膊环住他的腰,伏在他胸膛上哭起来。“是我,宝贝儿,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轻轻抚着我的后背。我像只猫儿一样偎在他怀里低低哭泣,两只细胳膊将他箍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他就会不翼而飞。他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地将脸埋进我的黑发里。许久后,我渐渐止住了哭泣,仰脸问他:“晖,你没有受伤吧?”
我联想到别墅的一声枪响和魏辰东的一声惊叫,顿时紧张了。“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和你说话吗?”
他笑着用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再哭眼睛真的瞎了。”
我含泪笑了。“我们是在医院里吗?”
我很奇怪我为什么没有挂水,室内的消毒水味儿也并不刺鼻,呼吸间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当然是在医院了,傻丫头,你知道你睡了多长时间吗?整整睡了二十几个小时,护士给你挂水的时候你都没有醒。”
“魏大哥呢?”
我忽然想起来。“老魏去超市买东西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我松了一口气,真是万幸,沈晖和魏辰东都没有受伤。“吴昊呢?”
我又问。“我不清楚,当时我们开车带着你离开时,他还在后面放了几枪。”
我的一颗心终于稳稳当当地落进了胸腔。是的,我同样不希望吴昊受伤。现在这个结局算不算是皆大欢喜?我顺利被沈晖解救了,而且没有一个人伤亡。他将我的手合在掌心,低下头来亲吻我的手指,缓缓的说:“等你身上的伤好了咱们就准备做手术,你放心,我会一直留在美国陪你,等你的眼睛能看见了我们再一起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