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想到这,我高涨的革命情绪顿时焉巴下去。一失足成千古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隔壁格子间的朱思雨像早春的麻雀似的唧唧喳喳,和钟琪谈论着这写字楼附近又开了什么新的餐厅。“前面那条街上新开了家韩国料理,昨天下班我从那儿路过,看到里面坐得满满的,门口还有人在等位呢。”
陈晨也加入了。“韩国料理太贵了,吃一顿当我买件衣服呢,不去了,我听行政部的小张说,北大街上个月开了家麻辣香锅挺不错的,物美价廉,中午一起去吃怎么样?我们AA。”
朱思雨说。“麻辣香锅有什么好吃的?我都吃腻了。”
陈晨的嗓音忽地低下来,“中午我们去吃韩国料理,让吉少南请我们。”
“好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朱思雨窃笑。“你俩真好意思啊,天天就想着敲诈他,你们数数看,这几天他请我们吃了多少顿了?”
钟琪的厚道本色彰显无遗。“行了行了,中午去北大街吃铁板烧吧,我们AA。”
朱思雨一锤定音,又伸过脑袋问我,“海星姐,中午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随便。”
我无所谓的态度。“加上你4个人了,我去问问吉少南去不去。”
朱思雨缩回脑袋,溜出了格子间。“上班时间,收敛一点哈。”
我心烦意乱地喊一句。整个上午我的精神萎靡不振,本想靠着椅子假寐一会儿,谁料被这几个丫头聒噪得根本无法清静。放在台面的手机响了,我拿起一看,是市立医院脑科钟主任的来电。“喂,钟主任你好。”
“秦小姐,上次我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钟主任亲切地问。医者父母心,我很理解她作为一个医生的职业操守,可我真的不打算去动那个风险系数极大的开颅手术。“对不起,钟主任,我还没有考虑好。”
“秦小姐,你最好和你的父母商量一下,他们是最关心你的人,他们有知情权。”
她耐心地劝导。“谢谢你,我再考虑一下。”
我小小声地说,“钟主任,我现在正在上班。”
“行,你忙,不打搅了。”
她很理解地挂掉了电话。我要是敢告诉爸妈我脑子有淤血可能会导致失明,那我就是一个不孝之女了。我爸做完心脏搭桥手术,他的主治医生再三交待过,病人不能受刺激,否则一旦复发不一定能抢救过来。下班铃响了,朱思雨敲敲隔板:“海星姐,准备撤了。”
“我不去了,你们去吃吧。”
“刚才吉少南答应了中午他请客,我们准备去吃韩国料理呢,你不去吃太亏了。”
“你们去敲诈他吧,我回家剥削我爸妈,回去蹭饭吃喏。”
我拿起挎包往背上一甩,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跑向电梯间。电梯间站着沈晖和孙秘书,集团的员工们自觉地等在其他电梯门口。正巧电梯来了,我厚着脸皮走过去和孙秘书打招呼:“很难得见你们坐员工电梯。”
“今天总裁电梯在维护保养。”
她边说边跟在沈晖后面走进电梯。我充分发挥了超级无敌的厚脸皮,也跟着进去。“秦小姐,你赶时间啊?”
孙秘书笑着问。“是赶时间,中午约了男朋友看电影。”
我胡诌道,装模做样地看了看腕表,“12点半的电影,怕是吃饭时间都没有。”
“可以买KDJ带进电影院吃啊。”
“真是个好建议,我怎么没想到呢?多谢孙秘书了。”
我装作恍然大悟。“我平时工作也挺忙的,中午有时候也会去看场自己喜欢的电影,经常是买了KDJ或者是必胜客的披萨带进影院去吃。”
“忙里偷闲,蛮好。”
我嘿嘿笑着。站在电梯中间的男人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坚毅的下巴微扬,身上散发出一种孤独的高贵气质,我有瞬间的恍惚,眼前这个令人迷恋的男人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沈晖?妈妈开的门,看到我拎着大包小包,笑着嗔道:“傻丫头,回家来买什么东西,吃不完扔了怪可惜的。”
又往我身后看了看:“小周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周逊陪他妈妈去清溪泡温泉了。”
我撒谎说。“呦,你怎么不跟着一块儿去?”
“我上班这么忙,哪儿走得开啊。”
我走进去在玄关换拖鞋,“爸呢?”
“你爸去一个学生家里辅导功课去了,我去给他打电话,他要知道他闺女回家了,一准高兴。”
妈妈走到沙发旁边去打电话。“爸最近身体还好吧?”
我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倒了一杯茶。正准备喝,妈妈眼疾手快地冲过来抢了杯子,用食指戳我的额头:“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这茶水是冷的,大冬天的能喝吗?”
“我嘴巴干,就想喝冷的。”
“不准。”
妈妈拿着杯子去了厨房,“我给你倒杯蜂蜜水,月事刚走,最好别喝茶。”
“多少年了,你老人家还记得啊?”
我跟着进去。“我就你一个闺女,怎么会不记得?”
我月事很准时,每个月前后差不过2天,妈妈总会在那几天给我煮红糖水,我结婚以后,她会打电话提醒我忌口,提醒我那几天少碰冷水。妈妈背对着我调蜜糖水,我眼尖地看到,她乌发里隐隐的银丝,不觉脱口而出:“妈,你有白头发了。”
“早有了。”
妈妈不在意地回眸冲我一笑,“我50岁的人了,有几根白发不是很正常吗?”
我沉默了,顿了顿,试探道:“妈,如果等你和爸爸年纪大了,万一——我不能照顾你们怎么办?”
“切,你还以为我生你养你,是指望以后你照顾我们啊?等以后走不动了,我和你爸爸去养老院,你不忙的时候,带老公孩子来看看我们就成。”
这话听了心酸,我眼角微湿,伸手去抱住她的腰,脸贴着她的后背轻声说:“妈,你放心,我会照顾你和爸爸的。”
“傻丫头,你今儿是怎么了?”
妈妈敏感地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没有,妈,你别瞎猜了,我渴了,要喝蜂蜜水。”
我撒娇地说。“你这丫头,抱着我怎么转身啊?”
“让我抱一会儿嘛。”
50岁的人腰身粗了,身上的肌肉也松弛了,年轻的时候,妈妈也极爱美的,可为了照顾年幼的我,多病的爸爸,她渐渐忽略了自己,一心扑在我们父女身上。很来,我出嫁了,她又醉心于工作,一心扑在学生身上,带的毕业班是我们全区升学率最高的,班上绝大部分学生考入了市重点中学。至于她热心肠帮人做媒,这些年也不知成就了多少好姻缘。“海星,中午在家吃饭吧,我出去买点菜。”
妈妈把蜂蜜水递给我。“妈,你别忙了,我等会儿要走,约了朋友吃午饭。”
我喝了几口,随手把水杯放在料理台上。“你有事妈就不留你了,中午市场的菜不新鲜了,你下次来早点打电话,我提前把菜预备好,给你炸你喜欢吃的藕丸子。”
“谢谢妈妈。”
我亲热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自从我搬走以后,最想念的就是您老做的藕丸子了。”
“喜欢吃就经常回来,妈给你做。”
她拉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拍了几下,语重心长地说,“海星,你现在年轻,正是奔事业的时候,又成了家有了老公,如果忙,你就别老惦记着回来,我和你爸商量好了,等我们退休了就把这套房子卖了,去你和周逊住的小区附近按揭一套新房,方便照顾你们。”
“唔,听了好感动。”
我夸张地大叫,飞快往客厅跑,“不行了,我感动得要哭了。”
我是真的落泪了,不想妈妈察觉到我的异样,躲进洗手间去平复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