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巧感到死亡就在她的身边,呼吸时,那根折断的肋骨便痛得像刀扎似的,同时她的脸也破了,头了摔痛了,仿佛整个身子任凭魔鬼用火热的钳子在揪,用钝刀子在割一般;有时偶尔停一下,便觉得浑身瘫软,自己也没了着落,直到疼痛又恢复为止。她被一种魔障一样的恐惧包围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江邵甫,她想念他那双有力的大手,想念他宽厚的手掌握住她冰凉的手。可是,他不会来的,他曾经无动于衷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又怎么能奢求他来医院看望自己呢?她要江邵甫,可是江邵甫并不要她。在忽醒忽睡之间,病床上的林七巧一直呼唤着一个名字。江邵甫……江邵甫……她就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眼睛不安地闭着,在无法挣脱的梦魇里,一声一声叫着。黑暗之中,她的手落到一处温暖的包围中。“七巧,你别害怕,我一直守在这里。”
回答她的不是林七巧心中渴望的江邵甫,而是裴川。裴川尽管语气温柔,可是他细长的眸子里却映射出一种扭曲的情绪,那是迷梦中的林七巧所不知道的。在裴川看来,林七巧口中每一声可怜的低语——江邵甫,江邵甫,都化成了一柄柄利剑,毫不留情地、准确地扎进了他的心脏上。林七巧,你怎么就这么下贱呢!怪不得那多的人会说你不要脸!江邵甫那个人渣,他根本就不爱你,他只不过把你当做一个好看的玩意儿,你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呢,你说你不是下贱又是什么!裴川在心里骂道,他恨不得狠狠地抽打一顿林七巧,让鞭子劈开她细嫩的皮肤,让她知道疼,让她知道她林七巧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他那么爱她,处处照顾她、关心她,甚至是在她拒绝自己的求爱的时候还愿意做她的朋友,可她却对自己的一片真心视而不见。那个江邵甫,他算是什么东西,林七巧偏偏对他情根深种!裴川的手颤颤巍巍地探到了林七巧的脖子上,在那一瞬间,他几乎要扼住她细弱的脖颈。林七巧深深陷在梦魇中,各种片段在她的脑海里横冲直撞,使她无法分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她觉得自己脑袋马上就要炸掉了,奶奶、爸爸还有妈妈,他们都在对着她笑,她看见了自己坐在儿时常坐的秋千上,然而画面一转,她又来到了那件逼仄的阁楼里。她仿佛看见了幼小的自己,范世赫和范蓁蓁手拉着手跑在前面,她甚至能够听到范世赫笑嘻嘻地对范蓁蓁说:“我们跑快一点,把她甩掉。”
而她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用尽全力追赶前面的小哥哥,一声声喊着“等等我,好不好,我跟不上你们!”
她越是喊慢一点,范世赫和范蓁蓁跑得就越快,终于,她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小石头,摔到了地上,她很疼,两个膝盖都擦破了,可是范世赫和范蓁蓁都不见了,她只能一路哭着走回了家。躺在病床上的人竟然嘤嘤地低泣起来,口中发着微弱的声音——等等我,等等我。裴川的手猛地收回去了。不是因为他看见了林七巧悲伤的眼泪,而是因为此刻有人进来了。“病人怎么样?”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病例,看了一眼满头虚汗的林七巧,问道。“她一直在做噩梦,我是不是应该把她叫醒?”
裴川以极快的速度调整好神情,流露出一种十分关心的神情,询问道。“多长时间了?”
医生俊朗的眉毛一拧。“一个多小时了。”
“妈妈……妈妈……小七好想你……”林七巧额头的汗越来越多了,同时她觉得自己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冷热交替的感觉使她的内心更加的煎熬,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思念起她的母亲,那个她一直压在心底里的人。“妈妈……你在哪儿……”她不安地摇晃着,似乎是在奋力地寻找她的妈妈,在那个深邃的梦里,林七巧陷入了一团黑暗之中,到处都是黑的,一点光亮都没有,她能够听到母亲微弱的声音,却怎么都找不到她。所以,她不停地在黑暗中奔跑,她不知道方向,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嗡嗡嗡地撞来撞去。医生握住了她不安地抓着床单的手,那双手散发着灼热的体温,梦境里无边的黑幕渐渐隐退了,这让林七巧终于镇静了下来。医生腾出一只手来,往她的额头上一探,他纵起的眉头更加深了。那里竟然烫得惊人。“她发烧了,而且很厉害,你怎么没有发现?”
医生转过头来对裴川说道,语气充满了责备。“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裴川先是睁大了眼睛,表示十分惊讶,然后他惊讶的神情很快就被自责替代了,他忧伤地低下了头,似乎是因为没有照顾好林七巧而十分自责。“赶快拿一个冰袋过来,病人烧的很严重。”
医生焦急地对自己身边的护士说,“要快!还有,体温计也要拿过来!”
“病人刚刚流产,身体很虚弱,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好好照顾她,不然很有可能会留下病根的。”
医生仔细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