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出声,孟澄回神,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家看得泛酸,她才想起来眨了两下眼,莫名咽了下口水,她张了张嘴:“谢……谢。”
贺凉迟清俊的眉眼却是一片死寂沉沉,裹着疏冷淡漠,沉默了半天不见她有动作,喉结上下微微浮动的同时,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能从我身上起来了吗?”
孟澄:“……” 呃……她刚才好像是已经站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靠回了他怀里。 果然最了解她的还是自己的身体。 甫一待她站好,贺凉迟半秒钟也没停顿地转身离开,只留给孟澄一个冷漠孤孑的板直背影,在人潮中渐行渐远。 她站在原地愣愣,感觉自己的内心正在爆发一场肆意疯卷的海啸,翻天覆地,所有的所有都被搅动得一塌糊涂,一丝飘然的眩晕感自脚底升上来。 “孟澄!”
宋心愿的音量在人群里穿云裂石,她发量惊人,又染成了金色,急匆匆奔跑而来的时候像只金毛母狮王,“没撞到哪儿吧?”
她在饭店二楼看了全程,知道有个男生及时拉了她一把,但还是围着孟澄前后转了一圈确认她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注意到她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喂。”
孟澄没反应。 “怎么啦?吓傻了还是见鬼了?”
孟澄打掉眼前乱挥乱舞的爪子,敛回了被美色勾远的思绪,“没见鬼,见到了我未来的男朋友。”
“……”宋心愿愣了三秒,然后一句“卧勒个槽”,下巴惊掉地上,“你不会是看上刚才那个男的了吧?”
楼上视野高,她没看见那男生的面容,不过就算是帅裂苍穹,她也实在忍不住打心里想吐槽一句:“你这一见钟情的打开方式,真是又土又草率。”
孟澄:“……” 不过宋心愿又十分好奇,毕竟是孟澄第一次动凡心,而且还是一眼相中的,“你要联系方式了吗?”
“啊?……没有。”
孟澄一愣,很显然对搭讪的程序不太了解,“头一回心动,不太熟练。”
“……”宋心愿恨铁不成钢,“那我请问偌大一个北鹤市,茫茫人海,你往哪儿去找你的心动对象啊?开篇即结尾?”
孟澄沉默,没再回话,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男生离开的方向,街边川流不息,市井喧闹平常,宋心愿的问题混在耳畔所有的嘈杂声里,一齐消失。 她记得他手心的温度有些凉,可现在,被他握过的那一圈手腕上的肌肤却火烧火燎地灼烫起来。 半晌,孟澄抬起手,掌心贴到自己的左胸口上,感受那爆炸般的搏动,好像下一刻就要不顾一切地冲破胸膛,这种热烈又汹涌的悸动通过心脏传遍全身,向她叫嚣着某种信号。 前所未有,很陌生,也很神奇。 她弯起眼睛,明眸熠熠发亮,笑容明媚。 一场心跳的狂欢,她想,她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礼物。 —— 贺凉迟住在一片老胡同区,距离小吃街不远,但这里偏僻幽静,阴暗而不起眼,被人遗忘在霓虹灯火里的窄小一角。 他和母亲就被藏在这里。 房子是上了年头的老平房,倒也不算太过破旧,最起码比起他们曾经住过的各种地下室仓库、车站废弃楼、桥底洞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贺凉迟推门进去,看到徐慧兰正在前院尝试着晾衣服,她半个身子离了轮椅,一只手拿着衣架子,另一只手去够掉在地上的衣服,全身只有一条腿费力支撑着,颤晃着有摔倒的风险。 少年一拧眉,大步过去,平冷的语气中有责备的意味:“不是说了等我回来弄吗?”
他扶她在轮椅上坐好,把衣服捡起来,接过她手里的衣架。 “就几件衣服,你看我这不是挂得好好的吗。”
徐慧兰指着晾衣绳上挂好的那两件,神态温柔平和,气质淑惠,只不过消瘦的面容历经沧桑,有抹不去的忧倦。 她因为做好了一件小事就很开心。 贺凉迟推着她回屋,把烧烤取出来摊在桌上,态度生硬道:“不用你来。”
徐慧兰看着眼前倔强的儿子,默默叹了声气,也不知道是从哪个阶段开始,他变得日益寡漠冷淡,把自己严丝合缝地捂闷起来,沉默少语,有问才有答。 心里是浓浓的愧疚,想要弥补,竟不知从何处起。 “你现在好不容易重新回到学业上了,迈入正轨,本就比别人落后几年……这是妈妈耽搁亏欠你的。”
她神色黯淡一瞬,又很快调整好,“功课要紧,哪还能大小事都让你来?”
“你不亏欠我,别再说这种话。”
贺凉迟低敛眉目,灯泡燃丝,发出炽亮的光,羽扇般的长睫在眼下投掷出一片斜影,他不习惯与人对视,或者说是排斥讨厌,包括徐慧兰。 安静几秒,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盯着桌上的烧烤,“凉了不好吃。”
再说下去难免又会引起过往种种不好的难堪回忆,郁结难消,徐慧兰也不提了,拿起一个肉串递给他,“味道挺好的,你也尝尝?”
这周围住户不算多,他们新搬来,左邻右舍少不了走动,徐慧兰行动不便,但邻居张阿姨是个热心的,上次送来几串烧烤,她尝着不错,特意问了在哪儿买的。 今天是到了晚上忽然嘴馋,贺凉迟这才出门去给她买。 “你吃吧。”
贺凉迟转身,去院里把剩下两件衣服搭晾了,再把大门拴上。 “我回屋了。”
“对了,有件事一直忘了问你。”
徐慧兰叫住他,“我那天闲着收拾卫生,在你房间的抽屉里看到了一条手链,用木盒子装着,看着还挺贵重的。”
她没别的意思,只是疑惑又好奇。 贺凉迟面上仍不见表情,枯淡沉寂的眼底却生出一丝细小波动,垂在身侧的拇指扣着食指关节紧紧按压了下,而后绯色薄唇抿起,淡声解释:“我从床底扫出来的。”
“哦……那应该是房子原主人落下的。”
“嗯。”
贺凉迟回了房间,关上门。 房间不大不小,土墙面坑洼破损,浆糊着内容早已模糊不清的褐黄色旧报纸,天花板的四方角落洇着漏雨又干涸后留下的斑驳污迹。 布置粗陋简单,但胜在干净整洁,观感中透出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势头。 少年在床头坐下,压着眉头发呆,目光空蒙,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打开旁边桌下的柜子,注视着里面整齐得过分的物品摆放,缓慢温吞地眨眼。 没有被动过。 胳膊伸进去,从最里面摸出把冰凉带着重量感的银质折叠小刀,握在手里。 把刀打开,尖锐的利刃在没开灯的屋里冒着雪亮压抑的寒光,闪过他的面容。 贺凉迟盯着薄利的刀刃,瞳孔慢慢失去焦距,像被一步步吸引,掉进某种不知名的危险旋涡,仿佛这一刻还是悄然无波,风平浪静,下一秒就能被鲜红吞噬。 刀刃冰凉,他的体温却好似更低,抵住手腕,滑向手心,再到指尖,轻轻一使力,白皙皮肤就破开口子,血珠渗出来。 血是热的,这让他有一丝清醒回笼。 倏忽,门被扣响。 徐慧兰轻柔的声音通过门缝漏进来:“凉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