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参加寿宴的客人我绝大部分认识，便招呼着领他们一一入座。客人差不多到齐了，我通知服务员上菜后去了洗手间。等我出来时，远远看见老妈拉着一个年轻女孩的手又说又笑，定睛一细看，我差点当场晕倒。宋淼淼，她跑来干什么？周逊站在一旁，表情颇尴尬，我走过去朝他招了招手。“你有病是不是？我妈庆生，你叫她来干什么？”
“我发誓没有。”
他急巴巴地解释，“这小娘经常偷看我的手机，估计是昨晚你发给我的短信息被她看到了。”
昨晚，我的确发了条短信给周逊，告知他酒店的名字和详细位置。“你说怎么办？”
我冷着脸。“我去叫她走。”
我和周逊一前一后走了过去。“你这孩子，喊了淼淼来给妈庆生，怎么也不事前给妈说一声。”
我妈嗔怪道，又把手腕上的玉镯子给我看，“淼淼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不要，她非给我戴上。”
“哟，阿姨，您给我客气什么啊，我和海星这么好的朋友。”
宋淼淼虚假地笑了笑。周逊咬了咬牙，给宋淼淼递了个眼色。宋淼淼置若罔闻，上前一步拉着周逊的手，笑吟吟地对我妈说：“阿姨，还没给您介绍呢，这是我的男朋友周逊。”
宋淼淼的话像是平地响起一枚惊雷，在场的几个人都被炸懵了。亏是她说话的音量并不大，宴会厅人多又比较嘈杂，老妈的一干同事，街坊老邻居，我家的亲戚们才没有听见。“宋淼淼，你丫有病吧？”
周逊率先回过神来，一把甩开她的手。“我怎么有病了？”
宋淼淼不慌不忙，“咱俩好了一年多了，你不带我回家就算了，干嘛还一直瞒着海星的爸爸妈妈？这对叔叔阿姨多不公平啊？他们有权知道你和海星离婚的事。”
“宋淼淼，今天是我妈的生日，来的客人全是她的同事朋友，我家的老邻居和亲戚们，你在这儿闹太不合适了吧？”
我尽量缓和着嗓音。“海星，我哪儿和你闹了？我是在称述事实，你不愿告诉叔叔阿姨离婚的事儿，由我来告诉他们不是很好吗？以后你俩再不用在双方父母跟前演戏了，多好啊。”
宋淼淼挑挑眉。“海星，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和周逊离婚了？”
老妈看着我。“妈，我和周逊离婚半年多了，我爸身体不好，他爸爸血压又高，所以——我们决定暂时瞒着双方父母。”
事已至此，我只好实话实说。老妈一脸震惊，她忍不住呵斥周逊说：“是不是你对不起海星？是不是？我自个的闺女我自个了解，从小到大就是个实心眼儿，她——”“别说了，让他倆走吧。”
我爸打断她的话，“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别让人看笑话。”
“爸，妈，是我对不起海星，可离婚是她提出来的。”
周逊辩解道。“别乱喊，我没你这个好女婿。”
老妈剜他一眼。“你别杵在这儿了，赶紧把这个女人弄走。”
我爸厉声说。周逊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辨白，我推他一把，小声说：“你领着宋淼淼赶快走吧，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老妈这才想起来，捋下手腕上的玉镯子塞给宋淼淼，恨恨地说：“拿着你的东西滚吧，我消受不起。”
宋淼淼似乎不把事情闹大不肯罢休，扬声笑道：“阿姨，我送出去的东西可从来不会收回来，这玉镯子可是好东西，祛灾辟邪，最适合老人家戴了。”
说罢，又将玉镯子塞回老妈手里，老妈像是被火钳烫了，忙忙地甩开手，“咣当”一声，玉镯掉到地上摔成几段。“哟，太可惜了，这么好的玉镯子。”
宋淼淼故意惊叫一声。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饶是那几桌客人离得远，这下子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宋淼淼，别搁这儿现世了，跟我走。”
周逊虎着脸去拉她。“海星妈妈的寿宴刚开始呢，我们干嘛要走啊？得为她老人家庆生啊。”
宋淼淼不肯走。我爸气得浑身发抖，他教书育人一辈子，斯文守礼，怕是从未见过这种寡廉鲜耻的女人。“你信不信我抽你？”
周逊扬起巴掌，作势要打她。“你打啊，今儿我让你打，反正你又不是没打过我。”
宋淼淼扯起嗓子喊。已经有几个老邻居往这边走来了，情急之下，我只得以牙还牙，俯在她耳边轻声说：“宋淼淼，你别以为你那点破事我不知道，在清溪的温泉山庄，你从我男同事手里拿到一张支票，周逊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她脸色突变，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不快滚？”
“周逊，把这个女人给我领走。”
老妈急了。周逊拽住她的胳膊往外拖，她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临出宴会厅时回眸看我一眼。眼神里的怨毒和恨懑让我不寒而栗。我由始至终搞不懂，是她破坏我的家庭勾引我的老公，为嘛会这么恨我？寿宴结束后，我陪着爸妈站在宴会厅门口送客。眼看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妈开始和我秋后算账。“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和你爸？”
她瞪我。“我这么大的人了，不想你和爸为我操心。”
我惭愧地低下头。“养儿九十九常忧一百岁，现在我和你爸就不操心了？”
“我——”“唉，怪妈看走眼了，当初你爸不同意你和周逊结婚，我还劝他说，周逊这孩子的确还没有定性，人浮躁了一些，可没什么坏心眼，对咱闺女也是真心实意的好，唉——”老妈长吁短叹。“妈，怪我不争气，奔三的人了还让你和爸不省心。”
“算了，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别有心理负担。”
老妈安慰我说，“你现在还年轻，和他也没有孩子，下次再找人我和你爸一定帮你好好把关，再不能看走眼了。”
“我没想那么多，我现在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你这孩子，难道想一个人孤独终老？算了，现在说这些太早了，你今年才27岁，咱慢慢找，不急。”
“我还怕你和爸接受不了，一直不敢告诉你们。”
老妈的态度令我欣慰，令我宽心。“傻孩子。”
老妈想了想，又问，“你和周逊离婚是不是因为那个宋淼淼？”
“唔。”
“不是妈说你，在外面交朋友得多长个心眼，别来不来就和别人交心的，毕竟不是自小一同长大的，不知根不知底儿。”
老妈絮絮说。“妈，我记住了。”
“才结婚几年啊？就另外找人了，这种男人靠不住，不要也罢。”
老妈恨恨的，“哪天我和你爸得去他家里讨个说法，我辛苦养大的闺女给了他们家，他家儿子始乱终弃，小三儿还公然找上门来闹事，哼。”
“妈，别去了，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离婚怎么了？离婚了我和你爸也得为你撑腰，不讨个说法这口气咽不下去。”
老妈说着说着眼圈红了，“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爸和我像爱护眼珠子似的把你捧大的，被他家儿子这样糟践。”
“妈，别说了，吴叔叔他们过来了。”
我很难堪，正巧吴昊的父母姐姐小外甥往门口走来了，忙打起精神迎上去。“琪琪，今儿有没有吃好啊？”
我摸摸小丫头的嫩脸蛋。“我吃好了，谢谢海信阿姨。”
琪琪细声细气地说。“昊昊去美国旅游有段时间了吧？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老妈跟过来说。“哎，一年半载也别想回来了。”
吴妈妈叹气。“哟，怎么回事啊？”
“本来说去美国旅游的，前阵子给家里打电话说临时调去了美国总部，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了。”
吴爸爸接口说。“去美国工作是好事啊，你们家昊昊真出息啊，我们家属大院里的小辈们就属他本事最大了。”
老妈由衷夸赞道。“出息什么呀，三十大几的人了连媳妇也没有一个，我和他爸啊，想孙子快想疯了。”
吴妈妈愁眉不展。“你家昊昊的眼光高，去年我前前后后给他介绍了十几位姑娘，他一个没瞧上眼。”
老妈说，“您也甭为他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没准过两年啊，昊昊给你带个洋媳妇回来，再生两混血大孙子，你呀，就等着享福吧。”
吴妈妈转忧为喜，笑说：“我管她是洋的土的，只要是女的，能为老吴家传宗接代就成。”
算算日子，吴昊去美国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我在心里默默祷告，昊，希望你尽快振作起来，希望你一切安好。“老秦，你怎么了？”
老妈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我一惊，转眸才看到爸爸手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爸，你怎么了？”
我慌忙扑了上去。“我—我—胸口难受。”
爸爸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像是呼吸很困难。“老秦，老秦，你别吓我啊。”
老妈带着哭音喊。“快叫救护车，打110。”
“海星，你爸爸像是心脏病发作了。”
已经是凌晨时分，大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开过的汽车，雪亮的远光灯刺得我眼睛发痛。从爸爸心脏病突然发作到现在，已是5个多小时了，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神经绷得紧紧的，直至抢救室的灯亮了，医生走出来说病人脱离危险了，可以转进普通病房。紧张的情绪在那一刻终于松懈下来，四肢发软却强撑着扶住母亲温言安抚。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关键时候我得是家中的顶梁柱，他们的主心骨。停在马路对面的V70车灯闪了闪，我小跑着穿过马路。站在车窗前我轻喘着气，手撑在车身上才慢慢缓过劲儿来。“你脸色很难看，上车来歇会儿。”
他弹掉手里的烟头。“不了，我还要回医院，我妈年纪大了怕是熬不住，我得让她回去睡会儿。”
我强笑道。“上来。”
是他惯常的命令口吻，我只得绕过车头上了车。“你才下飞机吗？怎么会这么晚？”
我问。“飞机晚点了两个小时，我回家去冲凉换衣服马上赶来了。”
“其实你不用来的，才从外地赶回来你不累吗？”
像我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你跑来作甚？又帮不了我家的忙。“几天不见了，我得来看看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债权人，你要是不好了我问谁讨债去？”
他轻描淡写地说。“看过了，我好好的没缺胳膊没少腿儿，你可以走了吧？”
许是因为情绪不好，我说话也气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