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本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刘员外虽是帝都首富,但爹爹说他身上尽是铜臭味,没有半分气概。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刘员外一下子捐了好几箱银子,作为边关将士的军饷,爹爹立马改变了主意,说刘员外慷慨解囊,实乃生意人中的豪杰。于是,四姐和四姐夫的这桩亲事就这么定下了。不知怎的,千如又一次傻笑出来,瞥见铜镜中的自己,她羞得将脸埋进了臂弯,发出如同小猫一般的撒娇声。这时,胤夫人已至身边,她笑说:“娘的小六,终于开窍了。”
千如抬起头,便是声音也如同小猫一般柔弱:“娘亲,可是师兄并非名门望族,爹爹会同意吗?”
胤夫人转身替千如收拾好随身行装,对于千如再次回剑宗,她心里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如今女儿长大了,亦对寒晔萌生了男女之情,这女子出嫁前,应当是在娘家待嫁,整日与未婚夫婿在一起,只怕会落人口舌。胤夫人心里还是有一些犹豫的,但胤将军却说,习武之人,不必拘泥此等小结,将来上得战场,还不是得同糙汉子们一个军营?道别了爹爹和娘亲,还有众位姐姐和姐夫们,千如随寒晔回了剑宗。一路上,她坐在马车里,帘子随风扬起时,似有几次目光与他交汇,那一瞬,仿佛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不安分地在她的心口挠了一下。寒晔将她送到云鹰峰山腰处,便止住了脚步,道:“你自己上山吧,你师傅他老人家,应当正在山上等着你。”
千如不解地看着他:“师兄难道不随我一同上山?难道师傅回来了,你便不再教我剑术了?”
寒晔实在也不习惯身边没有她的身影,可眼下,他重掌剑宗,剑宗的振兴,他责无旁贷。再者,隐瞒身份多年,虽不是刻意为之,但千如必定会认为他是个骗子,今日实在不是表明身份的好时机。见寒晔不语,千如便垂下了头:“师兄都已经解了这禁足令,自然有你的事要做,那我先上山去了,你……闲时……一定要来……来看看我……”说完,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当她听到他喊了自己的名字时,便极欢喜地转过身,三两步就小跑到他跟前,原本有很多期待,却只见他将胤将军交给他保管的沐羽剑置于她的面前。千如接过剑,寒晔未言只字片语,转身下了山,千如看着手中的沐羽剑,心下空了一块,这剑本是想赠于他的,这回却由他交回到了自己的手里,可是今日的沐羽剑,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初见此剑时,千如记得上头并没有剑穗,如今有了一个与寒晔相仿的,同样是白玉镶翡翠的坠子,他那个上头刻着一个晔字,而她这个,刻着一个如字,刻字这边的翡翠比他那个薄了许多,看得出是磨去了一层,再重新刻上的这个如字。千如曾经听寒晔说起过,他的剑穗,是他爹娘唯一留给他的物件,可是,他从未见过他的爹娘。所以,千如即便再喜欢,也没有无法无天到将他的剑穗据为己有。只是,她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剑穗原本是一对的,眼下,他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赠于她,他想要表明的,远胜于千言万语。千如欢乐地跑向师傅的卧房,门开着,她一下子冲了进去,见师傅端坐于案前,她也不客气,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甩着腿喝起来。千如发现师傅的杯中已经空了一大半,便执起茶杯,替他将茶水倒满,跪在师傅跟前,恭敬地奉上:“师傅请喝茶。”
慕白山捋了捋银须,满意地笑了起来:“徒儿,与师傅说说,何事如此开怀?”
千如呵呵一笑,站起身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自然是看到师傅了,徒儿开心嘛。”
慕白山一笑,这丫头果真是长大了,会扯慌了,他道:“我的徒儿可是从不会撒谎的,只怕是因你手上这剑穗吧。”
千如这才发现,自己从拿到剑穗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将它拽在手里,一刻都不曾放下,她连忙把剑往身后一藏,红着脸挠头道:“师傅,徒儿是真的甚为想念师傅。”
慕白山自然是知道这对剑穗的由来的,当年他受故人所托,抱回寒晔之时,这对剑穗便放在他的襁褓之中,一个上面刻着晔字,另一个,刻着一个莲字。他伸出手:“给师傅看看,可好?”
千如乖乖递上了沐羽剑,慕白山一看,这个“如”字已经代替了原本的“莲”字,寒晔定是找到了他未来要走的路,这二十几年的心结,终是解开了,前尘往事,也终是放下了。慕白山眉峰紧紧地皱起,却又笑了:“寒晔这小子,果真是看上你这傻丫头了,这剑穗,你可千万要好生保管,那是他爹娘留给他唯一的信物。”
听师傅也如此说,千如此时心里就像灌了蜜糖一般,甜到快化了。只是,这云鹰峰上,突然间没有了寒晔的身影,让她着实不太习惯,一日午后,她认认真真地耍了一套剑法给师傅看。待他老人家满意地笑了,她便趴在他的膝头,问道:“师傅,宗主的毒刚解,身子定然虚弱,您老人家不用回云鹫峰帮忙主持大局吗?”
慕白山深知他这徒弟心里盘算的是什么,她八成是想让他下山,让他的寒晔师兄重回山上。剑宗当年的投毒事件早在前年便已浮出水面,寒晔不动声色地隐于云鹰峰上,外人只道剑宗宗主身中奇毒,被冰封在寒玉棺内,却不知,他迟迟不肯下山的原因,竟是因为这丫头。只是寒晔这一隐便隐了四年,如今他还未曾将真实身份告诉他这傻徒弟,慕白山上山前,他好生相求,务必要稳住千如,在他找着合适的契机之前,万万不能打草惊蛇。慕白山对千如,虽有师徒之名多年,他却从未真正地教过她本门剑术,他自然是觉得亏欠她极多的,为了弥补对徒弟的亏欠,他决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一来,弥补她,二来,稳住她。千如着实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觉得待在这云鹰峰上枯燥乏味,如今却是深感度日如年,再无心思破坏山上的一草一木,也无心思钻研剑术,除了跟师傅学习之余,便喜欢独自一人坐在石台子边上,盯着沐羽剑和剑上的穗子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