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小坤包走出办公区,远远看到从虚掩的房门漏出来的橘黄色光晕,心里竟萌生出丝丝暖意。走过去推开门,才发现他靠着外间的沙发睡着了,我进去四处环顾了一圈,注意到还有一道门,应该里面才是他的办公室,很奇怪他为什么没有私人助理,这外间足以容纳多个人办公,而他的秘书孙小姐也在别处办公。“你忙完了?”
他突然醒了,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可以走了吗?”
“当然。”
“已经快四点了,你才加完班?”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么多修改意见,摆明了想累死我。“主要是沈总的要求太高了。”
我讪讪笑道。“高要求才能出好的设计作品。”
他简洁地说,拿了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和我出了门。“你经常这么晚下班?”
“今天不是为了等你吗?”
这个理由让我很是受宠若惊,偷偷瞄了他一眼,紧抿着唇面无表情,明明是一句暖人心的话,可我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海天国际的几个CEO共用一部总裁专用电梯,他却引着我向员工电梯走去,这写字楼里到处是电子眼,估计他是为了避嫌。总裁坐员工电梯那叫亲民,我要是坐进专用电梯那就是僭越了。电梯门刚一关闭,忽然“嘎吱”一声震了震,头顶的灯光也急闪了一下。“啊!”
我尖叫一声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不用怕,来,到我身边来。”
他向我伸出手。“电梯怎——怎么不动了?”
“我打个电话去保安室问问。”
他说。我抖抖索索地移到他旁边,他一手拽住我的胳膊,一手打电话。“手机没有信号。”
“用我的手机打。”
我慌慌张张地翻出坤包里的手机一看,也没有信号。“正常情况下会有2到3个安保人员值班,他们会轮流四处巡逻,如果不出意外,很快会发现电梯出了故障。”
他冷静地说。他的声音像是有某种力量,让我慌乱的心略略安稳了。等待救援的滋味很不好受,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我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强迫自个不去胡思乱想。“别怕,相信我,很快就没事了。”
他的手放在我肩头安抚我。他的话音刚落,“噗嗤”一声忽然断电了,电梯里漆黑一片,尖叫声还在我喉咙里滚动,更恐怖的事已经发生了,电梯失控地下坠,速度之快,足以让我的心脏蹦出胸腔。与此同时,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我蹲在地上——“轰隆”一声巨响后,电梯停止了继续下滑,而我则像吓傻了似的浑身抖个不停,嘴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是个外表强大内心羸弱的人,记得有次严颜诓我去坐过山车,下来后我脸色白得像张纸,对着垃圾桶吐得胆汁都出来了。而刚才的惊心动魄,是我这一辈子没经历过的,所以,我真的感到很恐惧。沈晖这个时候表现得很男人,他将我抱得紧紧的,不停用他特有的低沉嗓音安慰我,叫我别怕。“我们会不会死?”
我很可笑地提出这个问题。黑暗中他的双眸熠熠生辉,特别特别地亮,他注视我很久忽然笑了:“你很怕死吗?”
“谁不怕死?”
我嘀咕,“再说这样死了太冤枉了吧?”
“唔,是很冤枉。”
“如果你不提出这么多修改意见我就不会留下来加班,也不会遇到这么倒霉透顶的事。”
“你怨我?”
“我当然怨你,我死了做鬼也不放不过你,”我越说越气。他沉默地抱着我,不再说话,也许是因为我和他曾经肌肤相亲过,也许是他的沉着冷静影响了我,我渐渐不再那么害怕了。“如果你今天不等我的话也不会跟着我倒霉。”
我斯斯艾艾地说。“良心发现了?”
他又笑了。“我俩最多算是扯平。”
我更深地往他怀里钻,主要是太冷了,我只穿了件薄薄的连衣裙,电梯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冻得我直哆嗦。他脱下西装将我裹起来,温和地问:“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还是很冷。”
我上下牙齿在打架。“我估计保安应该发现了异常,现在离上班还有4个多小时,你再坚持坚持等救援。”
他好像看了看腕表。4个多小时,好漫长的等待,我真怕我不能坚持到那一刻。尽管很冷,我还是很困很想睡觉,当意识渐渐模糊时,他摇晃我,在我耳边说话:“别睡,你会生病的。”
“可是——我真的好困——”“不准睡。”
“唔,我不睡——”我的眼睛很不争气地闭上了。灼热的呼吸逼面而来,他的嘴巴袭上来吻住了我。“知道我是谁吗?”
“沈晖。”
“不……”“不什么?”
“唔……”我全身像过了电一样酥软下来,双手兜着他的脖子拼命回吻他。我从来不知道接吻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我的魂魄悠悠荡荡地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大脑混沌一片,只是饥渴地吻着。“小妖精,我要吃了你。”
“不……在这里——”“你明明想要——”“我讨厌你,老男人。”
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软绵绵像是无骨的软体动物,他双手圈紧我的腰,嗓音微哑:“你睡会儿吧,天亮我叫你。”
“天亮了记得叫我。”
我含糊地说。他的怀抱温暖得不可思议,让我有一种很安全很踏实的感觉。我很快睡着了。我是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的,睁开眼视线里仍是一片黑暗。“什么声音?”
“应该是电梯公司派人来了。”
他的声音很沙哑。“你一直没睡吗?”
我的手抚上他的脸,下巴很扎人,有刚冒出来的胡茬。“在这种地方我可睡不着,不过你睡得真香。”
他的话里有明显的揶揄意味。“我无所谓啊,在哪儿睡都一样,不像某些人养尊处优惯了,吃不得一点苦。”
我轻哼。“你很了解我吗?怎么知道我不能吃苦?”
他似乎笑了。“你很有来头吧?”
“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你的家世背景。”
“一个人的家庭出生是与生俱来的,不是谁能挑选的。”
他淡淡道。淡淡的语气却透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猜都不用猜了,又是一个出生显贵的主。“幸亏今天是周六。”
我转移了话题。“嚄?”
“吖,沈总,你就不怕被你的员工看到这个画面?他们高高在上的沈大总裁和一个女人在电梯里待了一晚。”
我忍住笑说,“很震撼很桃色的绯闻哦。”
“你少贫了,你应该好好地感谢我,昨晚如果不是我——”昨晚?我的脸发烧了,幸亏电梯里黑漆漆的,他什么也看不见。电梯忽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我惊得又往他怀里躲。“别怕,有我。”
他将我搂得更紧了些。又是“吱嘎”一声,电梯门蓦然打开了,骤然的光亮刺得我睁不开眼,他在我耳边命令道:“把眼睛闭上。”
几秒钟后,我忍不住睁开眼,眼前惊悚的一幕让我嘴巴张成了“O”型。门外是黑压压的人堆,我打赌我形容得一点儿也不夸张,从表情来看,他们的震惊程度似乎并不亚于我,为首那个穿白衬衫深灰西裤的男人不是出差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更让我想不通的是,今天是星期六,这些人不在家休息跑到公司来干什么?“沈总,让您受惊了。”
吴昊上前一步跨进电梯。沈晖放开我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和语调一样冷冰冰的:“发生这样的事我希望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也不等他的回答,径直走了出去。站在电梯口的人很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海星,你没事吧?”
吴昊蹲在我面前。“还好,还活着。”
我有气无力地说。“能不能走路?”
“应该可以吧。”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站都站不稳,还说没事。”
他伸出双臂扶住我,“我送你去医院。”
“随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吴昊身上,惊讶,兴奋,不屑,鄙视——兼而有之,女人们的眼睛里还包含了一种叫“妒恨”的情绪。我冷汗涔涔,初来驾到我就成了众矢之的,看来往后的日子我会很不好过。坐进总裁专用电梯,我抹了一把冷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我虚弱得随时有可能倒下。“今天不是周六吗?公司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我们公司以前的确是双休,自从沈总来了以后,双休变单休了。”
吴昊说。“周扒皮也没他狠吧?他再牛也只是替老外打工的,没理由帮着外国人剥削咱中国人啊?”
我说,心里却纠结着一个问题,他明知道今天员工上班,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还抱着我?为什么?“你误会沈晖了,他才来不到两个月,海天国际在海市所有分公司的员工全部提薪百分之十以上,年假也延长了一周时间,优秀员工不论级别,每年有两次公费旅游的机会,国内国外各一次,还有很多员工的福利,全是他向总部争取的。”
他倒是很会洗白他上司,解释得真够详尽,“再说了,公司最近的确很忙,周六上班算加班费的。”
“哦。”
“在想什么?”
吴昊看出我的心不在焉。“我在想待会儿你会请我吃什么。”
我狠狠咽了咽口水,“我饿惨了。”
餐桌上摆了七,八个小蒸笼,已经被我消灭掉一大半,嘴巴里还含着半块榴莲酥,筷子又夹上一个鸭下巴。“战斗力不错嘛。”
吴昊笑眯眯地说。他今早只喝了一碗粥,吃了几根青菜,然后就坐在旁边欣赏我的吃相。“嗯。”
我连话都舍不得说,瓢了一勺粥边吹边往嘴边送。“吃饱了赶快回去睡一觉。”
“睡觉?我想都不敢想,我还得回你们公司去加班。”
我含混地说,“一大堆的修改意见,我才完成三分之二。”
“要不我去帮你给沈总说说,让他宽限几天?”
他亦真亦假地说。“算了吧,我可不想搞特殊,再说——你们沈总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这可不一定,你和他也称得上患难之交了吧?”
“什么患难之交啊。”
我眨着眼睛,装作很懵懂的样子。“你们昨晚可是共同经历过生死,刚才电梯门打开了,他还抱着你不肯松手呢。”
他慢悠悠地说。“你吃醋了?”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你希望我吃醋吗?”
我垂下眼帘,勺子在粥里搅来搅去,无可否认,我对他依然心存妄念,可我猜不透他的心思,生怕一个不小心和他连朋友也没得做了。现在这样,我至少可以经常见到他,心安理得地赖在他身边骗吃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