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纪宛恬一下被问住,愣在那没了声。陆灏临定定地望了她一会,面无表情道:“我虽然是因为你动了何梦瑶,但之后要怎么收场,那是我自己的事,你没有置喙的资格,懂吗?”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生疏冷硬,纪宛恬脸色迅速涨红,有种自尊心被按在泥土里摩擦的难堪。也许是平常和他吵吵闹闹惯了,她总是不自觉地他当成一个身份对等的同龄人,可事实上并不是,他是主,她是仆,作为发薪水的老板和收钱的员工,他俩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从这一层来说,陆灏临确实可以无视她的感受,随心所欲地想干嘛就干嘛。想通了这点,纪宛恬心头微刺,溢出些许被伤到的难过,可就算他把话说得这么冷酷,她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努力把何梦瑶从退学的泥沼中拔出来。酝酿片刻,她抬头看他,认真道:“既然如此,那我换个说法吧,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何梦瑶?”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如果你希望她当面给你道歉,我马上就打电话让她过来。”
他嗤笑了声,讥诮道:“她得罪的人又不是我,跟我道什么歉?”
这话说得实在没错,纪宛恬被噎没了词,心里不由直犯嘀咕,你大爷也知道何梦瑶没得罪你啊,那你干嘛非要让人家退学?她这个当事人都表示不计较了,你还死咬着不放做什么呢?这事要真严格论起来,她也是够无辜的,明明被诽谤造谣的人是她,身为受害者,精神受到伤害就算了,还得如此这般伤脑筋地收拾僵局,真是破事年年有,今年特别破。不想做圣母,却被迫发出玛利亚光芒的纪宛恬无奈地叹了口气,握了握放在桌上的手,压低声求着,“陆灏临,对你来说,这事或许只是件动动嘴皮子的小事,可对何梦瑶来说,却是足以影响她一辈子的大事,你不如就当发个善心,这事就翻篇算了吧。”
陆灏临轻轻勾唇,孩子般顽劣地笑道:“为什么要算了?我就不乐意翻怎么了?”
她为之气结,暴脾气又有隐隐发作的迹象,最后还是强行压下火气,克制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犯不着跟一个没得罪过你的女孩子过不去吧?而且我相信经过这事,何梦瑶已经吸取了教训,以后都不敢了,放她一马又能如何呢?”
陆灏临仍是笑着,支起一边的手看她,慢斯条理地跟她翻旧账,“纪宛恬,是你跟我说你和何梦瑶的事跟我无关,也不需要我多管闲事,同样的,我收拾何梦瑶也跟你没关系,你也不用费劲替她求情,因为没用。”
这是早上她刚说过的话,纪宛恬没想到他会单独拎出来强调,哑了哑,讪讪然地笑了声,“我那时有点急了,口出无心,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他不说话了,沉目注视她的面容,似乎在思量她这话的真假。长时间的沉寂中,纪宛恬察觉他似乎有松动的迹象,眼珠子转了转,决定转变策略走怀柔路线,动容地说道:“其实,早上听你亲口承认时,我挺惊讶的,甚至还有些小感动,没想到你会帮我对付何梦瑶,你……你虽然嘴巴坏了点,其实心眼挺好的。”
他眸光微微一闪,瞧着她,不怀好意地问道:“既然感动了,然后呢?”
纪宛恬愣了一愣,过了一会才听懂他的潜在台词,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磨磨蹭蹭了半响,才飞快地呼噜了一句:“谢谢你……”陆灏临轻轻扯着唇角,斜睨她,“说这么快,谁听得清啊。”
她磨了磨牙,放慢语速,字正腔圆地说道:“谢谢!”
“大声点,又想说给蚊子听吗?”
某少爷为难上瘾了,不肯就这么放过她。纪宛恬听得浑身气血翻涌,却又不敢不遵从,只得正襟危坐,冲着他大声地又重复了一遍。他撇撇嘴,还是不满意,“太敷衍了,没点诚意。”
“非常感谢你!”
“你是机器人吗?感情色彩在哪里?”
“我……”纪宛恬差点没把“我X你大爷”这句话飚出来,可话到嘴边,还是屈辱地变成了,“你侠义盖天,乐于助人,我对你的感激之情如江水绵绵不绝,这辈子都忘不了!”
“还是没感情。”
几次三番被驳回来,纪宛恬算是听出来了,陆灏临这厮根本就是把她当猴耍,这下也有些生气了,霍地一下站起来,咬牙切齿道:“行,算你厉害!随便你爱干嘛干嘛,姑奶奶我还不伺候了!”
说完甩推开椅子气冲冲地离开,留下陆灏临一个人闷笑不已。回到房间后,纪宛恬心里憋着一团火无处泄,索性去书桌抽了张纸,用马克笔大写加粗地写上陆灏临三个大字,用透明胶往抱枕上一贴,论起拳头就是一顿胖揍。一边揍一边忿忿地怒骂,“你这个混蛋!根本就是恶魔转世来的吧?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加无聊无耻卑鄙可恶自大狂妄的讨厌鬼!欺负我让你很有成就感吗?像你这样的人,最好下辈子当棵小草,被万人踩千人踏春风吹又生!”
这么胡乱发泄了一顿,她心底总算舒坦了些,狠狠地吐了一口恶气,正要把抱枕丢开,却惊悚地看到房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陆灏临抱着手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确定他是不是把自己刚刚那些幼稚的报复行为都看了进去,纪宛恬心里七上八下的,心虚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也不敲门啊……”他笑了笑,长腿迈开走进来,“敲门了我能看到你扎我小人?”
纪宛恬尴尬得脸色通红,赶紧把枕头塞到自己身后,结结巴巴地狡辩,“我、我没扎你小人!”
顶多就是把他名字贴到枕头上而已。“这还叫没扎?”
陆灏临停在她跟前,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拎出她背后的枕头,将贴着名字的那一面正对着她的脸,义正言辞地质问,“这是什么?这难道不是我的名字?还有,你居然诅咒我下辈子做千人踩万人踏的小草,心可真够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