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任天帝,生有炎黄二帝,曾降世为伏羲,为龙身,中华之祖龙。袁道贞有些震动,其他弟子也是腹诽不已,心想,这小师弟,不晓得怎么讨了师父欢心,竟要在祭典上宣布。袁道贞道:“弟子并无异议,只是。”
说到此处,袁道贞神念在一浩身上一扫,暗暗吃了一惊,下半句却说不下去了。张怀龄看在眼里,大有深意地对着他道:“道真,只是甚么?”
袁道贞额头微有冷汗,忙道:“弟子这就去准备。”
说罢,袁道贞领着一众弟子向张怀龄躬身行礼,正要离去,却听张怀龄道,“道真,你留一下,我有些话要交代与你,来,坐。”
其他人见此间事了,都各自下山,袁道贞走几步,来到石桌旁坐下,张怀龄道打发了一浩回屋用功,与袁道贞道:“你在这茅山上修炼多久了?”
袁道贞没想到师父会提起这个,掐指算了下,道:“弟子自大周赧王十一年蒙恩师收留,至今两百六十四年了。”
说完自己也是感慨万千,心道,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时日过得逍遥,不觉间竟已经过了四个甲子,光阴如梭这话果然不假。张怀龄道:“为师在这两百余年间不止一次问过自己,究竟当初决意收徒之举到底对也不对。”
自嘲一笑,“可惜,终不得答案。”
袁道贞道:“恩师何出此言,想当年我只是个走投无路,跳江寻死的落魄宗亲,若不是恩师搭救,再教授仙法道术,道真怎能有今日成就,这些年师弟们也是在外弘法普道,救了不知多少黎民苍生,天师之德感召教化,民众无不念及您的恩德。”
张怀龄摆摆手,道:“修身理国,先己后人,故近修诸身,远形于物,立根固本,不倾不危,身德真纯,物感自化。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所为,是你们自己的功德,我并没有刻意做什么。”
袁道贞刚想分辩几句,张怀龄又道:“一浩将是我收的最后一个徒弟,他今后能有怎样建树,为师无法知晓,但我要你们几个做师兄的,悉心教引,莫要再有人走了岔路。”
听到这里,袁道贞禁不住心头一阵恍惚,“他的身世只有你与广泰清楚,日前我已用秘法遮蔽了他九窍妖气,寻常之辈绝无法看破,你也不可再告知任何旁人,晓得么?”
袁道贞恭声道:“弟子晓得了,定不叫恩师失望。”
张怀龄道:“今日我故意安排,要一浩在祭典上行入门之礼,叫他们几个心怀了些妒意。”
袁道贞赶忙道:“师父明鉴,师弟们万不敢有此心思。”
张怀龄微微笑道:“嗯,你倒是有大师兄的护短架势,这就急着帮他们辩白。”
一句话说的袁道贞面上微红,“我故意如此,是要一浩更能了解人心,毕竟,江东巨木,不堪用梁啊。”
袁道贞晓得张怀龄此举是怕胡一浩今后一切太过顺畅反而不利修行,当下道:“弟子自当善加引导,恩师放心。”
张怀龄点点头,这才让袁道贞去了,自己回到茅屋之中。一浩正对着个陶盆呼吸其中所燃的药草烟气,张怀龄看了看盆中灰烬残枝,颇为满意,将他叫到身前,道:“一浩,可记得我为何让你呼吸这“地脉紫芝”么?”
一浩道:“徒儿记得。徒儿乃是妖身,须要固型换体,以气养肾,生人气,掩妖息,才能不被人所辨。”
书中交待,这地脉紫芝是产于大雪山“地突灵泉”中的异果。类似水仙,三茎六叶,色呈深碧。在三茎环拱的正中央,一枝独秀,伸出一条尺许长的如玉碧茎,上面顶着一个色作深紫、隐泛光芒、清香沁人肺腑、大如龙眼的紫色异果。这种异果,三十年一熟,常人服之,可以祛病延年,练武之人服用,更是功力精进,驻颜益寿,紫芝果成熟之际,即使嗅得它那一丝氤氲之气,也得益非浅.张怀龄虽然用秘术遮蔽了一浩的九窍妖气,却只是治标之法,终究不是万全之策,这才想起这味灵药来。但地脉紫芝得来不易,是可遇不可求的非凡之物,以天师所藏也不过刚够支持三月之用,这才想到定下百日之期。原本一浩被黑姥姥用阴泉涤魂,促生了五尾,得成幻化人影,兼它天生是赐身妖狐之体,固型极稳,又经过这一百天来的日夜呼吸,灵药之力早已深入他五脏六腑之中,人骨坚实,肾气充盈,虽然二脉未通,但也已经是半人半妖的异数,莫说寻常人,便是张怀龄自己也未必能识。只是他与一浩朝夕相对,知他整个经过,心里早晓得他是妖身,才如此小心翼翼,却是当局者迷了。张怀龄道:“我说的你能全记着,这很好。欲修天道,先修人道,知礼方能正身,日后我再教你读书识字,知晓圣人喻论。”
一浩答道:“是。”
张怀龄道:“我要出去几日,祭典前回来,你大师兄自会替你安排,期间你呼吸灵药不可间断,我教你的行功口诀也要日夜默念。”
交代完毕,张怀龄又将屋中四角熏香重新换过了,这才点点头,出门仰头大喝:“老伙计,走了!”
,就听一声欢啼,丑黄自一旁林中飞出,落在张怀龄肩上,张怀龄张口吐出座驾祥云,飞身跃上云头,化作一道白虹去了。洛阳,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物产丰盈,又处中原东南西北四方交通中枢,水陆往来也是极为便利,故而自古以来便是国之重镇。西周定镐京为都城,而以洛阳为陪都,到其后幽王薨,平王以后历二十三代王,共五百一十五年,皆定都在此,故而后世才称之为东周。而洛阳人口增迁,日渐繁盛却是西秦宰相吕不韦之功,时吕不韦受封洛阳十万户侯,即文信侯,权倾朝野,不可一世,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调集当时大秦各地工商充实洛阳,扩建洛阳城,私铸钱币,买断市集交易,并同临近诸国贸易,一时四方财富齐集洛阳,使洛阳成为仅次于秦都咸阳的大城。至高祖五年春,刘邦灭楚霸王项羽,众将拥立之下于定陶之侧汜水南岸称帝,建立了西汉二百年基业,而就在称帝后的第二天,高祖便领了亲信近臣来了洛阳,并欲在此定都。他在南宫之中大设酒宴,与群臣论政,谈及用人之道,高祖曰:“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这便是日后史书所载的高祖洛阳论三杰。高祖还田于民,还民于乡,使附近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数月中修缮洛阳城,正要大修宫殿之时,却碰见了后来的建信侯娄敬,娄敬道:洛阳虽处天下之中,然“大战七十,小战四十”,经济残破,民怨沸腾,定都于此,利小弊大;而关中一带地腴民富,且被山带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言得到张良附和,高祖这才放弃了初衷,在长安建都。闲话休提,却说洛阳城东十七里处,北依邙山,南望洛水,建有一间寺院,并不甚大,其中不过百来人,便是白马寺(注)。白马寺在外俗世其实并不甚有名,但在化外修真之人看来,却是个了不起的所在。当世三仙佛之一的“佛”便是寺中住持祖妙法师。这祖妙和尚年逾九旬,却是没有半点老态,虽然须眉皆白,但满面红光,精力盛于少年,传闻曾经于藏经阁中翻译梵文佛经三日三夜不眠不食,只以清水解渴,满院僧侣皆以为佛陀现世,心中极为钦佩。而此刻正值午后,和尚过午不食,往日此时祖妙必在塔林扫塔,今日却到了未时也不见人影,几名还未受比丘戒的小沙弥怀抱扫把等了半日,不住翘首朝着门口张望。原来祖妙定下的规矩,每日须由他亲自扫中道,以示虔诚之心,扫了中道众僧方能开始。这时院外走进一名执事僧,对沙弥们道:“你们快扫吧,师祖今日不来了。”
小沙弥一听都是奇怪,师祖扫塔从不间断,怎么今日不来了,莫非出了什么大事。执事僧道:“我也不知,只听说是来了师祖故交。”
说到此处一跺脚,道,“慧幸,慧真二人着实该打,来人了竟没看见,准是偷懒,你们可不许学,我这就到戒律院去请法棒,这次我定不饶他!”
说完气鼓鼓去了。小沙弥们见师叔去了,相视一眼,心道,莫要他顾,扫地才是正经,自顾自默默扫塔去了。住持房中其实极为简陋,不过一张靠墙木榻,地上四个蒲团,一张矮桌,点上一节檀香,青烟环绕之间,倒也颇有意境。矮桌这边坐了祖妙禅师,对过却是坐了张怀龄。二人已在房中闭眼静坐了小半时辰,纹丝不动,犹如塑像一般,丑黄原先也在屋中,但呆了不多时受不得二人气闷,便顶开纸窗,管自到外边逍遥去了。张怀龄眼皮一动,睁开来,道:“说到这禅定功夫,你果然还是胜我一筹。”
祖妙也张开眼,看着张怀龄,笑道:“天师今日有事,故而心气难以平静,不似我老僧一个,独坐枯禅惯了。”
张怀龄叹道:“确是难以平静啊。”
说罢起身踱步,“你可知天阙宫近况么?”
祖妙点点头:“略有所闻。不知玉山狐族现在如何了?”
张怀龄道:“与外间传闻相像,只是南行的一支比之传言还要远些,已入了南疆群山了。”
祖妙有点讶然,道:“南疆密林蛮荒之极,罕有人迹,虽是个躲避的法子,但也太过凶险了。”
说着想起一事来,“他们族主果真失踪了么?”
张怀龄道:“这也是他们的劫数,我等毕竟人妖有别。”
微微皱眉,“胡媛,是果真失踪了,但不是在玉山,而是在江都落月滩,那个秘穴之中。”
祖妙手中念珠一紧,盯着张怀龄:“当真?”
张怀龄点点头,道:“我亲自前去探查过,却是一无所获。晶骨仍在原处,并未动过,我遍查四处,只在那老蛟困人之所,捡着她的碧螺箫。”
说着,伸手由袖中抽出了胡媛那根碧箫来。祖妙伸手接过,细细观瞧,道:“果真是碧螺箫,难道这秘穴真如古籍中所言能吞人嗜物?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张怀龄道:“此事你我想破脑袋也是无用,暂且放下罢。我曾在吉时吉地用先天古卦为胡媛占了一课,从卦象上看,虽有凶险却暗藏转机,是个否【Pi】极泰来之相,以胡媛之智,相信应当可以转危为安。”
祖妙本是豁达之人,想张怀龄说的有理,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老僧等下只能为她咏经一篇,以期佛祖佑她平安。”
张怀龄道:“今日我来,是想跟你说说震离子薛老头的事儿。”
祖妙道:“我听闻天阙宫门人近来行事极为内敛,连他们经营多年的两个行馆也撤走了,莫非与你有关?”
张怀龄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未去塞外,他固然有所顾忌,但还不至于做这般大动作。”
又在屋中来回踱步,忽然停下,“怕就怕,天阙宫早从中得了什么物事,这才撤走行馆,免得叫人寻着蛛丝马迹。你知道那些东西毕竟不易藏匿的,况且五云目下也是不知所踪,他身上的,唉!”
祖妙喃喃道:“天阙宫,嘿,看来天师与老僧我少不得用些工夫了。”
张怀龄肃然道:“正是如此!十年之期已过,也该去首阳山走走了。”
注:此白马寺与众所周知的白马寺有所区别。正统上认为,洛阳白马寺始建于东汉明帝永平十一年,比书中年代大约晚了两百年,但白马寺是官方修建的第一座寺院,此后正式称佛教庙宇为寺。但佛教传入中土远早与此,四十二章经也并非第一批带回的经文。传说秦时便有沙门释力防带来佛经,也有吠陀文明传入中土,这些难以考证之事多半不能记入正史。