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川被花衬衫拉走后,张林林一屁股重重坐下,悠悠地说:“那个娘娘腔实在太讨厌了,没有他,我还真舍不得那个大帅哥走呢。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比他更帅的男人呢!那张脸,帅到人神共愤!要不是我已经心有所属,真恨不得跳到他身上,使劲啃他的嘴!”
“你有喜欢的人了?”
林七巧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是啊,喜欢得不得了。他的脸,我喜欢。他的胳膊和腿,我喜欢。他的声音,我喜欢。他的眼神,我喜欢。说话,我喜欢。不说话,我还喜欢。不怕你笑话,就算他放屁,挖鼻屎,我也会喜欢的!”
张林林的眼里焕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丽。“你喜欢的那个人,真是幸福!这样喜欢一个人,现在很少见了。”
她由衷感叹道。“他幸福不幸福,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倒霉透了,裴川那么完美的男人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竟然无动于衷。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是这么专一的一个人!”
张林林蹂躏着手中的抱枕,愤愤不平。……时间就像长了一双隐形的脚。它当着所有人的面飞快地逃走了,人们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溜走,他们伸出手来拦住它,连飘扬的一角裙裾都抓不住。林七巧坐在角落里的马扎上,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片场。骄阳炙烤着大地,空气里没有一丝风,扛着机器的男人热的受不了,不断有汗水留下来。候场的群演,穿着笨重的戏服,稀稀拉拉钻在阴凉处,三三两两,无精打采地垂着头。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烤炉,她的身上潮腻腻的。可是,她喜欢呆在这里,眼前的景象也变得可爱起来。导演不止一次对她说过:“祖师爷赏饭吃,挡都挡不住。辛雅啊,好好干,我看好你!”
后来她也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确实在表演方面有点天赋。这从季棠细微的表情中不难看出,每次跟她搭戏一条过的时候,她的脸色难看得很。她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了,季棠还没有到,估计还要再等一个三小时。她实在太热,太累了,上下两片眼皮一直在那里打架。咳咳咳——嗓子里好像堵着一团凝固的烟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当她睁开眼睛,一大团烟雾扑了过来,熏得她眼泪直流。她用一只手遮住眼睛窥视了一下,只见地上到处都有细长的火苗向墙壁上扑去。“救命啊,着火了——”她想开口呼喊,可是一张嘴,无数的浓黑的烟雾钻进了她的咽喉,呛得她连声咳嗽。小马扎下面有她喝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林七巧用力撕下一块布料,拧开那宝贵的半瓶水,将它浇透,掩住自己的鼻子,朝着门口的方向踉跄而去。这是剧组存放道具的杂物间,狭窄黑暗,尽管有一个小窗口透进光亮,但烟雾太浓,门在哪里根本看不到,只能听见火焰的嘶嘶声和噼啪声。似乎过了很久,但是她只挪动了几步远的距离。摇晃着,咳嗽着,一边用盖机器的白布抽打着一道道火苗,可不等她抬头,火苗又迅速蔓延开来。火星溅到她的身上,那些火种一旦找到适宜的可燃物,便肆无忌惮、熊熊燃烧起来,林七巧不得不腾出手来,把它扑灭。她闻到一股烧蛋白质的味道,那是她的头发着了,化妆师精心做的古代发髻完全松散,披在肩上。不管她怎么用力,火焰总是比她快,越燃越烈,急速地四周蔓延。算了,放弃吧,我实在没有力气了。林七巧绊倒在地上,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了,她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她早已经筋疲力尽,浑身瘫软,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太多的黑色烟雾吸进了她的气管,现在的林七巧已经失去清醒思考的能力。迷迷糊糊地,仿佛有一种轻飘飘的东西从她的身上飞了出去。她想何干了,她想她的家,还有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树,篱笆上的蔷薇花,小时候常坐的秋千。她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仓库的门被一脚踹开,一股气流涌进来,火焰蹿得更高。似乎有人进来了,拿着一件又重又黑的东西用力扑打着。不知道为什么,她能看清楚他的脸,那张脸苍白而坚毅,那双让人安定的眼睛因为浓烟眯得细细的。梦里一直回旋着一个声音:别怕,我来了!别怕,我来了!别怕,我来了!多么让人安定的声音啊,她真的不再害怕了。……她是被一桶水浇醒的。清凉的水流在她的脸上、身上流淌着,多么舒服啊,被火焰炙烤的皮肤大口大口喝着甘甜的水汁,其余的很快就渗进底下松软的沙子里。“她醒了!”
“太好了,终于醒了!”
“醒了,醒了!”
林七巧睁开眼睛,看见好大一群人围在她四周,兴奋地叫喊着。“你终于醒过来了,吓死我了。身上没有烧伤吧,你的脸,手还有腿,哦,谢天谢地,你好好的。”
张林林跪在旁边,在她的身上翻来翻去。她突然想到什么,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声音还在发颤,“你能说话吗?不会把嗓子熏坏了吧,你怎么只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呢?天呀,这可怎么办,送医院,对,送医院,我要马上送你去医院。”
看着张林林咋咋呼呼的样子,林七巧觉得特别可爱,她想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小脸。可是她实在太累了,根本抬不起来。“我没事。”
林七巧尽力做出一抹浅浅的微笑,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你没事!我真的太高兴了,我都要吓坏了。”
“你现在需要休息,我送你去酒店。”
那是裴川的声音,原来他也在这里。她被裴川抱起来,林七巧浑身无力,瘫在他的怀里。不经意间,她看见一脸黑色的车子急速地向市区的方向驶去了。接着,抵不住袭来的困意,终于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