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英材私立医院的前身据说是一位中医世家的华裔老人所开,有着百年历史,在清末就全家渡洋,搬到这里来了。他们主张中医治疗,所以现在他看到四哥紧张的站在一旁,而年迈的主治医生面前站着包裹着重重纱布的完颜悠。因为看不见,这段时间她的衣食住行,全亏了四哥在照顾,而四哥内心全是对她的亏欠,只差没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献上了。“好了,你现在已经站在阳光下了,你感觉一下光感。”
医院将手在完颜悠面前慢慢的移过。像是在做什么测试,他开口问着完颜悠,“你刚刚有没有感觉。”
“有的,一道暗影慢慢的从我眼前移过。”
她的脸糊着黑黑的泥,柴愿一直认为那是死海泥。听到完颜悠的回答,医生脸上展露出笑容,“那就好了,今天就测试这么多,表示你的眼睛正在恢复中,你脸上的伤当然更没有问题了,每天的药膜用蛋白粉水清洗,再给她敷上的药膏。”
这话是对严钰交待的,他自然没有半点意见,只要她能恢复,他怎样都行,到了新加坡这边,所有的事,都是他亲历亲为,不让任何人来代替。“你呢,也不心急,你丈夫对你这么体贴,会很快好起来的。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你不可以有面部表情哦,特别是不能大笑,这对伤口有影响的,也不要强行睁眼,到可以取纱布的时候,你才可以睁眼,所以也要少说话。”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少说话是因为药膜拉紧皮肤的效果,扯着会有些许的痛,之所以他补上最后一句,是因为看到完颜悠着急想要说话似的,才制止了她。抓住完颜悠的手腕,“呐,他在这里,一直在你身边,这么好的男人不多了,要抓紧哦。”
完颜悠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唇,她甚至不知道跟自己说话的人年龄多大,听声音很年轻,如果一个年轻男子这样说话,会不会太娘了。“这个老头,明明跟悠儿姐说不能笑,偏偏他还要逗她笑,居心不良。走,我们过去。”
柴愿听到医生的话,一心认为他就是在惹完颜悠发笑,拉着宁愿打算出现。“柴柴,你就别闹了,走,我们去逛画廊,说不定可以看到我的画哦。”
宁愿不仅不想柴愿掺合到别人的感情世界里,也更想她好好的跟自己守在一起,这才是正事嘛。虽然她愿意跟他交往,可是宁愿越来越觉得柴愿根本连男女朋友是什么,都没闹清楚吧,拿他当哥哥?当叔叔?就是没当男朋友过。牵手倒是容易,可正经八百的吻还没吻到过,每次要吻上了,她就捂嘴笑,有这么好笑吗,真是个还没开窍的傻丫头。身边突然变得好安静,完颜悠伸出手,四处摸索。医生刚刚是说走了,那严钰呢,他没跟自己说要走啊?可是她依然不想叫他。记得刚醒来是,她是被巨大的轰鸣声吵醒的,她很惊慌,她竟然看不到了,伸手自己应该是在床上,而周围却不是房间的感觉。后来她感觉自己上了飞机,甚至听到下面传来很大声的呼叫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只记得,推开严钰后,一道白色的光向她晃来。额头的剧痛让她控制不住的叫起疼来,她记得自己呆在原地,感受到温热的液体从额上滑过,而后她什么都不知道了,或许是怕了,或许是昏了,后来没觉得多疼了。包括被严钰抱在车上,黑色的黄色的,灯光和影子交错,她有种做梦的感觉。直到被送进急救室,她全都是有感觉的,可是她动不了,说不出,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原因,直到被人注入了麻药,她才算是慢慢失去了知觉。上了飞机,又是转汽车,后来又被人抬上了飞机,倾斜的程度,差点以为自己会立起来,再倒在地上。一路,她很怕。听见别人的声音,很多人的声音,可是没有他,一路上都听不到他的声音。难道他是跑了吗?他说让她滚的,可是妈妈的药还没拿到,她不能滚,她要紧紧的抓住他。“你不能走!”
严钰被完颜悠一声大叫惊醒了。他从陪护床上坐了起来,迅速的蹲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有些凉。赶紧起身,将被子给她盖好。“你做梦了吗?你放心,我不会走,我会一直守着你,即使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医生说了,像这种事,或多或少,病人的心里都是有一些恐惧的阴影,所以要尽量的呵护她的感觉。他竟然吓到她了,这几天,他都在回想那天在包间里的举动,他懊悔得要命,那天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举止。听宁愿说的,他的大学经理已经找人把包间处理好了,当时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除了沙发,所有的东西都是残缺,宁愿还半开着玩笑说,一定要让自己赔。他可以拿钱赔宁愿,但是他要拿什么赔完颜悠。本来一开始就是他在强求,不管是他也好,完颜嘉城也好,她何其无辜。莫名其妙的人从原来的生活卷入另一个男人的生活。是他的强求,是完颜嘉城的自私,让她整个人生轨迹都变了方向。而他还在一味的想要更多,如果不是完颜嘉城还在一味的跟自己索要,他甚至产生了放她离开,回她自己生活的想法。可是现在的她,不再可能回到前颜工作,离开了他,完颜悠甚至连一天的安然医院护理费都给不起。她只能带着袁若梅和林妈到一个破旧便宜的房子里,一边找工作,一边治疗她的妈妈,是他把她置于这样的境地,原本她不会这么惨。所以他不会放手,一旦放手,她就会跌入地狱,而这一切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现在的完颜悠形同盲人,而他俨然是她的眼睛,她内心的挣扎,他不能视而不见,“你要喝水吗?张嘴就能喝到。”
他把水杯放在她的唇边,轻轻的说话,她像是易碎的琉璃,他只能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